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眯了眯眼,葉帆傳過來的球,完美從他身旁飄過,落入了對方隊員的手中。
葉帆跑了過來,“你什麼情況?這都能走神?”
靳時躍明顯不在狀態,心不在焉的。
靳時躍若無其事地聳聳肩,一改往日的謙虛低調,又拽又痞,狂妄道:“別讓他們輸得太難看。”
葉帆沒起疑,反而非常認同:“還是你善解人意!”
靳時躍沒說話。
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他這才集中注意力。直至中途出現了一個意外,籃球被拋到了球場後面那片區域,那一片正好是孟璃進去的地方。
靳時躍鬼使神差地跑過去:“我去撿。”
球場就在操場旁邊,連接著一片綠植區,在最後面的區域。
籃球在地上滾動,按理來說靳時躍人高腿長的,三兩步就能追上,可他卻不緊不慢的,任由籃球往那最偏僻的區域滾過去。
牆壁上掛滿了枯萎的爬山虎藤,寒風一吹,幹枯的葉子落了滿地。這一片光線昏暗,蕭索又陰森。這兒平常根本不會有人進來。
但這兒也沒有攝像頭。
他邁步走過去,看見了孟璃蹲在牆邊,手從煙盒裡拿出一支煙含到嘴裡,又從校服口袋裡摸出一個塑料打火機,這會兒風吹得有些大,她一邊打火,一邊用手擋住風。
火焰靠近,她的臉映出淡淡的橙紅色,眼睫微垂著,火焰就在她的瞳孔中跳動。
點燃煙,還含在嘴裡,將打火機揣回去。
這一幕,有些滑稽,又莫名有一種割裂的反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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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刻蹲在地上,弓著背縮成一團,呈自我保護的一種姿態,看上去弱不禁風極了。她的圍巾被她往下拽了拽,露出嘴唇,臉上有幼態的嬰兒肥,表情和眼神也是那般的純粹懵懂,看上去很乖很乖,她這樣子要是說她手裡拿的是糖,估計都有人信。
可下一秒,她抽了口煙,手夾下來,得心應手地將煙灰掸進了下水道,十分嫻熟地吐出煙霧,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抽煙。
靳時躍不太喜歡抽煙的人,他的家裡沒有人抽煙,他也壓根兒沒接觸過這種東西。
然而看見她抽煙,他竟然覺得很稀奇,有些意想不到。
油然而生一股壞心思。
他悄無聲息撿起了籃球,往地上拍了兩下。籃球聲在這安靜得隻聽見風聲以及下水道水聲的氛圍中格外突兀。
幾乎是下一秒,她被煙嗆到,似乎低聲罵了一句什麼,隨後動作麻利地將煙在地上摁滅,扔進了下水道,捂著嘴,頭也不回地往另一邊的出口撒丫子跑出去。
一邊咳嗽一邊將圍巾拉高,再一次將臉捂得嚴嚴實實,跑得那叫一個快。跟兔子似的。
靳時躍自己都沒發現,他居然樂出了聲。
直到葉帆來找他,他才抓著籃球慢悠悠地走出去。
“撿個球這麼久,我還以為你回家撿去了呢。”葉帆吐槽道。
“裡面不好找。”靳時躍輕描淡寫。
“不是......我怎麼覺得你現在心情很好的樣子?”葉帆打量著靳時躍,發現他跟之前的狀態完全不一樣了,即便面上還是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可就是能察覺得到他心情很好。
靳時躍看了眼快要走出操場的孟璃,她似乎從兜裡摸出什麼往嘴裡喂,他猜應該是口香糖。
“還行。”又哼笑了聲,沒否認。他拍著籃球,小跑著進場,“跟上。”
然後更奇怪的來了。
撿球之前還心不在焉懶懶散散的靳時躍,撿球之後整個人又登時充滿了幹勁,跟打雞血了似的,打得對方招架不住,毫無反擊之力。
葉帆迷惑:“你不是說別讓他們輸得太難看。”
靳時躍微喘著氣,還是那副又拽又痞的口吻:“放水就沒意思了。”
葉帆:“.........”
你怎麼說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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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見面
還是在精品店。
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無法騎車。隻能由司機接他回家。
還是傍晚,不過那時候天色已經很暗了,灰蒙蒙一片。車子路過精品店時,目光無意往窗外一瞥,看見了站在精品店門口的孟璃。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很多天,他的潛意識已經自動將她規劃為過客中的甲乙丙丁,也沒有刻意地去想他們會不會再見面。但奇怪的是,他每次經過這家精品店時,總會不由自主多看兩眼。
再次見到她,他幾乎是下意識立即命令司機停車。
不過那時的她,沒有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淡然和從容。
她正在被一個女人瘋狂地掌摑,女人完全就是想將她往死裡打,不停地摁著她的後頸往精品店老板面前按,被迫使她彎腰,嘴裡罵罵咧咧:“孟璃啊孟璃,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偷東西這種上不了臺面的事情都能幹出來!趕緊給我跪下道歉!”
她的頭發亂七八糟,臉也紅腫得厲害,可她卻固執得不肯彎一下膝蓋,不肯說一個妥協的字眼。
老板看不過去:“算了算了,既然這個小同學喜歡,我就當送給她了,你也別打了.......”
“都說了不是我拿的!”
她終於開口,明明一身的狼狽,聲音還是那般擲地有聲,不卑不亢。
女人氣急敗壞,又是幾個狠狠地耳光招呼過去,“你還嘴硬!還嘴硬!不要臉的東西!”
到最後,女人從零錢包裡掏出幾張一百扔給了老板,臨走前手指又狠狠戳她的太陽穴,她跟著力道往後退,站進了雨裡。
女人撐著傘離開,走了一段距離發現她沒跟上來,轉頭又走了:“你有本事就在那兒站一輩子!”
她當真站在雨裡,一動不動。脊背挺得筆直,連頭都不曾低一分。
靳時躍突然想起來,她當初在文具區試筆,也是這樣的站姿,可現在更多的是倔強頑固,似乎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精品店老板勸說她,讓她回去,別淋雨了。
她還是那個回答,不是我拿的。
她那麼羸弱,臉色變得蒼白,即便已經狼狽到了極點,她還是堅守著自己的尊嚴。
靳時躍並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闲事的人,看似謙遜有禮,其實沒那麼多泛濫的善意,可那一刻,他竟然鬼使神差地下了車,拿了一把傘,走了過去,罩上她的頭頂,對精品店老板說:
“我證明。”
“不是她。”
或許有偏袒和惻隱之心,但絕不是包庇。他對她,沒有由來的賦予信任,沒有由來的於心不忍。
因為他好像看到了她支離破碎的自尊心在搖搖欲墜,便想送一分的善意給她,為她力所能及地遞上一把雨傘以及一根撐起她自尊心的支架。
可事實證明,好像也不止隻有一分的善意。
她昏倒在雨裡,他第一反應就是將她抱起,將她抱上了車,她渾身湿透。
她很輕很輕,身上像是沒有肉,小小的一團窩在他的懷裡,呼吸略微急促。
上車時,她突然抬了一下頭,眼皮吃力地半睜開看著他。
似乎這還是她第一次看他。
真空罩裡的她似乎終於肯關注外界的事物。
她虛弱地看著他,嘴巴一張一合地說著什麼,他聽不清,便低下頭朝她靠近。
與此同時,她也抬起下巴。
猝不及防地,她濡湿滾燙的唇擦過了他的喉結和脖頸,短暫地觸碰,卻猶如過了電,他的身體僵了僵,心跳冷不防漏了幾拍。
她的意識渙散,自然不記得這意外的親密接觸,隻聲如蚊音地說了一句:“謝謝你.......相信我......”
她昏了過去。
後來,他送她去了醫院。她正處生理期,淋了雨導致輕微休克。
在急診的緩衝病房輸液。靳時躍沒離開。
天已經黑了,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沒有人來找過她,她的手機也絲毫沒有響過。靳時躍就坐在病床邊,盯著快要輸完的液體。
反而是他的手機響了。
是蔣昭英打來的電話,他怕打擾她休息便走出病房,在離開前還不忘提醒護士去幫孟璃拔一下針,然後這才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接聽。
但等他接完電話回來後,病床上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他去找了護士,護士看到他,便遞給了他一張紙條:“我剛給那個小姑娘拔針的時候她就醒了,我還以為你走了呢,然後她寫了張紙條給你,說如果你回來了的話就打電話給她,然後就走了。”
紙條上的內容是————
謝謝你,相信我。醫藥費我會還給你的,我的電話1xxxxxxxx,如果你看到這張紙條,就請聯系我吧。
落款的名字是,孟璃。
他記得他立馬追了出去,已經找不到她的身影。
他果真撥了她的號碼。
撥出去的那一刻,他竟然莫名緊張。
因為他在想,開場白應該說什麼才合適,才顯得不突兀。要怎麼自我介紹,才能讓她印象深刻。
畢竟,他曾與她擦肩而過好幾次,她都沒看過他一次,他的名字從別人的口中當著她的面出現過好幾次,她都不甚在意。
可冰冷的機械女聲將他的緊張盡數扼殺。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他絲毫沒有懷疑她會給一個虛擬的號碼,不然就不會多此一舉留紙條給他。
但無奈打不通,他隻能離開醫院。
坐在車裡,一如既往盯著窗外走神。
直至紅燈,車道上的車輛陸續停駐。
旁邊正好停著一輛公交車,他無意地抬眼,隔著漆黑的車窗,看見了坐在公交車窗邊的孟璃。
她披散著頭發,身上穿著已經被護士拿去吹幹的衣服,但她還是蜷縮著身體,緊緊地雙臂,像是極寒之人。仔細看的話,甚至能看到她在微微顫抖。
頭靠著車窗,垂著眼,兩眼無神呆滯,不知道盯著哪兒。臉色幾近蒼白。
她沒有哭,就那麼發著呆。將自己關在屬於她的那個世界裡。
靳時躍又拿起手機,撥了她的電話號碼。
這一次,並不是無法接通,而是提示已經關機。
他落下車窗,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車窗外的車流聲灌入耳蝸,他張了張唇,她的名字就在嘴邊徘徊。
可那種莫名的緊張又席卷而來。
機會大概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把握不好便稍縱即逝,當他猶豫間,紅燈已過,公交車先一步行駛。斑駁陸離的霓虹光從她的臉上劃過。
如果要問靳時躍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
那就是,那天沒有叫出她的名字。
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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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見面,還是在六中。
距離上次在醫院分開後,已經過了快半個月,他沒有再見過她,即便他總借著打球往六中跑,依舊沒有再看見過她。
她的電話一直都關機。
直到臨近期末,六中專門舉辦了一個高中部的音樂比賽。
葉帆作為高三生,即便學習緊張,可學校還算人性,懂得勞逸結合的道理,允許高三生照常參加比賽。隻是節目相對來說要少一些。
葉帆邀請靳時躍來學校看比賽。
他還說:“那個孟晶,還記得吧,有鋼琴彈奏。你要不要來看看,節目名單一出來,知道孟晶要彈鋼琴了,學校裡那群男的簡直了,我倒要看看有沒有他們說的那麼誇張。”
靳時躍明顯對孟晶彈鋼琴不太感興趣,沒接這個話茬兒隻問了一句:“你們全校都會去?”
葉帆說:“對啊,今年校長還算做了回人,讓我們高三生參加了。專門空出一天來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