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才知道,原來一個人倒下去是這麼容易這麼突然。
南兼石後來找人接老人家到國外來治療了,但於事無補,不到兩個月,奶奶就離世了。
她從前在舞臺上翩翩起舞,可在人生路的最後,瘦骨嶙峋,躺在病床上像一張支離破碎的薄紙,瘦得可怕。
老人家死後還是希望能魂歸故裡,幾經輾轉,最後送回國與爺爺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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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知在舞團等了片刻,很快父母就來了,她坐上車。
“你這個點出來沒事吧?”南母問。
南知:“沒事,我和團長說過了。”
“最近腰怎麼樣?”
“挺好的,沒痛。”南知想到一事,“對了,我明天要去上海一趟。”
“又有演出?”
“不是,籤了一個舞蹈節目,要去當評審,明天過去跟他們詳聊一下。”
南母笑著揉了揉她頭發:“滋滋這麼厲害啊,都當評審了。”
南知笑了笑,對這點倒是自信:“您才發現啊。”
聊完,南知看向車窗外,她把車窗拉下一條縫隙,吹著冷風。
南母問南兼石:“對了,剛才過來你碰到小易,跟他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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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兼石:“沒說什麼,看著表情也不太對勁,沒說什麼就走了。”
南母有些奇怪:“我以前看小易性格很好一個男孩子啊。”
“我也不清楚。”
“是不是易家有什麼事情?”
“應該不是,沒聽說,可能他就是有什麼其他要緊的事吧。”
南母看了眼身旁的南知,又問:“小易不是之前還對咱們滋滋挺喜歡的?我看他對你一直很熱絡啊。”
南知:“……媽,你不會還想著撮合我跟那個易彬庭吧?”
南母:“你真不喜歡?”
南知嘟囔:“他看著就不是什麼好人。”
南兼石插話道:“現在這情況,就算小易對南知有意也難啊,那頭還有個顧氏集團,要是一邊不回應顧總,一邊撮合滋滋跟小易一起,那才是真得罪了顧氏,這可得罪不起啊。”
南知額頭貼著車窗,還沒告訴父母自己幹的好事,心虛得緊,隻當沒聽見。
南母嘆了口氣,說:“這叫什麼事,我看那顧總也不是好人,哪兒有他那麼沒禮數的提親的。”
“你當還是幾年前呢?現在我們和顧氏集團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別,顧氏這些年在顧嶼深手底下發展迅速,小伙子年紀輕輕卻很有手段。”南兼石說,“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他怎麼會跟我們提親。”
南兼石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他們南氏集團到底有什麼可以讓顧氏所圖的。
即便真是有所圖,也有很多其他更好的選擇。
南兼石又嘆口氣,道:“過幾天就到項目招標了,我還真是擔心顧氏會趁這個節骨眼落井下石。”
“……”
南知在一旁越聽越心虛。
-
到了墓園。
爺爺去世時南兼石還沒發家,隻是普通富裕,便葬在一個中檔公墓,奶奶後來便也一並葬在那兒。
墓地蕭瑟。
父母在爺爺奶奶墓碑前放上貢品。
南知心情不可自抑地往下沉。
奶奶去世時是她最難過的階段。
背井離鄉,獨自在國外生活。
她之前拔蛀牙的智齒臉腫了,因此失去過一次很難得的表演機會。
一開始她不知道這個機會已經給了別人,還火急火燎趕到表演場地。
給奶奶打電話時她聲音已經很微弱了,但還是跟她說:“不要心急,好好表現,奶奶相信你的實力,也不要擔心奶奶,奶奶今天覺得身體好多了。”
當晚,南知得知自己的機會被人搶去,她獨自一人坐在舞廳外,嘴裡含著為了能盡快消腫的冰塊,默默掉眼淚。
同時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說奶奶走了。
她兩邊都錯過了。
什麼都沒留住。
也因此,南知總是對奶奶有愧疚之情,因為沒有見上她最後一面,也因為辜負了她的期待。
所以後來她不再愛吃糖,也努力抓住了每一次機會,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可已經消逝的缺憾永遠都彌補不了。
奶奶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哪怕她現在有了很多很多舞臺機會,但也永遠的失去了那一次。
從墓園離開後南知的情緒就始終跌至谷底,有點想哭,但事情過了這麼久,缺乏一個突破口,一時半會兒也哭不出來。
她沒再去舞團,直接回了錦繡山莊。
回來得早,屋裡沒人。
她徑自上樓,將自己摔進柔軟的床鋪,臉朝下埋下去。
像想要逃避一切的鴕鳥。
-
顧嶼深今天一下班就回來了。
到的時候舒姨已經來了,她剛來,還不了解顧先生顧太太的喜好,便問晚上想吃什麼。
顧嶼深說了幾道從前南知喜歡吃的菜。
芝士焗番薯、糖醋排骨、酒釀小圓子……
舒姨在心裡盤算一遍,笑說:“原來顧太太喜歡吃甜食。”
“嗯。”頓了頓,顧嶼深又補充,“不過別加太多糖,她跳舞,腰經常發炎,吃胖了又得節食減肥。”
舒姨在心裡一一記下,感慨道:“顧總對太太可真細心。”
顧嶼深一頓,淡淡哂笑了下。
舒姨做了低糖芝士焗番薯和糖醋排骨,還有其他一些大眾都適口的菜。
“顧總,太太什麼時候回來?若是晚的話我把焗番薯去保溫,這冷了就不好吃了。”
顧嶼深拿出手機,給南知發信息。
「顧嶼深:幾點回來?」
「南知:下來了。」
顧嶼深一頓,沒一會兒,樓梯上傳來聲音,南知下樓了。
舒姨道:“太太在家啊,什麼時候來的,我都不知道。”
南知:“我回得早,在樓上睡覺呢。”
她隻是躺著,但沒睡著,反而更加昏昏沉沉,腦袋都是重的。
她拉開餐桌椅在顧嶼深對面坐下。
顧嶼深側頭看她,她臉上還有睡覺留下的印子,紅色的壓痕,長發放下來,烏黑發亮,極漂亮。
但看著不對勁。
顧嶼深問:“不舒服?”
南知搖頭:“沒。”
兩人便沒再說話了,餐桌上安安靜靜,兩人各自吃飯。
南知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做得地道好吃,很符合她的口味。
可今天不一樣,剛剛看完奶奶回來,這樣的甜味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從前的事。
想到她因為牙疼丟失的那次機會,也想到奶奶離開的那一個夜晚,她哭著從劇院拼命往醫院趕。
她鼻子一酸。
一直忍到現在的澀意終於在這一刻找到突破口。
南知放下筷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她彎下背,抬手用力捂住了眼睛,洶湧而來的淚水從指縫滾落。
顧嶼深一愣。
足足看了她半分鍾,他終於起身,走到南知身邊,摟著人肩膀把人按進了自己懷裡。
人在脆弱狀態下如果碰到一個港灣,是會毫不猶豫地扎頭進去的。
南知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終於漸漸哭出了聲。
顧嶼深揉著她頭發,聲音難得溫柔,像是怕吵醒這個沉溺在自己世界裡的小朋友。
他溫聲問:“沒事了,滋滋,我在。”
他喚的是,滋滋。
如果南知稍微從難過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一些的話,就會發覺顧嶼深嗓音格外溫柔,帶著無條件的縱容和妥協。
他靠在南知耳邊,真跟哄小朋友似的:“昨晚我買了個小玩意兒,要看看嗎?”
作者有話說:
開始喊滋滋咯。
一個看了太多“男人就要無條件寵老婆”毒雞湯的顧總。
評論有紅包
第20章 上海
◎嘴角翹起了一個壓不住的弧度。◎
南知哭得太專注, 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
顧嶼深也沒再重復,靜靜陪她待著,等哭聲漸漸平息下去, 他才輕聲問:“發生什麼了?”
她悶在他懷裡搖了搖頭,不願說。
男人嗓音磁性低啞,在安靜的環境下湊近耳朵低語時很撩人,沒有過多情緒, 但就是因此給人帶來了莫大的安全感。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
“那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哭了。”
南知繼續將臉往他懷裡埋, 悶聲道:“我牙疼。”
她聲音裡都是委屈,好像受了天下最深重的痛苦。
顧嶼深一頓, 皺起眉:“我看看。”
他彎下腰,把人從自己懷裡撥出來,而後掌心貼著南知的下巴把她腦袋抬起來,兩指捏著她臉讓她張開嘴。
他借著燈光仔細查看,輕皺著眉,道:“沒有蛀牙啊, 哪裡疼?”
南知當然知道自己現在沒有蛀牙,但她就是牙疼。
這種牙疼還和蛀牙的疼不一樣,說不清楚到底是哪裡疼, 可就是難受,像是從前牙疼的記憶都憑空回來了。
然而這個角度下, 她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臉。
高挺的鼻梁,薄唇,眼眶深邃, 下颌線鋒利。
南知終於從沉溺著的情緒中出來了。
可現在她腦袋就被顧嶼深捧在手裡, 一個極其尷尬的姿勢, 進退兩難。
南知抬手按在他手腕上,輕輕捏住,而後人往後退了點,終於從禁錮中出來了點,她舌頭舔了舔貝齒,低頭說:“現在好多了。”
“是因為剛才吃了甜的?”
“有可能。”
顧嶼深把那碗糖醋排骨挪到旁邊:“那以後不吃這個。”
南知還有些舍不得,目光跟著糖醋排骨走,張了張嘴,忍不住道:“也不是,這個不是很甜,可以吃的。”
顧嶼深重新站直了,看了她一會兒,壓抑著情緒努力心平氣和問:“到底怎麼了?”
現在這場合再不說就解釋不清她為什麼突然對他投懷送抱了。
南知措辭一番,簡潔地跟他講了奶奶的事。
末了,她不想把氣氛弄得太低沉壓抑,於是說:“算了,也都是過去好幾年的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就被刺激到情緒了,以前明明不會這樣的。”
兩人繼續吃晚飯。
南知心有餘悸,那碗香氣撲鼻的糖醋排骨也不敢多吃,隻吃了兩小塊就收了筷子,倒是把焗番薯吃掉了大半。
她抬眼打量顧嶼深。
他神色冷淡平靜,看不出情緒,但似乎是有那麼一點不高興的。
南知這才忽然想起,顧嶼深母親早逝,父親也在他大學時離世,算起來跟她奶奶離開的時候接近。
可那卻是他最後一個真正的親人。
南知頓了頓,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想到你父母了?”
顧嶼深抬眸:“嗯?”
“我奶奶的事是不是讓你想到你父母了?”南知說,“你也不要太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