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大的本事就是隨遇而安,這下可樂壞了,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突然,寂靜的外間哗啦啦一聲響,她跳下床朝外看,原來是陸世澄的水杯掉地上摔碎了。
陸世澄儼然在那裡發愣,不過他馬上就回過神,蹲下去撿腳邊的玻璃碎片。
她橫豎也睡不著,幹脆下床出去幫忙,手剛伸到那堆玻璃渣上,就被他抬手擋開。
“我自己來。”
他將地上的碎塊一一撿起來放到茶幾上。
她注意到,他再一次回避了她的視線,等他將地上的東西收拾好,竟起身朝門邊走去,看樣子準備出去待一會。
“你在躲什麼?”
陸世澄站定了。
“何必坐立不安,就當我不存在不就好了?”
很顯然,他做不到。
她繞到他面前:“我問你,前頭你為什麼要把我拉到你的房間藏起來?你就不怕我是匪首的同伙嗎?”
他不答,她踮腳湊到他耳邊壞兮兮地說:“實話告訴你,那姓劉的匪首就是我殺的!”
“哦……”
“你不信?”她冷哼,“你且想想,不是我做的話,那幫巡捕為什麼一開始就盯上了我!怕了吧?你現在把我推出去還來得及。”
她叉腰站在他面前,惡狠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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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世澄忽然開了腔:“你是不是覺得待在艙房裡很悶?”
她噎住,她是有點悶,不過她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找他的茬。
“你要是實在覺得無聊,我帶你出去轉一轉。”聞亭麗一下子就不吭聲了,她倒要看看他打算把她帶去哪裡。
誰知他徑直帶著她進了臥室。
聞亭麗先還不動聲色,眼看他將自己帶到那間盥洗室門前,不免慌起神來,沒想到淋浴間的後頭有一扇落地門,陸世澄擰開那黑漆漆的鐵制把手,示意她往門外看。
外頭居然放著一架小小的扶梯。
他沿著樓梯爬上去,推開頭頂的蓋子,俯身對她說:“來。”
聞亭麗毫不猶豫跟上去,到了樓梯上,把自己的手遞給他,陸世澄一把將她拽了出去。
聞亭麗剛一鑽出去,就倏地瞪大了眼睛,那竟是一個觀海的平臺。
她從不知道海上的夜空是如此幻麗,天空像一大片孔雀藍的天鵝絨幕布,靜幽幽地浮蕩在她頭頂,夜幕上的星星是那樣近,好似觸手可及,生平第一次她跟天空和星星這樣接近,仿佛不管她說什麼,頭頂的宇宙都能聽得見。
她的魂魄瞬間被眼前這一幕吸走了,半晌挪不開眼睛,也挪不動步伐。
恍神間,她聽到陸世澄在旁邊說:“這觀星臺經過專門設計,不必擔心被底下的人瞧見。”
她徹底放了心,迎風張開雙臂。
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帶著清涼的氣息,似能洗滌一切。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多少心事都隨風而去。
陸世澄在後頭怔然望著她被風揚起的長發,靜半晌,也仰頭看向頭頂的星空。
稍後,他在她身後不遠處坐下,間或看看黑暗的海面,之後目光便長久地停留在她的背影上,聞亭麗心無旁騖吹了一晌風,也返身走到他身旁坐下。
就這樣,兩個人靜靜地待在一起,沒有說話,也不必說話,大自然自有撫慰靈魂的力量。
回到艙房時,聞亭麗感到脫胎換骨。
她不再找陸世澄的茬,而是安安靜靜上了床。
她躺下沒多久,陸世澄也關掉了外面的燈,倒頭睡在沙發上。
整個套間都陷入了黑暗。
聞亭麗在黑暗中睜開眼,她還是睡不著。
他們實際上是睡在一個房間,那樣近的距離。
她不知道他此刻心裡是怎樣想,但她知道,一個人清醒時的呼吸跟睡著後的呼吸,是不大一樣的。聽動靜,他分明也還沒睡著。
她用胳膊枕著一邊臉,漫不經心挑弄著肩上的一縷頭發。
“我的槍丟了。”
“巡捕在二樓搜捕時,我把槍藏在酒桶裡,人倒是順利脫身了,可是槍也丟了。”她不無遺憾地說。
她知道他在認真聽,因為他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更輕更緩了。
她很想對他再說些什麼,又怕再聊下去,兩個人一晚上就別想睡了。
沒多久,她睡著了,這一晚睡得無比踏實,也格外安寧。
一覺醒來,聞亭麗第一反應就是下床向外看,就見陸世澄仍在沙發上睡著。
他身上蓋著一件他自己的西服,側身對著臥室的方向,頭低埋在胸前,睡得很沉。
聞亭麗輕手輕腳進盥洗室洗漱,等她拾掇完出來到,陸世澄還未醒,她忍不住想,睡得這樣沉,難不成他昨夜很晚才睡著。
她故意不去猜測他失眠的原因,左右無事可做,幹脆一聲不吭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把下巴擱在手背上,耐著性子等他自己醒來。
陸世澄睡覺的樣子安靜而又漂亮,活像一隻睡鴿——那種睡覺時用翅膀擋住自己臉龐的白鴿。
聞亭麗被自己的聯想逗得無聲地笑,外頭突然響起「篤篤篤」的敲門聲。
她不由得皺眉,陸世澄果然一下子就驚醒了。
他失神抬頭,似在到處找尋聲音的來源,不期然看見身旁的聞亭麗,一翻身就跌到了沙發底下。
不過他反應很快,馬上將一隻胳膊撐在背後的沙發上,另一隻手撐在茶幾上,就那樣茫然而驚愕地仰頭望著聞亭麗,仿佛在判斷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聞亭麗從未見過陸世澄如此狼狽的一面,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衝他直擺手,又朝門外指指。
這下,陸世澄徹底醒過了神,對於自己的失態仿佛有點懊惱,垂頭冷靜片刻,起身,拉著她的胳膊把她送到裡屋去。
然後,他回到門邊,清清嗓子問:“誰?”
“陸先生,我來送早餐。”
陸世澄看看自己的腕表,原來已經八點多了,他竟睡得這樣沉。
一剎那間,他已然恢復常態,上前打開門,看著來人把早餐放到桌上,等人走了,回到臥室門口,神情仿佛有點不自在:“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聞亭麗愉悅地說:“比你早那麼一丁點兒。”
陸世澄從她身畔擦過,走進盥洗室裡洗漱。
等他洗漱好出來,就看見聞亭麗坐在圓床邊,手裡舉著一面小小的鏡子,正對鏡整理自己的頭發。
這幅畫面,讓他胸頭莫名一熱。
他心跳加快,卻一臉鎮定出了臥室。
聞亭麗也隨著出來,她餓了。
往桌上一看,早餐雖然種類繁多,但因為隻有陸世澄一個人吃,每一樣分量都不算多。
她坐下來,兩隻胳膊交疊著放在桌上,要麼,他像昨晚那樣出去找吃的,要麼,他們兩個人瓜分一份早餐,這次,陸世澄直接在她對面坐下。
她看他一眼,開始瓜分早餐。
“這是我的,這是你的,面包和荷包蛋一人一半吧,香腸太鹹了,給你,我不要。”
不管她如何分配,陸世澄都沒有異議,她忽然問他:“你的杯子呢?”
他便到酒櫃前拿過來一個空玻璃杯遞給她,她將果汁倒出來一多半給他,自己剩一小半,“早上喝不下太冷的。”她說。
他點點頭,又等幾秒,眼看她正式開吃了,這才對著那堆被她挑剩的早餐吃起來。
第9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