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帶回來一個天真而又張揚的女子。
隨口就能吟誦出讓無數才子嘆為觀止的詩句。
她說:「你們這些封建女子,隻知道躲在宅院裡搞雌競,正房夫人又如何,終究是愚昧的產物」。
我本無意與她玩那一套自以為是的把戲,可她偏偏砍了那棵海棠樹。
笑死,同樣是九年義務教育,你憑什麼覺得比我優秀。
1
我原不屬於這個時代。
我是某知名大學中醫類專業的高材生,四年來穩居專業第一,四年期間拿獎拿到手軟。
結果臨畢業熬通宵趕論文,一頭倒在圖書館的桌子上。
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穿越到了一個嬰兒身上,從此開啟了我在另一個人間湊數的日子。
今日,是我夫君骠騎將軍趙淮得勝歸來的日子。
2
我隻身帶著貼身丫頭綠蕪以及眾家丁一大早就在城門口等著。
直到浩浩蕩蕩的隊伍在人群的簇擁下駛過來。
我一下子就從人群中看見了他。
他騎在高高的馬背之上,面容絕色,身著明晃晃的銀白色鎧甲,鮮衣怒馬,身後萬千鐵騎接踵而至,兩邊集滿了歡呼的百姓以及想一睹王爺神採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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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離我越來越近。
「恭賀夫君得勝歸來。」說著,我微微福了下身子。
趙淮連忙把我扶了起來。
「這些年,夫人辛苦了。」他站在春風裡,含笑晏晏。
陽光下,跟七年前湖邊少年的身影重疊,當真是好看極了。
3
我正欲開口。
趙淮身後閃出一個黃衣女子,身姿婀娜,一臉俏麗,「這就是姐姐嗎?看起來當真古板啊。」
明明是天真稚嫩的眉眼,卻給我一種尖利刻薄的感覺。
「婉婉,休要胡言。」
趙淮看似責備的話語,眼裡卻是藏不住的寵溺。
「這是?」
「她叫柳婉婉,是我在涼川撿回來的孤女,自我在戰場上受傷後,一直是婉婉照顧我,得勝後無依無靠,索性就跟著我回來了。」
說著,趙淮把柳婉婉拉到了身旁。
得了,眼下饒是傻子,也看出來了。
我很快理清情緒,鎮定下來,假裝不知的樣子看向趙淮。
「既然是無依無靠的孤女,看著也的確可憐,自我出嫁後,父親身邊就少了一個女兒,我聽方才喊我一聲姐姐,既然對王爺有恩,不如我認作義妹,養在沈府如何?」
聽罷,似是愧疚,趙淮頓了頓,「她身上,已有了我的骨肉。」
此話一出,聲音雖沒有刻意放大,周圍湊熱鬧的百姓卻幾乎都是聽到了。
像是得了什麼了不起的八卦一樣,議論紛紛。
「這將軍夫人真是可憐,成親當晚,丈夫就留她獨守空房。」
「你可別說,好不容易等到將軍歸來,卻帶回來一個懷孕的女子。」
「要我說啊,有的人表面上風風光光,貴為嘉安郡主,但沒有丈夫的疼愛,也實在可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想必是私下行為不淑,這才惹了將軍厭煩。」
唏噓聲,奚笑聲盡數傳來。
可憐嗎?
整個骠騎將軍府我當主母,沒有誰敢惹我一句不快,別提多愜意了,說我可憐嗎?
我不由得搖頭苦笑。
那女子臉上卻藏不住的得意,隻閃過一瞬,卻偏偏讓我看見了。
我卻並未多言,依舊端莊雅靜地站著。
終是我率先打破沉寂,用身邊人都能聽清的音調。
「既然懷著孕,姑娘一路上辛苦了,舟車勞頓。」隨後,我看一眼身旁的綠蕪,「綠蕪,用我們來時的馬車帶這位柳姑娘回府。」
「小姐,那我們怎麼辦。」
「今日春光正好,我剛好起了逛街的興致,走吧。」
與柳婉婉擦肩而過之時,她用隻有我們兩個聽見的聲音說:「算你識相,你們這些封建女子,隻知道躲在宅院裡搞雌競,正房夫人又如何,終究是愚昧的產物。」
封建?
哦豁,這是遇到故人了。
十九年了,雖是挑釁的話語,我心中卻不免激動,若非剛剛那番挑釁,我真想上去對個奇變偶不變的暗號。
笑死,同樣是九年義務教育,你憑什麼覺得比我優秀。
4
我叫沈雲棠,從小養在深閨,是禮部尚書沈家的嫡長女。
自幼卻對醫術有著超乎常人的天賦。
中秋宴上,太後突發惡疾,御醫束手無策之際,我一個方子把太後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皇上對我感激涕零,當下便賞了各類金銀珠寶田地鋪子進沈府。
太後一醒來就拉著我,一口一個好孩子的喊。
就連我那平日眼裡隻有二妹妹的父親,都向我投來了驕傲的目光。
隔日我便被賜封嘉安郡主。
從此走向人生巔峰。
我也經常被宣召入宮伴聖,照看太後,為太後調理身體,深得太後的寵愛。
以往那些都不知道我的存在的人,也開始變著法子的跟我攀故,一時間在京城貴女圈內風頭無兩。
5
隔年中秋宴上,彼時我正坐在太後身側與太後討論今天來時路過御花園大片的秋海棠開了,甚是好看。
歡笑盈盈之際,太後無意間看到了不遠處推杯換盞的趙淮。
趙淮乃是老骠騎將軍與太後的小女兒靜和公主獨子,才華橫溢,又生的芝蘭玉樹,是眾多京城貴女們傾慕的對象。
我順著太後的目光看去,趙淮一身玄色的長袍,坐在那裡,身姿挺拔俊逸,氣質獨絕。
當真是,好看極了。
尤其是腰間掛著一個青玉祥雲佩,讓我挪不開眼。
我認出了他。
於是碰巧在中秋宴上太後問我有沒有中意的世家子弟時,我毫不猶豫的指向了趙淮。
隔日,我和趙淮的賜婚便懿旨下來了。
我知道,這七年無頭緒的執念開始有了方向。
6
趙淮長的那樣好看,有誰不喜歡呢。
或者換句話說。
趙淮跟他長的那樣像,我怎麼能不喜歡呢。
景歷八十七年冬,我嫁給了趙淮。
大婚當晚,邊境突發動亂,胡人揚言要踏平我大景朝皇城,也嘗嘗皇城中女子的滋味。
景帝震怒。
趙淮隨著赴邊隊伍連夜趕去了邊境涼川。
得知消息時,我還坐在喜床上,像古往今來的新婚女子一樣,局促不安地等著趙淮來掀我的蓋頭。
卻不是因為羞澀,而是在想如何在洞房花燭夜裡成功脫身。
等來的是我的貼身丫鬟綠蕪帶來的一封辭別信,信上隻有潦草四個字。
「等我回來。」
這一等,就是三年。
7
回到府中,綠蕪一個勁的為我抱不平。
「小姐,人家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你為何要把我們的馬車讓給她,還沿街賞春,這傳出去,別人會怎麼看你。」
「傳,最好傳的眾人皆知,日後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眾人隻會覺得我們是弱勢的一方。也讓世人看看,這尊貴的骠騎將軍,是如何寵妾滅妻的。」
「可小姐貴為嘉安郡主,他這般當眾讓小姐難堪,要是太後知道了——」
忽然,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我知道是他來了。
能毫無阻攔地進入我棲雲院中的,便隻有趙淮了。
不等他開口,我靜靜地道:「你準備怎麼處置她?」
「不過是納了姨娘,婉婉一介孤女,性情純良,比不得你深門大戶出來的,你不要刁難她。」
喲,這是暗指我心機深沉了。
「夫君放心,本郡主不是那善妒之人,隻是夫君三年未見,剛一歸家就是跟我說這些的?」
「婉婉找算命先生說過了,棲雲院地理絕佳,風水好,適合生養,我打算讓婉婉搬過來。」
棲雲院,便是我正在住著的這座院子了。
「還以為什麼,這事不難,搬過來簡單,旁邊偏院荒廢已久,我這就讓綠蕪收拾一間房子出來。」
「你去攜香院。」趙淮平靜的吐出這幾個字,好像不屬於這裡的是我。
「我未聽懂夫君的意思,本郡主是你風風光光娶進這個院子的,你讓我離開,是準備休了我嗎?」我冷眸一轉,加重了「本郡主」三個字。
休我?
趙淮自然不敢隨意休妻,太後盛怒,他承受不起。
劍拔弩張之際,前院的丫鬟突然來報,將軍的接風宴已準備了當,老夫人請我們去用膳。
趙淮沒有猶豫地轉頭就走。
8
我特意換了身華賞,流雲髻上插著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身著綠色鏤金百蝶穿花雲鍛裙,腰束九孔玲瓏玉帶,兩臂挽雲青欲雨帶,華貴而不失端莊。
那二人早已坐在席上,你儂我儂,好似一對天偶佳成的鴛鴦。
老夫人在上座,跟她們說說笑笑,滿臉慈愛,一家子其樂融融。
這老夫人嘛,聽起來好聽,至今,也不過是個貴妾。
我並未讓綠蕪聲張,直到我落座,她們才瞧見我。
我懷疑他們眼睛有問題。
「玉棠啊,這以後就是你的妹妹了,如今懷著身孕,著實辛苦,你不要和她斤斤計較。」
說著看向了旁邊的柳婉婉,柳婉婉站起身來:「姐姐,你久居深宅,享受榮華。不像我,一個人孤苦無依在外漂泊,身子骨不好,還要姐姐多多照顧。」
接著,伸出一個要握手的姿勢。
我嗤笑。
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任由柳婉婉的手尷尬的僵在半空,靜靜的看著她。
「本郡主記性不太好,父親家中隻有兩個女兒,也從未聽說過太後娘娘什麼時候又親封了別的郡主,這句姐姐,我怕是擔當不起。」
言罷,柳婉婉才想起來收回胳膊,一臉委屈地看了我一眼,隨後像隻驚弓的鳥兒一樣,往趙淮身邊靠了靠。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之前刨了她祖墳了呢。
趙淮頓時心生憐愛,伸手環住了柳婉婉的肩頭,眸光沉沉道:「你從小錦衣玉食,生活華貴,要什麼沒有,婉婉如今有孕在身,你連一個小小的院子都不肯相讓,如今又出言刁難,是不是太過了些。」
說著,氣憤的拿起旁邊酒杯一飲而盡。
這情形,仿佛我是個惡婦在欺負一隻小白兔。
呵,也就這樣了。
老夫人此時出來打圓場,「玉棠啊,你自嫁入王府以來,三年都無所出,如今婉婉卻有了我們趙家的血脈,不過是一個院子,你應該顧全大局,萬一子嗣有了好歹——」
「萬一子嗣有了好歹,也不過是一介庶子,身份低賤,成不了什麼氣候。」我不留情面地打斷:「何況我這三年為什麼無所出,你難道不知道什麼緣故嗎?」
老夫人氣的直捋胸口。
而柳婉婉的臉色愈加難看,往趙淮懷裡鑽了鑽,終於是褪下了一臉的柔弱,指著我說:「世間人人生而平等,我的孩子,怎麼就低賤了,你的思想封建而又腐朽不堪,根本就配不上淮哥哥。」
周圍下人議論紛紛,很顯然,即便是覺得我仗勢欺人的人,對於這一番言論,也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包括上座的老夫人,也啞口無言。
隻有趙淮除外,仿佛是柳婉婉知音一般,覺得她說的在理,將她抱在懷中,對我怒目而視。
真的是可笑,小三生的孩子怎麼能和正妻生的孩子有同等地位呢。
扯呢。
我絲毫不懼趙淮的目光,轉身望向四周:
「在場之人都聽著呢,柳姨娘出言不遜,辱罵當家主母,按照景朝律法,主母可將其逐出府外,甚至亂棍打死。」
老夫人氣極,指著我一個勁的你你你。
下人們面面相覷,我微微一笑,繼續道:「但我可憐柳姨娘身懷有孕,饒過她這一次,至於我的棲雲院,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就能進來住的。」
說罷,在眾人的注視下帶著綠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