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顧嶼深和周越這種人群中扎眼到突兀的人中龍鳳雖然吸引目光,但真正敢上前的不多。
不過還是有那麼幾個人群中同樣更出挑的女人。
穿著緊身低胸裙,細高跟,妝容精致又雷同。
周越三兩句婉拒一人,看熱鬧似的看向顧嶼深那邊。
女人說:“一塊兒喝酒嗎?”
離得很近,沁著濃鬱的香水味。
顧嶼深皺了下眉,抬手把女人的手臂打回去,酒倒了大半也沒看一眼。
可有些人天生就是有被人放縱原諒的資本的。
女人非但不生氣,還更放軟了聲兒說:“我一會兒要去跳舞,你要跟我一起嗎,或者說,你想看看嗎?”
顧嶼深往舞池裡看了眼,一堆群魔亂舞。
這回他是真笑了,將手中未點燃的煙在茶座上磕了磕,懶著嗓漫不經心道:“原來這也能叫跳舞。”
他樣子很痞,像隨口一句,但裡面的嘲諷足以刺破對方的自尊心。
女人羞惱地紅了臉,從精致的妝容底下透出來,轉身走了。
周越看著女人的背影,做作地哎喲一聲:“這心都碎了一地了唷。”
顧嶼深冷冷睨他一眼。
周越笑著摸了下鼻子,總算是消停了,繼而問:“那我再最後八卦一下,什麼樣的舞才能叫跳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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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嶼深煩了,直接踹他:“不喝滾蛋。”
難得見顧嶼深這樣子,周越笑得都咳嗽:“欸,兄弟,還真是隻有南知能逼出你一點人情味兒啊。”
顧嶼深已經懶得再理他嘴賤了。
“不過話說回來,她到底有男朋友了沒?”
“沒。”
“真沒?”
他“嘖”了聲。
周越也不再理會他是逞一時之氣否認還是真去調查清楚了,笑著頻頻點頭:“得得得。”
周越跟顧嶼深從小就認識,見識過他各種脾氣,可以說相較於從前隻被縱容寵溺著的南知,周越甚至比她更了解顧嶼深。
這會兒見好就收,踩著他底線悠悠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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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南知一聲不吭地就直接出了國,顧嶼深那段時間如何渾渾噩噩周越是最清楚的。
習慣被人仰視的的少年,他絕望又暴怒,恐懼又無措,他有千言萬語想說,但最終卻隻沉默地孤零零地度過了那段時間。
時間是撫慰所有傷口的良藥。
後來南知這個名字消失在他們的生活中,就連學校裡也不再聽人提起。
顧嶼深薄唇而薄情相。
生活恢復平靜,他也跟往常一樣了,大多數時候冷冷的懶得搭理人,有時也吊兒郎當和他們開玩笑,倒也不刻意避開異性的示好,但也就點到即止,總給人一種慵懶風流又片葉不沾身的錯覺。
偶爾有人再想起南知,也不過覺得是一段還算刻過骨、銘過心的風流韻事。
不值一提。
但高考前幾天的晚修課,班上有人偷偷帶來幾箱酒。
越是接近高考,大家反倒不緊張了,還提前開了場散伙宴。
他們幾個朋友邊喝邊聊,到後來周越發現顧嶼深不見了。
他去找。
最後在教學樓頂樓天臺找到他,孤身一人,他正好從樓梯走下來,夜色將他的身形勾勒得很朦朧。
他神色平淡,低垂脖頸,黑發被風吹得凌亂。
周越問:“你怎麼來這了?”
顧嶼深說:“我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這。”他喝得有點多了。
周越一時沒反應過來:“誰啊?”
顧嶼深沒說話。
“南知?”真說出這個名字時,周越都覺得生疏。
“你別叫她名字。”
“……”
他頹然垂頸,夜色將他分割,像是切碎,支離破碎。
“她不要我了。”
從顧嶼深口中聽到這句話太過震驚,周越至今都忘不掉分毫。
隻不過如今這麼多年過去,就連酒量都練上去了,想要灌醉顧嶼深幾乎不可能。
臨離開顧嶼深眼神都是明澈的。
離開酒吧前,周越最後跟他說:“我勸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就南知現在這條件,保不準哪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顧嶼深隻是擺了擺手裡的煙,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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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鳳佳早早就發來信息再次囑咐她別忘記要班聚。
南知回復了短信,今天要預演下周末正式演出的《舞姬》,還要去一趟舞團。
她換了腰上的膏藥貼,又擠出兩顆退燒藥和消炎藥,放進嘴裡之前忽然想到班聚上說不定會喝酒,重新檢查了藥盒上的成分說明,最後隻吃了一顆退燒藥。
“滋滋。”上回團長聽到鳳佳給她發的語音,現在也跟著喊她滋滋,“你看誰來了?”
南知看向她身後:“陳教授,您怎麼過來了?”
陳峰俞:“我找團長有點事,聽說你們今天預演,就想看看。”
南知沒和他聊太久:“那一會兒見,我先去換衣服梳妝。”
沒一會兒團長也進來後臺,南知剛換好古典芭蕾舞服,團長撞了撞她肩膀:“有情況啊?”
南知也不裝傻:“沒情況。”
團長笑了:“你也看出來陳峰俞對你有點意思?”
“他都跟我明說了。”
“看不出來這大學教授是走直球這一掛的,你就沒半點意思?”
南知推開她走到梳妝鏡前,將長發高高盤起,笑著答:“真沒。”
芭蕾舞要將頭發梳理得整齊,南知拿起發膠噴霧,剛噴了兩下就覺得不對勁了,兩根手指一捻。
黏的。
她立馬將盤發拆了。
團長問:“怎麼了?”
“發膠裡有膠水。”
“啊?過期了?不可能啊,我們這發膠都是專用的,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啊。”
正好有人進來,南知問她有沒有看到誰進來過,那人回答今天需要預演的隻有她和高汐姐,高汐姐來得早,已經去舞臺了。
團長一愣:“滋滋,你是懷疑……?”
南知看了她一眼,直接就朝外面走去,陳峰俞正坐在外面座椅上看手機,跟她打了聲招呼,她也沒理。
小姑娘平日裡看著溫順,真惹惱了誰也攔不住。
古典芭蕾舞裙垂墜,被步風帶得向後揚起一片。
高汐剛剛結束第一遍彩排,一走下臺就看到南知,她徑直走到她面前,冷聲問:“是不是你幹的?”
她裝傻:“你在說什麼?”
南知蓬松的黑色長發打著卷,發尾的膠水逐漸幹涸,白絲兒勾連。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她看著好說話,但此刻絲毫沒有笑意,“是不是你。”
高汐被她震得說不出反駁的話。
兩秒之後,南知旋開發膠噴霧的蓋子,直接澆頭淋在了高汐頭頂。
伴隨這高汐的尖叫聲,她將瓶子丟到一旁,湊近她低聲說:“下次你再敢背後做這麼勾當,就不止以牙還牙這麼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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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長因此忙碌了一個早上。
舞團裡最忌這樣嫉妒心作祟使壞的人,其實團長也賞識高汐,但這事她做得實在過分,南知又不是個隱忍性格,這事一早上就鬧得人盡皆知。
高汐被訓著去向南知道歉時她正坐在椅子上梳頭發。
好在噴的不多,那點膠都打在了發尾部分,越是梳越是亂糟糟一團,扯都扯不開。
她對著鏡子比了比頭發的位置,直接拿起一把剪刀,沿著打結部分齊齊剪去,足剪掉了十公分。
把團長和陳峰俞都看愣了。
團長看她也懶得搭理高汐,擺手讓哭哭啼啼的人走了,轉而說:“這麼剪當心不好看啊。”
“預演時間來不及了。”
她重新盤好頭發,梳理整齊,上了舞臺。
能夠在這個年紀拿到首席舞者和獨舞演員的稱號地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國內能跳好《舞姬》的舞者都不多。
而親眼看南知表演完整個舞劇,比看她從前的表演錄像更加震撼。
腳尖點地而跳躍,每一個動作,都收放自如、幹脆利落,過分輕盈。
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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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放下頭發,她才明白為什麼團長會說這麼剪當心不好看。
剪的時候沒有將頭發梳順,這會兒放下來發尾跟狗啃了似的,參差不齊。
跳完舞,情緒得到發泄,她也沒之前那麼生氣了。
陳峰俞看她怔愣模樣笑了:“沒事,也挺好看的。”
南知:“陳教授,你就別安慰我了。”
“我說認真的呢,很可愛,到時再去修修就好了。”
也隻能這樣了,南知嘆了口氣,點點頭。
後面陳峰俞接了個學校來的電話,臨時有事先走了。
團長目送他離開,搖著頭感嘆:“就這你還不心動?”
“嗯?”
“長得帥,性格好,家世工作都不錯,紳士溫柔,就你這狗啃頭發都能誇可愛,都情人眼裡出西施了,還能比陳教授更到位的候選人?”團長說,“教授和芭蕾舞者,很配啊。”
南知停頓片刻,忽然說:“我高中時也有一次把頭發剪爛了。”
團長:“你怎麼這麼多仇人?”
“……”南知說,“不是,那次是被元旦晚會上學校請來的化妝師剪壞的。”
“然後呢?”
她垂眸溫聲道:“然後我覺得醜,不開心,那時候的……同桌,算是要跟我同甘共苦吧,讓我拿他頭發開刀,隨我剪。”
“你剪了?”
“沒,我不敢,他就拿推子直接把頭發剔平了,貼著頭皮的那種。”
團長愣了愣,揶揄問:“你這個同桌,跟你關系不一般吧?”
“前男友。”她坦然承認。
團長笑了:“那樣的年紀有男生願意為了哄你開心把自己頭發剃平應該很感動吧,我讀書時候那些帥哥們好像都挺寶貝自己頭發的,有些還每天偷偷抹發蠟呢。”
“也沒感動。”南知看向窗外,回憶那時的事,“我後來還生氣了,因為他剔完平頭更帥了,招惹來了外校的女生。”
“是帥哥,脾氣還這麼好。”團長說,“怪不得你看不上陳教授呢,你這是不是映襯了那句話——年輕時候不要遇到太驚豔的人。”
“脾氣好?”
“不好嗎,他都為你剃頭發了,結果你還為人家的爛桃花生氣,這種作法兒我想都不敢想。”
“……”
顧嶼深脾氣好嗎?
要是去問所有認識他的人,可能都會說不好。
但南知回顧從前他們在一起的日子,顧嶼深在她這兒真是什麼脾氣都沒有,有時候自己憋著火都得先把她哄開心了。
就是這樣明目張膽的偏愛才讓人念念不忘這麼久。
沒有人會不喜歡被偏愛的。
但他也能一下子就抽走所有的偏愛,最後化作一句漫不經心的“都分了多少年了”。
鳳佳這時發來信息告訴她班聚的位置:到時自己過來還是我來接你?
南知回復:我自己過去吧。
她沒回答團長的問題,岔開話題說自己有事要先走。
“行,那我也先回去了。”團長說完出去了。
南知看著鏡子裡自己的頭發,要這樣去參加班聚,她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