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個小太監們一人手中端著個託盤,上面擺著清一色的都是糕點。玉笙瞧見那一幕,眉心微微的擰了擰:“多謝你們主子了,便放那兒吧。”
那嬤嬤卻活像是沒聽見,走上前端著最前方的那碗糖蒸酥酪走了上前。
“這碗糖蒸酥酪新來的廚子做得最是拿手,玉良媛賞臉嘗嘗?”玉笙若是還不知道這嬤嬤過來是做什麼的,那便是白活一遭。
可見的,是她沾了光,正主不樂意了。
捧著茶盞的手收緊,玉笙淡淡的掀開眼簾:“回去替本宮多謝你們主子一片好心,隻不過本宮午膳吃得有些多,如今有些積食倒是喝不了。”
那嬤嬤幹笑兩聲,卻還是將糖蒸酥酪放在了玉笙的面前:“這……我們主子一片心意,玉良媛就算是不喜歡,好歹也嘗兩口……”
‘啪’的一聲輕響,玉笙直接將茶盞擱在了桌面上,三番兩次,這嬤嬤對她的話,活像是聽不見一樣:“本宮說讓你拿下去,你有多大的膽子,當本宮的話為耳旁風不成。”
平日裡玉笙總是以笑示人,輕易不動怒,如今這驟然一發火,嚇得那嬤嬤腿一軟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奴……奴婢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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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不敢,奴婢萬萬不敢。”
“滾下去。”元承徽來了個下馬威,玉笙倒是不介意一巴掌打回去。
那嬤嬤嚇得後背湿透,連忙往外就滾,玉笙瞥了人一眼:“站住!”嬤嬤一腳快跨出了門口,聽見這一聲硬生生兒的又給收了回去。
“本宮有些積食,這糕點既然元承徽喜歡,還是拿回去給你們主子吃吧。”
那嬤嬤臉色有些白,卻不敢違抗玉笙,雙手哆嗦著又帶了一群人垂頭喪氣地走了。
“活該!”見她們剛出門,三七便立即跺了跺腳:“小氣成這個樣子,還當我們稀罕不成?”玉笙擺手讓人別說了。
“本就是我們佔了旁人的便宜。”三七便是不敢多嘴。
玉笙抬手撐著椅子起來:“隨我出去轉一圈吧。”她剛說了積食,總得要演一演。元承徽到底懷了孕,她總不好讓人抓住把柄。
寒冬的天,外面滿是風,玉笙許久沒出合歡殿,這次又是要做給旁人眼睛看的。便是哪裡熱鬧往哪裡走。
合歡殿門口,幾個宮女彎腰在寒風中打掃著,瞧見她出來幾個宮女連忙跪下:“奴婢們叩見玉良媛。”
“起來吧。”玉笙瞥了一眼,沒細看。自然沒察覺,其中一個宮女彎在地上的身子都開始細微地在打著顫。
玉簫看著來人身著一身蓮青色的雙面錦裙,外面披著一件玉色繡合歡的鬥篷,清凌凌的一張臉籠在滾了一圈兒的白狐狸毛下,巴掌大的一張臉清麗又嫵媚。
她單手捧著個鎏金的小手爐,一側扶著嬤嬤的胳膊。一左一右跟著兩個宮女,後面還有四個含胸低頭的小太監。
前前後後都有人護著,正浩浩蕩蕩的朝著她走來。
若不是之前見過,就這場面,還有……這個氣質,玉簫絕對認不出,這是與她一同長大的人。咬了咬舌尖,壓下那要湧出口的苦澀。
自從恆親王帶她入宮,她都在這等了五六日了。恆親王將她領到內務府調.教了兩日,又趁著年關,內務府調了一批人來東宮幫忙,給她安排了個灑掃宮女的身份。
這是宮中最下等的活兒,她這才瞞天過海打聽到了玉良媛在哪,日日守在合歡殿門口,等著人出來。
幾日下來,她的手都有繭子了,總算是瞧見了人。
玉簫搖了搖頭,趕緊將不對的情緒給壓了下去,今日她好不容易見到人了,若是再不過去,不知下次是要等到何年何月。
她狠狠咬著牙,瞄準那雙穿著蜀錦的繡花鞋,等人靠近後二話不說衝了上去:“玉良媛!”
她跪在地上擋住玉笙的路,怕人走了上前一手抓住了她的腳。
“大膽!”玉笙嚇了一跳,她身後的小元子也立即衝上前,抬腳就要踹。玉簫嚇得渾身顫抖,趕緊抬起頭:“玉……玉主子!”
她白生生的一張臉就跪在地上仰起臉抬起,正好對上玉笙下垂著的目光。她那張臉毫無掩飾就落在玉笙的眼皮子底下,對上了一雙漸漸瞪大的雙眼。
小元子一隻腳眼看著就要落下去。她身側,三七也握緊了掌心,看了看下面的人,又看了眼玉笙,嗓音裡滿是懼怕:“主……主子。”
玉笙掐緊手心立即道:“住手!
玉簫提到嗓子眼的心徹底松了下去,抓住玉笙腳的手也松開,跪下地上磕了個頭:“多……多謝玉主子。”
那日瞧見玉簫居然不是看走了眼,玉笙心口亂跳,劇烈的慌張。本該在揚州的人怎麼如今會在東宮?她嚇得面色有些發白,垂眸看著跪在地上縮成一團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氣,嗓音才克制著沒有顫抖:“你這宮女弄髒了本宮的鞋子。”
捧著小手爐的手漸漸地收緊:“你起來,跟著本宮回去。”
她轉身就要往回走,玉簫跪在地上卻還是磕了頭:“奴婢攔著玉主子是知道前方有朵梅花開了。想讓玉主子前去瞧瞧。”
四周都是眼睛,玉笙將顫抖著的手藏在袖子中。
她看著地上那烏黑的發旋,捉摸不透她如今的想法。卻是知道,若是旁人知曉了玉簫,後果不堪設想。
“好!”牙齒咬著舌尖,直到溢出了一絲血腥味,玉笙才垂眸看著地上的人,淡淡道:“恰好我素來喜歡梅花。”
跪在地上的玉簫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總算是成了!
東宮前院後院加起來大的要走上大半個時辰,直到玉簫將她越帶越遠,玉笙才站定住:“你要帶我去哪?”
前面就是靜心湖了,她跟恆親王約好了,隻要她帶人過來,他那兒立馬就會知道。
看著身後的人,玉簫渾身微微泛著顫意:“就在前面了。”她說完趕緊就走,生怕玉笙不跟上。
玉笙想了想讓旁人在後面等著,隻帶著三七過去。
三七自打瞧見玉簫之後,三魂七魄都丟了,牙齒都在輕顫。“你記住,若是她對你我不利,立馬將人打暈。”玉笙將手爐塞回三七的手中,後者立馬點了點頭。
這才算是回了些神。
玉簫帶她果然是去的靜心湖,玉笙對這處還算是熟悉,也知道這兒人少。她往四周看了一圈,見沒什麼人才敢說話。
“你故意引我過來,是想做什麼?”她看著面前的人,忍住心中的慌亂強迫自己鎮定起來。
玉簫來的實在是太過忽然,這是東宮,她本以為這輩子跟楊州,跟月樓的人再也不會見面。
“是不是很害怕。”玉簫往四周轉了一圈,她並沒看見恆親王的身影,也並不知道人是不是在原地,但人她是帶來了。
掐緊手心,看著面前的玉笙,瞧見她這金尊玉貴的模樣,她仍是忍不住輕嗤了一聲:“怕被旁人發現,你之前的身份,是嗎?”
玉良緣,正三品,日後太子殿下的繼承皇位,她起碼也是個妃位!這些,她做夢都不敢想,月樓中的所有女人,隻怕是誰都不敢想!
而如今,她呢,卻是什麼都擁有了。
十指握緊拳頭,玉簫渾身顫抖著,這才沒忍住地大喊了一聲 。
玉笙看著面前的人,眼中漸漸的升起一股寒意:“我是問你如何來的京城,如何進的東宮。”
“若是你今日費盡心機拉我過來是想說這個,那我可不奉陪了。”她說完轉身就走。
“站……站住。”玉簫瞧見她走了,這才嚇了一跳,她往四周看了一圈沒看見恆親王,但看見那湖面上的屋子裡一處窗戶是開著的。
“我……我是跟賀公子一同來的。”
一句話說得玉笙徹底站住,玉簫心中慌亂,她又掃了一眼,瞧見那兒似乎是有人,她怕人看不清,盡量往湖邊空曠的方向走。
“他那時拿著八千兩過來贖你,你卻是走了個人去樓空。”玉笙面色有些白,說到底,她從一開始就利用了賀文軒。
想到這兒,玉簫仍然還是忍不住的心酸:“大雪的天,他就站在月樓門口足足等了你三天三夜。”她邊走邊往窗戶旁靠。
“我當時就在樓上瞧著,看著他眼中的驚喜,變成了失望,最後硬生生的暈倒在雪地裡。”
玉笙身子轉過頭,下一刻卻是僵在了原地。
“後來,他是被抬了回去,半個月後賀府因貪汙被抄,隻留了他一人活著。”玉簫閉上眼睛,想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心口就開始絞痛,若是她猜得不錯,賀文軒生病必然是跟玉笙有關。
“我知道了。”玉笙咬著牙,才強行忍住自己沒往湖面那兒看。
將喉嚨裡的話咽了回去:“東宮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手心中幾乎要掐出印子,她對著玉蕭淡淡道:“無論你來的目的是什麼,趁早回去的好。”
玉笙說完不等她反應,帶著三七飛快的就往回走。
“主子,怎麼了……”等走出了背後那道視線,玉笙渾身顫抖著停下。
她掐著三七的手往湖面中央看去:“有人,在看著我!”
148. 相見 跪在她腳下
靜心湖在前院, 玉笙之前也來過幾回。
湖面很大,夏日裡種上了滿湖的蓮花最是漂亮,此時正是冬日, 湖面上的枯荷全被撈出, 隻四周偶有幾水鳥在裡面嬉戲。
玉笙的眼神略過這一切,直接將眼神往湖面中央。湖面上一條遊廊直接通向月室,那間屋子的窗戶直接開敞著,映出裡面那道隱約的人影來。
湖面與她隔了老遠, 玉笙並瞧不清楚人, 但那落在身上的視線,依舊是讓她手心泛涼。
有的人就是這樣,光是眼神就讓你無所適從。
前方, 玉簫瞧見人走了, 心中徹底慌亂起來。她還什麼都沒說呢。她更怕是,隔著那麼遠, 恆親王究竟看沒看見人, 自己要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你……”玉簫看著前方飛跑著的人影,又往背後看了看, 竟是不管不顧衝上去想追上去抓人。
別說是玉笙,就連她身側的三七也是嚇了一跳。她拽緊手中的小手爐想著對著玉簫砸過去的時候,從湖面的窗戶中飛出一隻酒杯來。
青花瓷的酒杯,似是用著內力飛出來的,穩穩當當地砸在玉簫的腳下,碎了一地。
玉簫嚇得尖叫出聲,花枝亂顫的站在原地,卻也是不敢繼續往前追了。
“走!”玉笙也被這一幕嚇得白了臉,卻更是不想被玉簫追上。她扭頭, 深深地往湖面中央看了一眼,抓著三七趕緊離開。
玉簫看著前方的身影,又看了看碎在自己面前的酒杯,咬著牙到底還是不敢動彈,眼睜睜地看著兩人消失在自己面前。
沒過一會兒,莊牧過來將她帶到了月室。
玉簫跪在地上聞著屋內漸漸泛起的蘇合香,這味道悠遠又帶著一絲溫和。清淡的香在屋子裡逐漸的散開,她跪在地上心卻有些打鼓。
過了許久才敢抬起頭往前方去看上一眼。
恆親王倚靠在窗棂處,眼神卻是看向窗口。從她來的時候姿勢便是如此,一直到她在地上跪了小半個時辰也還是這樣。
玉簫瞥了一眼,眼神卻是不敢細看,顫巍巍的眼神落在了他手邊的酒壺中。
看得出來,恆親王最近很是不悅的。這段時日不是酒壺不離身,便是袖口時常沾著酒氣。這樣一個風光坦蕩的人,如今卻顯得有幾分陰沉頹廢。
玉簫跪在地上心口打鼓,她其實是怕這個人的,若不是沒可能,她根本是連看都不敢多看這人一眼。
恆親王一直不說話,從她進來開始眼神落在窗外也一直沒動過。
玉簫心中七上八下,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殿下要我做的,我已經做了。”喉嚨裡細微的顫抖,玉簫根本不敢抬頭,眼神隻敢下垂著落在那雙玄色長靴上。
“我……我什麼時候……”她想回去,她想去看賀文軒,她出來已經很多時日了,她也不想留在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