孟麒光面無表情從口袋裡取了一根煙放到口裡,想起喬寶心在身邊,又把煙拿下來,有點煩躁地將煙管捏成兩節甩到窗外。
“好了,你的好朋友有人護送,舅舅我可以回家了嗎?”
喬寶心仔細察看孟麒光的表情,訕訕地陪笑:“我總歸要看一眼才放心,表舅你真好,我們回家吧。”
孟麒光沒接話,淡著臉驅車沿原路回去了,忽又猛地踩住剎車。
隻見對面馬路上疾速地開來了一輛車,車剛停穩,就有兩個中年太太跳下來要穿過馬路,可當她們看見陸世澄和聞亭麗時,儼然大松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回到車裡,徑自開車走了。
孟麒光瞟瞟聞亭麗和陸世澄離開的方向,目露思索。
“表舅,你在看什麼?”
孟麒光壞笑了下:“沒什麼,走吧。”
聞亭麗平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注意力卻全在門外的陸世澄身上。
大夫正忙著向陸世澄匯報她的情況。
經檢查,她左肩脫臼,胳膊上和小腿前側均有輕微劃傷。
現在肩膀已經歸位了,傷口也經過處理,但還需在醫院觀察一晚。
聞亭麗回眸觀看周圍,病房堆滿了水果、點心和水,此外,還有一位負責照顧她的特別看護在床邊守候。
她治療完一回來,房間裡就是這樣了。
她心裡甜得像喝了蜜,陸世澄這方面素來周到得讓人沒話說。
不過,讓她高興的不是這些,而是他今天來得這樣及時,轉念一想,上次他被人暗算時,她也是第一個出現的,這就叫心靈相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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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頭一個勁地朝外瞄,陸世澄怎麼還不進來,她有許多話要同他說。
忽想起喬寶心,忙對看護說道:“麻煩你幫我打個電話,你就說我現在在紅十字會醫院,身體沒什麼大礙,請她別掛懷。”
至於厲姐,不必再專門報平安,先前還在車裡的時候,她就看到她們的人了。
看護回來說:“喬小姐說她已經知道了,她讓你好好養傷。”
第56章
看護一邊說,一邊端起水碗近前給聞亭麗喂水。
聞亭麗笑著說:“我又不是動彈不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聞小姐今天可不好亂動的,大夫走之前特地交代讓好好養著,以免造成什麼習慣性——”看護雖然在醫院做慣了,但要復述大夫們說的專業術語卻是不易,琢磨半天也沒能成功想起那個詞。
聞亭麗心知多半是亂動會導致傷情惡化之類的詞,忍笑點頭:“好,我聽大夫的,我不動就是了。”
陸世澄推門進來時,聞亭麗正乖乖地就著看護手裡的勺子喝下第一勺水,她一時間無法開口說話,隻得用一雙靈動如水的眼睛覷著陸世澄。
任誰見了這一幕,都會被聞亭麗這可愛親呢的表情所逗笑,陸世澄卻有點笑不出來,聞亭麗胳膊的血痕已經被擦幹淨了,但他忘不掉先前那刺心的一幕。
他順手從看護手裡接過水碗。
【我來。】
看護忙退出去,聞亭麗乖乖張口喝水。
陸世澄喂得很小心,很仔細,每次隻舀半勺,穩穩當當送到聞亭麗的唇邊,由於富於耐心,他做得比看護更專業,從頭到尾一滴水都沒灑出來。
聞亭麗嘴裡喝著水,視線卻在陸世澄臉上和身上滴溜溜打轉。盡管陸世澄的表情看上去跟平日沒什麼兩樣,但她隱約感到他的情緒有點低落,她還看見他的前襟上沾了不少血。
可見事發到現在,他還沒來得打點自己。
她輕輕對他搖搖頭。
“夠了,我不喝了。”
陸世澄把碗放到一邊,抬手摸摸聞亭麗的額頭。
“我沒發熱……不,我現在不想吃水果,你別光在那兒照顧我,你也坐下歇一歇。”
陸世澄默了一會。
【你再跟我詳細說說當時的情形,那兇徒長什麼樣,從哪兒跟上你的。】
一說到這個,聞亭麗就十分氣憤,“他跑得太快,我隻瞧見他的後腦勺,他很壯,個頭約莫有這麼高——”
她努力抬起胳膊比劃那人的身量,陸世澄眼皮一跳,下意識按住她的手。
聞亭麗抬眸看見陸世澄的神色,不禁一笑:“瞧你嚇的,我不亂動,你別那樣看著我。可是怎麼辦,我現在連兇徒的模樣都說不出來,我們上哪去找這個人?!”
奇怪陸世澄好像一點也不急,想了想問。
【今天你怎麼想到去那地方?這一路有沒有感覺有人在跟蹤你?】
“我——”聞亭麗頓了頓,“我上午一直在攝影棚,中午跟秀德的一名同學約好下午在麥根路的一家小吃店碰面,她有一些秀德的畢業紀念品要轉交給我,一從戲棚出來我就覺得不太對勁,不隻我這樣覺得,連車夫也覺得,但我們都沒瞧見身後有什麼可疑的人,後來我跟同學在小吃店坐了一會,期間也無任何異常,就出來了。我猜,那人早在戲棚附近就跟上了我。”
說到此處,她自己下了結論。
“我老覺得,這個人推我的目的是想破壞我明天的試鏡,我甚至懷疑就是我們公司內部的人幹的!”
這個猜測與陸世澄設想不謀而合。
【後來你就去了街對面的廣東商行,然後兇徒在二樓對你下了手?】
聞亭麗頓了頓,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何那麼急要找公共電話打電話。
若隻有喬寶心的事,其實也沒什麼不能對陸世澄說的,偏偏當中還牽扯到地下愛國組織的成員——佟兆暉律師,此事事關重大,在厲成英找到佟律師之前,她絕不能對外泄漏半句。
“我心裡不大踏實,就跑到對面給你打了個電話,你們銀行的經理說你不在,我就準備下樓,緊接著那人就跑到我身後暗算我了。”
陸世澄靜靜地諦視著她。
聞亭麗隱約覺得喉頭發幹,她懷疑他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好在陸世澄最終沒說出什麼,隻是很信任地摸摸她的腦袋。
【好,我知道了。】
聞亭麗暗自松了口氣,心一穩,她就有點躺不住了,她愉悅地望他。“你還沒告訴我呢,你怎麼來得這樣及時,你是飛過來的嗎?”
陸世澄終於笑了。每回他一笑,眼睛裡就像星光乍現似的,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下午我正好在這家醫院有點事,鄺志林一給我打電話我就趕過去了。】
聞亭麗怔怔看著他,所以他才會後怕成這樣。
假如他今天正好不在這邊,她豈不是——
她感到無比慶幸,輕輕勾住陸世澄的小指。
大約也知道這樣小的幅度不會影響到另一側的傷,這次陸世澄沒有把她的手摁回被子裡,隻是順勢低頭吻了吻她的指尖。
這間病房很靜謐,秋陽從窗外探入,正好直射床邊的陸世澄身上,他坐在那兒,就像坐在一層金燦燦的紗帳中似的,她不好意思老是盯著他看,幹脆轉眸望著天花板,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又偷偷瞄他一眼,竟看見他閉著的睫毛在輕顫。
他的情緒並不如他表面上那樣平靜。
他在懊惱,在自責。
她輕聲細語問他:“下午你一直在醫院?你不舒服嗎?”
陸世澄很坦然地指指自己的喉嚨。
“嗓子不舒服?”聞亭麗有點茫然,驀然睜大眼睛,“你是說,你在治療你的啞疾?”
陸世澄露出笑容,點點頭,忽聽門外的隨從敲門:“澄少爺,鄺先生來了。”
鄺志林帶來了一大堆補品和水果,進來後關切地端詳聞亭麗的臉色。“怎麼樣,傷勢嚴不嚴重?這歹徒真是可恨至極!聞小姐,請你務必放心,兇徒絕對逃不掉。”
鄺志林一向會做人,這一點聞亭麗早就清楚,無論在什麼場合,他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都讓人覺得熨貼無比。她感激地衝他一笑:“我真過意不去,叫鄺先生也跟著擔心。”
鄺志林在床邊寒暄了幾句,笑著對陸世澄說:“有兩樁重要的事要向您匯報。”
陸世澄望一眼聞亭麗,聞亭麗忙說:“我沒事。”
陸世澄把看護叫回來,在一旁很注意地觀察看護照料聞亭麗的光景,確定看護還算仔細之後,這才放心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走廊盡頭的一間貴賓會客室,鄺志林掩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