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幾秒,他就大步來到我面前,死死扣住我的手腕,任憑我怎麼掙扎都不松手。
蕭晟上下掃了我一眼,沉著臉,冷笑道:「打扮得這麼花枝招展,是有目標人物了吧!還笑得這麼燦爛,怎麼我一出現你就耷拉著張臭臉,嫌棄我呢這是?」
「放開!」
他盯著我的目光帶著兇狠,仿佛要把我拆骨入腹。
怕真的激怒到他,我不再反抗,就靜靜地站在原地,等他理智回歸。
過了一會兒,蕭晟走丟的理智稍稍回了籠。
他錮住我的腦袋,看著我的眼睛,啞聲道:「梁枝,我後悔了,我後悔跟你離婚了。」
「孩子的事我不在意了,隻要我們復婚,以後你想生就生,想不生就不生,都隨你。甚至你想出去工作,我都全力支持。」
有生之年能從蕭晟口中聽到這些,也真是奇跡了。
畢竟前世我炒股賺了一筆,拿去買商鋪開奶茶店,他都覺得我心野。
眼見還是掙脫不開,我略有些厭惡地偏過頭,克制住心底的怒火,忍了忍才說:「蕭晟,我們已經離婚了,已經是兩個毫無關系的個體。你並不是一個玩不起的人,你該往前走了。」
「可我就是後悔了。梁枝,我們從頭再來一次好不好。」他目光移到我身上,喉嚨滾動了一下,說得壓抑。
「我知道我以前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你相信我,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背叛你。江夢瑤的事,是我一時迷了心竅,想要滿足自己那可笑的虛榮心而已,我早就不喜歡她了。現在她已經被我辭退,我保證她再也不會來礙你的眼。我當初娶你,隻是因為喜歡,不是其他亂七八糟的原因。」
我沉默了一瞬,抬眸看著他,以異常冷靜的口吻對他說:「後悔與否都沒有意義了,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沒有愛的婚姻,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虛有其表。」
算上前世,我已經過了二十幾年喪偶式婚姻,真的過夠了。
「梁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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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道溫潤男聲響起,我轉頭望去,就看到江遠和他四歲大的女兒丫丫站在商店拐角處。
「爸爸,是姨姨。」小姑娘手裡還拿著一串冰糖葫蘆,奶聲奶氣的,說著就要跑向我,被江遠連忙阻止。
看父女倆這般舉動,蕭晟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戾氣,嘴角更是牽起一抹嘲笑:「原來真的是有新歡了。」
「梁枝,你為了這麼一個二手貨拒絕我,你就這麼想給別人當後媽?賤不賤啊!」蕭晟的衝動話脫口就出。
我深吸一口氣,微仰起頭,幹脆利落地承認了:「你還真就說對了,我就是寧願給別人當後媽,為別的男人生兒育女,就不願意跟你在一起,不願意生下你的孩子。」
頂著蕭晟冰冷陰森的黑眸,我無聲輕笑。
我這番話和姿態可謂是殺人誅心,準確地戳到了蕭晟的最痛處。
察覺到他有所松懈,我緊抿著唇,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從我的胳膊上掰下來,然後重重甩開。
10
回去的路上,氣氛有些尷尬。
我想了想,還是解釋道:「剛才那個是我前夫,因為腦子有點……所以我才說了那些話氣走他,你別放在心上哈。」我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我沒多想。」江遠笑得溫和。
說起來,我和江遠的相遇源於他的女兒。
也是認識後,我才知道他是大學教授,是這一片最有出息的年輕人。
因為喜歡讀書,江遠端的是溫潤如玉的君子作風,書卷氣很濃,人也長得周正高挑,要不是前妻因為出國潮非要跟他離婚,一家三口應該會過得很幸福。
心裡想著事,我一時沒注意到身旁欲言又止的江遠,直到丫丫跑去買真知棒。
在滿是孩童笑語的胡同小巷裡,江遠突然停下來,轉頭看向我,忍不住道:「梁枝,你剛才說的那些話……」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驚呼一聲:「呀!又下雪了。」
我伸出手,任由雪花落在我手心,冰冷又舍不得收回。
「你知道嗎?我還是來了這裡後,才看到雪的。白茫茫一片,真的好有意境。」
緊接著,我眨了下眼睛,笑嘻嘻地對他說:「對了,我要搬走了,我在華安街買了個帶住處的商鋪,打算在那裡做生意,以後除了來看老人外,應該都不怎麼過來了。小姑娘愛玩愛吃,以後還是讓叔嬸多注意一下,畢竟現在的拐子防不勝防。」
江遠是何其聰明的一個人,聽到我這麼說,基本什麼都明白了。
良久,他收回目光,轉頭看著前方的丫丫,努力揚起嘴角,淺笑著說:「那我提前在這祝你生意興隆。」
「借你吉言了。」
說完我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身,在她的衣服兜裡塞了個大紅包。
跟兩人分開後,我快步走進姑奶奶住的四合院裡,才徹底松了口氣。
11
屋裡,姑奶奶正躺在搖椅上聽著廣播。
聽到聲響,她轉頭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問:「今天玩得開心嗎?」
「剛才李奶奶還過來跟我說,她看見你和隔壁院江遠一起回來的,你倆這是……」
不等老太太說完,我連忙解釋:「沒有的事,就是在路上碰巧遇到而已,而且丫丫也在。」
見我一副避如蛇蠍的模樣,老太太嘆了口氣,忍不住勸道:「其實對於二婚離異的你來說,江遠算得上是最優選了。他雖然有個四歲的女兒,但丫丫乖巧懂事,也很喜歡你,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日後會不好相處。」
「我在這住了三十來年,對這一片算得上知根知底。江家父母明事理,江遠性情人品也很好,你畢竟是個女人,沒必要太要強了,可以考慮一下。」
知道老人是為了我好,畢竟現在大多數人的思想都還很局限,遠不及二十年後那般開放,小姑娘也確實挺乖巧的,但給她當後媽就算了。
對於老太太,我話不好說得太重,畢竟她是真心實意為我好。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江遠和他家人確實很好,隻是我想放肆地過完這輩子,注定跟他無緣。
所以我坐下來,挽著她的胳膊,推心置腹地說:「跟江遠在一起,無論他和他的家人有多好,我勢必要委屈自己的。」
聽到我這麼說,老人一時不解。
我索性說得再直白一點,假設道:「如果日後我真的嫁給了江遠,無論丫丫有多喜歡我,他都要平衡好我和她之間的關系。凡事都有龃龉摩擦,我並不覺得我能比得過一個小孩子。況且我這人比較自私,沒有什麼犧牲奉獻精神,對給別人當後媽真的不感興趣,畢竟教育一個孩子很難,親生的尚且如此,不是親生的更是難上加難。」
「還有丫丫親媽,她隻是出國了,萬一有一天她回來,江遠和丫丫會怎樣待她沒人知道。如果他們都舍不得,到那時候,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對於初戀、白月光、前妻什麼的,我真的是怕了,實在敬謝不敏。
見老太太還想勸,我託著腮,認認真真地說:「再嫁向來就是個難題,嫁給強者叫吞並,嫁給弱者叫倒貼。姑奶奶,我是做買賣的,最能計算成本了,所以我從未想過再婚。」
「婚姻從來就不是女性的唯一出路,我已經不需要通過婚姻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了。我有錢有房有腦子,我更不缺愛。」
最後,老太太被我說得徹底歇了心思。
她也能看出,我現在過得很充實、很快樂,生活裡的柴米油鹽已經不適合我了。
說開後,我開始擴大自己的事業版圖,做起了真正意義上的服裝生意,不再小打小鬧。
12
眼見我的生意越做越大,蕭晟又卷土重來,開始對我死纏爛打。
但哪怕如此,我都不曾給過他一個好臉色。
裝醉說情話也好,苦肉計也罷,我都當他是個跳梁小醜。
畢竟他曾經帶給我的傷害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哪怕傷口好了,印記還在。
我不喜歡什麼破鏡重圓,我喜歡風水輪流轉,轉到死的那種。
憑什麼他紅著眼說一句對不起,我就要原諒他,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見我的眼神越來越冷,蕭晟不再步步緊逼,反而開始採用懷柔政策。
而我賺夠足以一輩子衣食無憂的錢後,去一個三線城市買了個帶大花園的別墅,開始了自己深居簡出的養老生活,也極大程度地遠離了蕭晟。
畢竟我不出門,他就沒辦法再糾纏我。
就這樣,我漠視了蕭晟二十年。
直到他四十五歲這年,意外被查出肺癌晚期。
蕭晟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蕭家人忍不住給我打來電話,但直到醫生宣布死亡,我都沒有接。
如我之前所說的那樣,我真的做到了一輩子都不原諒他。
前世番外
聽到梁枝滾下樓梯,當場死亡的消息後,蕭晟和蕭安怡先後趕回了家。
昏暗的房間裡,蕭安怡一踏進,就看到蕭晟抱著自己媽媽的屍體發瘋。
「梁枝,你別再裝了,你不就是想要我回來嗎?現在我都回來了,你還想鬧到什麼時候?」
「要不是你太要強,對我越來越不上心,還總是一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我怎麼可能會想著拿江夢瑤刺激你。」
見不得蕭晟這麼惡心自己的媽媽,忍無可忍的蕭安怡一把推開他,緊緊護住梁枝的屍體,不讓他碰。
還一臉厭惡地說:「我媽都死了,你在這裝深情給誰看呢!果然,就像我媽說的那樣,你就是個賤骨頭。」
想起過往的種種,蕭安怡眼底浸滿了淚水,哽咽道:「她活著的時候,想要的不過是你作為丈夫的尊重。可你呢?你在幹什麼?你在和你的紅顏知己卿卿我我、你儂我儂。不要說什麼無意的,因為你真切地傷到了她。要不是為了我,怕我被你和那女人欺負,她早就離開這裡,去過沒有你的人生了。」她聲音裡滿是悲痛。
不願讓蕭晟好過,她扒開梁枝手腕上的玉珠手串,指著那道已經愈合,但仍然很猙獰的傷疤給他看。
「這是她生下我後,神經衰弱,產後抑鬱自己割的。那時候你在幹嗎?你在嫌棄她無理取鬧,嫌棄她上不得臺面。她明明都說自己不舒服了,可你從來就沒放在心上過,你們所有人都在欺負她。」蕭安怡崩潰怒吼。
她知道,她失去了最愛她的媽媽。
「我,我不知道,我隻是……」他嘴巴張張合合半天,最後什麼也說不出來。
蕭安怡拼命擦眼淚,卻越擦越多。
隻要蕭晟一靠近,她就撕咬猛踹,恨不得殺了他泄憤。
梁枝下葬後,蕭晟開始酗酒。
三年後,力不從心的他被蕭安怡架空,隻能把公司的所有事宜都全權交給她。
因為蕭晟就隻有這麼一個親女兒,公司董事沒人敢說什麼,就算不服也隻能憋著。
而蟄伏多年的蕭安怡也不負眾望,一上位就大刀闊斧地開始整改。
她先是停了跟江夢瑤公司的合作,後撤回資金,以裝修材料甲醛嚴重超標為由, 單方面宣布永久不合作。
因為是剛成立不到一年的裝修公司,根本就經不住蕭安怡這樣的打壓。
很快,公司內部就出現各種問題,沒有蕭晟在後面兜著, 沒有客戶敢用他們, 工資發不出來, 員工鬧事,江夢瑤每天急得團團轉。
最後沒有辦法,隻能眼巴巴地找上蕭晟,想讓他幫忙。
蕭安怡知道後,一腳踹開大門,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現在我才是蕭氏的掌舵人, 你平時不是自詡清醒獨立女性嗎,怎麼?女強人沒有男人,就不強了?」
蕭安怡一頓諷刺輸出,還不等江夢瑤狡辯,指著蕭晟就說:「可惜啊!他現在就是個沒有實權的糟老頭子,你要真想嫁給他也行,畢竟我已經順利接管公司,而他也在我媽多年的食補下,早就沒了生育能力。有個人能全心全意伺候他,還不用錢,我這個女兒樂意至極。」
蕭安怡此話一出, 一個驚一個苦笑。
「原來她從始至終都不信我。」蕭晟滿臉苦澀, 他突然發現自己這些年活成了個笑話。
「呵,信你,還不如信母豬能上樹。」蕭安怡撇嘴冷笑。
不給他說過的機會,我垂下眼簾,接著說:「我知道你跟江夢瑤沒什麼,但我真的不想再因為她,跟你做無謂的爭吵了。我不想再把我未來幾十年的人生浪費在你身上,因為一點都不值得。」
「(他」就這樣,兩人在各自的時空裡, 都過上了自己認為很幸福的生活。
而蕭晟被蕭安怡錮在梁枝住的別墅裡,他可以自由活動,唯獨進不了梁枝的房間。
用蕭安怡的話說就是他不配。
不僅如此, 她對蕭晟晚年的合葬要求始終不理會。
「你已經惡心了我媽一輩子,我怎麼可能還會讓你再去禍害她,髒了她的輪回路。」
蕭晟是帶著遺憾離開人世的。
隻是不知過了多久, 等他再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他分辨不出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隻知道梁枝還活著, 還活得鮮活絢爛, 比初遇她那年還要讓人心動。
因為有所出入,他和她已經離婚,女兒也沒了, 兩人的感情更是降至冰點。
蕭晟便想著,隻要自己足夠真誠,對她足夠好,她總歸會原諒自己的。
可是直到自己得了肺癌, 被化療折磨得生不如死,她都沒有半點心軟的跡象。
他才徹底明白,原來梁枝真的恨透了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