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他輕聲。
「我說過吧,你來了,就走不了。」
「你不來,我不會去找你,可你闖來了,我就永遠都不會放你走。」
「可我不想變成張姨!」我抬起頭,聲音幾近崩潰,「我不想變成她!」
他渾身一滯,卻ẗŭ⁽在下一秒,又緊緊抱住我。
「你不會的。」
「我不會讓你變成她。」
「可我以後該怎麼和孩子說?」我抬起婆娑的淚眼,拼命拍打著他,「孩子問我爸爸是做什麼的我該怎麼說?!孩子問為什麼每晚爸爸都要銬住媽媽我該怎麼說?!啊?祁晟,你告訴我啊,我該怎麼說?!」
終於,我在他的眸色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懊悔和痛苦。
他抱住我,將頭埋在我的脖頸,叫我的名字,聲音嗡嗡的。
他說:「我相信你。
「你不想要,我們就不要孩子了。
「這樣也好。」他的聲音很輕。
「孩子對父母,不過是個累贅罷了。」
我閉了閉眼,良久,伸手回抱住了他。
那晚,他將頭埋在我頸間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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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脖頸,濡湿了一小片。
17
我重新恢復了「自由」。
幾天後,我們下了船,到了這個東南亞的小島上。
自從那晚後,祁晟做事不再避著我,我也終於知道了一些這個犯罪集團的內幕。
船上的那個優盤隻算半個秘鑰,而另半個秘鑰,在國內。
這個組織有著很強的等級劃分和保密規定,祁晟的等級屬於三級,僅次於東哥和背後的神秘老板,而國內的秘鑰,隻有東哥和神秘老板知道在哪裡,祁晟甚至都沒有見過那位神秘老板的面。
有了上次的教訓,我這次做事不再著急,隻是靜靜觀察,等待回國時機。
我和祁晟住在島上的別墅裡,別墅臥室側面有一個大的落地窗,對面就是海。
他外出辦事,我便留在家中。
每天,我會變著花樣給他做各種料理,他會笑著或者苦著臉吃下去。
夜半,我們面朝大海,相擁而眠。
這樣的生活實在太過平靜,甚至有那麼幾個瞬間,連我自己都恍惚覺得,我們仿佛真的是一對剛剛結婚的普通小夫妻。
可我們終究不是。
那天晚上,祁晟喝醉了,一直纏我。
情濃之時,他趴在我的耳邊,似是對我說,又似是喃喃自語。
「姐姐,要死在你手裡……」
我以為他在說渾話,剛想拍他,卻聽到他又道:
「死在你手裡,總要好過死在他們手裡。」
18
祁晟那晚的話,我一直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直到有一天,他下午出門,卻直到晚上九點,都沒有回來。
我拿起他給我的專屬加密手機,給他打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你在哪裡?怎麼還不回來?」
「乖,沒事。」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我還有點事,今晚不一定回去。」
「那我等你。」
「你鎖好門,先睡,聽話。」
我還想說什麼,他卻已經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我仔細想著剛才祁晟的聲音和電話那頭的雜音。
不對。
情況不對。
祁晟的聲音很明顯和平常不同,如果我沒猜錯,大概率是被人下了什麼藥。
而從他剛才刻意壓低的聲音來看,應該是在躲什麼人。
話筒裡的嘈雜背景音,是火車的聲音,而這個點會出現這種聲音的,應該隻有離別墅區不遠的那個老舊火車站。
放下電話,我穿上衣服就出了門。
出門前,我戴上了祁晟放在玄關的白手套。
19
我是在火車站後面的廢墟找到祁晟的。
他右臂受了傷,鮮血直流,正被四個人圍著。
其中拿槍指著他的那個人,我認識,是東南亞華人,叫作馬哥,算是這個組織第四級的人物。
他和祁晟在組織中扮演的角色有些相像,都是「智囊」。
「抱歉了龍哥,哥們也不想使陰招,但是你不死,哥們永遠上不去。」馬哥蹲下,拍拍祁晟的臉,「我想你應該可以理解,畢竟,當年你也是幹掉你爸,才上來的,不是嗎?咱們彼此彼此,互相理解唄。」
腦中電光火石,我一下子衝了過去。
「龍哥!」我撲到祁晟的身上,口中帶著哭腔,「你們要對龍哥做什麼?」
「喲!」馬哥愣了下,和幾個手下笑道,「這家伙,挺有意思啊。」
「你這妞是個痴情種啊?來了也好,你去陪龍哥,你龍哥在下面還能享豔福,不寂寞。」
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祁晟看向我,眸中都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我一面抽抽搭搭地哭,一面不動聲色摸向他右手中帶血的槍。
「還有幾發子彈?」我在他耳邊輕聲。
他的瞳孔瞬間變大。
「五。」他用口型道。
五發,四個人。
足夠了。
「行吧小妞,」馬哥懶洋洋地走上前,舉起槍,「有啥話下去再說吧……」
「吧」還沒說出口,我已利落舉起槍,瞬間扣動扳機。
「砰」,一發。
「砰」,轉頭,兩發。
「砰」,側身,三發。
「砰」,彎腰,四發。
四發全部正中眉心,四個人站在原地,倒地前,臉上全是不可置信。
而我再回頭,祁晟則失血過多,已經暈倒了。
20
祁晟是第二天,在別墅房間轉醒的。
所幸雖然失血量大,傷口卻不致命,後續隻要做好消炎和休養便好。
他剛醒,東哥就帶著莉莉來看了他,言語之間,似乎這隻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內部爭鬥。
能者上位,是他們長久以來的信條。
「槍法真是最近越來越厲害了啊,」東哥拍著他的肩膀笑,「那種被下了藥的情況下,還能百發百中,也是難得。」
我的手一下子變得冰涼,抬頭看向祁晟,隻見他無奈地微笑了下。
「畢竟在那種求生關頭,打不中就是死。」
「確實確實,你果然潛力無限!」東哥哈哈大笑,向他豎了個大拇指。
所有來探望的人都離開後,我坐在床邊,給他削蘋果。
兩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祁晟舉起手邊的槍,又一次抵在了我的額頭。
我愣了下,放下蘋果,抬頭看向他。
他也看著我。
「你說,」他輕聲張口,「這一次,我該怎麼說服自己,說你不是臥底?」
他笑了,眸色卻極近自嘲和悲傷。
「到底是多麼優秀的女臥底,才能在那種關頭,既要護我,又能彈無虛發,幹掉四個常年火拼的男人。」
我靜靜地看著他。
「沒錯。」
「你一直猜的,懷疑的,都沒有錯。」
我深吸一口氣。
「我確實是臥底。」
他突然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眼圈紅了。
「所以,之前那些,都是騙我的嗎?
「姐姐從頭到尾,都是假意關心我,利用我,然後再置我於死地,對嗎?
「對我說的那些好聽話,都是假的,是嗎?
「既然這樣,為什麼又要來救我?!」他的聲音提高,渾身上下散發著怒氣,「是怕我死了,你這麼久的謀劃泡湯,還是怕我死了,沒人能護著你?!」
「都不是。」
「那是什麼?」
「因為你是祁晟!」
他愣住了。
我拼命忍住眼角的潮意,一字一句地和他說:
「因為在我這裡,你永遠是祁晟,不是龍哥。」
他呆呆地看著我,拿槍的手微微顫抖。
「因為我是臥底,可我也是和你一起長大的林星月。」
我閉上眼,眼淚流了下來。
「動手吧。
「想殺就殺,別再猶豫。
「可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選擇救你。」
半晌無聲。
「我和你說過的吧,」良久,祁晟輕聲說,「誰給了我命,我就給誰賣命。」
我點點頭,我知道。
當年他身背仇恨,又沒錢買藥,是靠為這個組織工作,才重新買藥續回了命。
手被一把抓住,冰冷的手槍突然被塞了過來。
我睜開眼,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所以……這次你救了我的命……」
他抬起未受傷的那隻手,揉了揉我的發。
「以後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21
我呆呆地看著他。
他向後靠了靠,斂下眼輕聲道:「過些時日,我們會回國,到時候我帶你一起,會將一切安排好,送你回家。」
「雖然我希望你回去後,別再做這種危險的工作了,但以後再見面……」他頓了下,似是苦笑,「大概就是水火不容的敵人了。」
他伸手,將我頭攬近,抵著我的額頭嘆息。
「下次見到我,也要像這次一樣百發百中,千萬不要手軟,知道嗎?」
「這命是你救回來的,死在你手裡,也沒什麼可惜的。」
我默了下,一把推開他,將槍的子彈夾卸下來,扔到一旁。
「你……」
「祁晟,我救你,不是為了將來殺你。」
「而且我也不會自己回家。」
他愣住了。
我拉住他冰涼的雙手,直視他微紅的雙目。
「要回,我們一起回。」
「回家?」半晌,他喃喃道。
「對,回家。」
他搖頭苦笑,「姐姐,我回不去了。」
「早就回不去了……」
「你一個人,也許是回不去。」我緊緊攥住他的手,「可我會帶你回去,你忘記了,小時候,你走丟了或是藏起來,每次我都可以找到你,帶你回家。」
祁晟定定地看著我。
「可我在黑暗中待太久了,罪孽加身,洗不白了。」
「不,」我搖頭,「相信我,隻要願意回頭,一切都還來得及。」
半晌,他張口,聲音輕顫。
「真的……還回得去嗎?」
我點點頭,撲到他懷裡,使勁地抱緊他。
「回得去的。」
祁晟,就像你說永遠不會放開我一樣,我也永遠不會放你一個人留在黑暗中。
這一次,我來帶你回家。
22
大約一周後,我們重新坐上了那艘船。
組織內所有人的通信設備都裝了監聽軟件,快到國內時,我拿祁晟手機給警隊的張隊打了電話,說要帶男朋友回來給「爸爸」看。
我們打算回國後,先將船上的優盤拿給警方拷貝解析,再尋求機會,拿到另外一個優盤裡的信息。
到達國內的前一個夜晚,我和祁晟站在房間的陽臺上,看星星,看月亮,看大海。
「你之前同事犧牲的事,我有很大責任,雖然不能減輕罪孽,但還是希望有機會可以拜祭他,在他靈前懺悔。」他的眸中,是痛苦和悔色。
我默了下,「他是個很好的人,總是堅信人性本善,光明總能打倒黑暗,我以前還嘲笑過他太中二。」
「但現在我想,如果他知道你願意棄暗投明,接過他的棒,以身涉險去扳倒這個組織,他應該,也會覺得略有欣慰吧。」
「如果這樣,多少可以告慰他一些在天之靈,就好了。」他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