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絮絮叨叨,一遍一遍從記憶中抓取能勸動他的存在。
良久,沈述白苦笑。
「敗給你了。」
「走可以,你和我一起。」
…………
兩個重傷的人一起逃跑會出現什麼事情?
拗不過沈述白,我硬是被他拽著一起走,結果交界都沒到就被發現了。
烏壓壓圍了一群魔族,衝天的魔氣壓得我難受。
領頭的還是我見過的那個魔族,他揮舞著手上的流星錘,諷刺笑道:「不知文曲星君這是要帶著司命上君去往何地?」
「我們魔族一向好客,二位才待了沒多久,這麼著急走做什麼?」
他一邊笑著,一邊伸手想要捉住沈述白的肩膀。
我也猜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沒猶豫,立刻摸了一把袖口裡放著的那張命簿。
與我同脈相連的書頁化作一道金光,被我推進了沈述白的身體裡。
描寫著沈述白命運的書頁,和他才是最合適的補品。
失去了命簿的人會再生出新的書頁,所有養分都會從我身上汲取。
我嘔了一口精血,趁著命簿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借用命簿的力量調動沈述白身體裡的仙氣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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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你答應過我的,去找蕭行舟!」
沈述白消失前,我衝他吼道。
18
沒了沈述白在魔界,我的待遇頓時又往下跌了好幾層。
我被捆仙索懸在空中,筋脈被穿上魔族特制的鐵鉤,防止我傷勢恢復。
不僅如此,不遠處還放著一顆醞滿了上古魔焰的珠子,烤得我人都快成了幹。
即便有人救我出去,以這魔焰的純度,估摸著我離入魔也不遠了。
苦中作樂笑了一聲,我嘴角很快又耷拉下來。
不知道沈述白有沒有按照答應我的那樣去找人。
這種魔焰就算是我這樣懶散的神仙也聽說過,唯有天族上古留下的青蓮焰火才能抵消。
可這青蓮焰火,隻有一簇,用完了就沒了,假如魔焰有兩簇,天族拿什麼東西去消除?
我隻是一個還沒有成為上神的神仙,拿這種珍貴的東西來對付我看起來就很不合理。
如果拿出來,那隻有一個原因。
魔族做好了兩手準備,即便是要輸,最後也要狠狠在顧行之這個新上任的天帝,以及殺了這麼多魔族的將軍蕭行舟心上扎一刀——
以我的死亡。
如果他們不僅傷心,還因此走火入魔,那魔族的人隻會更開心。
這些沉重的念頭伴著傷口壓得我難受。
關押我的地方偏僻,又因為我完全沒有掙脫的力量,所以連個看守的都沒有,全去前線戰鬥了。
我醒了昏昏了醒,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畫面都因為仙力的流逝而變得昏暗。
在這樣一片絕望之中,一身傷的蕭行舟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頭發亂糟糟,身上的盔甲破破爛爛,到處都是傷口。
寶貝的長劍也坑坑窪窪,不知道被多少魔族的血液汙染,變得漆黑。
看見我,他抬頭笑,用力砍斷捆仙索,又取下釘住我筋脈的鐵鉤。
「我來晚了,對不起。」他像平常一樣笑得張揚,「我打了勝仗,但是魔族要天族二選一。救你,或者是那些因為雪蘭被擄走的上仙們。」
「隻有一簇青蓮火,顧行之選了人多的那邊,是不是?」
蕭行舟道:「是。」
對於這樣的結果,我並不意外,換成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更別說,顧行之現在是天帝,什麼兒女情長,什麼愛恨糾葛,通通都要放在大局之後。
我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軟趴趴捶了蕭行舟的腦門一下:「那你來幹什麼?!」
近了魔焰附近就要被汙染,他是不要命了?
小將軍隻是對我笑。
他不知道從哪裡尋來了凡界時候我送他的那枚玉冠,戴在頭上。
好像無數次我曾經送他出徵一樣,心心念念的,隻是要等他回來。
然後他就真的過來了。
「我怕你誤會,畢竟上次答應了,就算把劍架在你脖子上也要讓你聽完我的解釋。」他背起我,在背後顛了顛,「我帶你走。」
「我這一趟打得他們起碼許久沒辦法出來興風作浪了,就算我沒了,天族也有時間培養下一個蕭行舟。」
「你都還沒有選完人,可不能就這麼沒了。」
傻子。
我在這裡什麼都不知道,隻要他不說,我怎麼會知道我是被放棄的那個。
但他還是來了,把什麼都告訴我,把什麼選擇權都交給我。
我咬了他的肩膀一口,罵:「傻子,隻有你不知道我選誰。」
19
蕭行舟並不是孤身過來的。
作為魔族的第二手準備,我從裡面看不到看守我的人,但是外面實際上可不少。
蕭行舟一路殺過來,身邊的人都折在了外面,自己也因為連軸轉不停奔赴戰場而精力不濟,受了重傷。
進來救了我,再出門,魔族跟殺不盡似的又來了一批。
蕭行舟將我護住,麻木揮劍。
更多的傷口在他身上出現。
即便我重傷到看不清東西,卻也抵擋不住血腥味入鼻。
「蕭行舟,」我趴在他耳邊,「我從知道你的時候就挺崇拜你的。」
意氣風發又戰功赫赫的將軍,誰會不崇拜。
就算他頑劣事跡多,可在天族一竿子打下去,也沒幾個人能說蕭行舟不好。
「我就知道。」他笑道。
蕭行舟的劍沒有一刻停止揮舞,一點傷都沒有讓我受。
他走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直到力竭,我的手碰到了地面。
一陣法寶的破風聲傳來,我抱住已經拿不起長劍的蕭行舟,想替他擋住。
「你不該來的。」我喃喃,「你不該來的。」
早就沒有眼淚可以流了,我抵著他的肩膀,腦海裡都是凡界那些開心的日子。
最後,是我摟著貓,他想擁抱卻沒有伸出來的手,他輕聲詢問疼不疼的聲音。
蕭行舟不應該來的,其實明明隻要我死就好。
「紀知蘊。」
一聲模糊又熟悉的聲音響起。
周圍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暖流細絲一般注入筋脈。
抱著的蕭行舟也猛然恢復了力氣,一把將我攬在懷中,警惕地看著四周。
被我推出魔界消失的沈述白也來了。
他渾身燒著金色的火焰,眉宇間那點鬱鬱之氣也消散。
蕭行舟抓著我的手一緊:「你在燒你所有的修為和仙骨!」
沈述白沒有說話,隻是溫和地望著我。
他是個上神,天族的上神滿打滿算也不過百餘人,許多還都是幾萬年的老神仙,如老君一般。
一個上神燃燒自己所有修為和仙骨,力量何其恐怖。
周圍所有靠近的魔族都被燒得灰飛煙滅,身後囚禁我的暗室裡那顆珠子也發出了碎裂聲。
如今所有一切發生的源頭是他,我瀕死是因為他,天族這一次這麼大的失利也都因為他。
可面前的人面上一絲一毫的慚愧也無,若說有,也隻有一點見到我慘樣的心疼。
我忽地明白,原來我從來都沒有勸動過沈述白。
曾經命簿之上,我看過他作為凡人的那些日子。
他不受父母重視,入朝堂後遭好友陷害,後走上修真之途,又差點被騙當了爐鼎。
磕磕絆絆,一路成長走來,無人親他近他,孤身一人走到如今。
唯一一次有了掛念,還隻是因為天道設立的劫難。
他執念入骨,害了這麼多的人,可恨又可憐。
我被沈述白周身的火焰灼得流下眼淚來。
「我不會道歉。」他溫和笑著,一步一步走過來,一步一步消散,「紀知蘊,你會永遠記得我。」
沈述白的火焰燒得愈發猛烈,刺我雙眼疼痛,忍不住閉了一會。
「你會永遠記得我。」
那聲音又出現,呢喃一般。
20
沈述白死得壯烈,雖然是因為我才魂飛魄散,但終歸也為了天族去了一個隱患。
饒是蕭行舟在這之前還跟我抱怨過,也忍不住沉默了許久。
清除了所有的障礙,他休整一會,便帶著我回了天庭。
魔族的敗勢已經不可挽回。
沒能折了蕭行舟這個戰神,估摸著當初騙沈述白的魔族氣都要氣死。
養好了傷,蕭行舟又上了頭陣。
我替他整理好鎧甲:「我等你。」
「等我回來成親?」蕭行舟嬉皮笑臉。
我:「是啊。」
所以,早日回來。
我還等著清算一下凡界農女那賬,我還等著他帶我到處玩呢。
將頭盔戴到他頭上,我輕吻他的額頭。
「等你回來算賬。」
望著大軍離去的身影,我回到司命殿,來到命簿之前。
被撕裂的書本已經恢復成了最初的模樣,我施法翻動,找到了顧行之、蕭行舟的命簿。
那曾經被濃霧遮蓋的文字散開,整齊顯示在命簿之上。
我一字一句看完,而後又施法找沈述白的。
一連捏了幾次法訣,命簿都沒有給我回應。
「找不到了。」我摸摸命簿,「所以我的情劫根本不是凡界那三次輪回,是回來之後,對不對。」
他們是我的劫,我也是他們的劫。
命簿卷起一頁紙,蹭了蹭我。
又等了幾日,蕭行舟大勝歸來。
我跟在顧行之身後,一起在天門迎他。
蕭行舟一見我就樂呵呵衝了過來,將我抱在懷裡轉了兩圈。
「我沒騙你,早日回來了。」他道。
我點頭,彈了他腦袋一下:「還有別人在這。」
蕭行舟揚眉:「誰敢看?」
話一出,原本盯著我們的眾神仙齊齊扭過頭,看天的看天,看雲的看雲。
隻有顧行之沒有挪開目光。
蕭行舟也不怵他,攬著我,宣示主權一般。
「這次大戰,臣想向天帝討個賞。」
他道。
「請天帝賜婚臣與司命上君紀知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