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挺的意思是,我的住處已經暴露了,那些瘋狂的粉絲可能還會找過來,所以為了我的人身安全,也為了期期的事業,我最好第二天就離開。
可是我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在機場待坐了好久……實在不知道可以去哪。
既然如此,那就回家吧。
於是在逃離了那個城市僅僅一個月以後,我又一次回到了那裡。
因為實在怕我媽看到網上的那些再次找我的麻煩,我沒有回家,也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我回來的消息。
我用陳挺給的錢租了一個地段還不錯的房子,每天的日常就是拼命地哄自己睡覺,哄自己吃飯,哄自己出門走走,哄自己在一百天結束前先不要死掉。
我的生命在自己設置的倒計時裡,一天一天,過得蒼白而艱難。
因為那些言論,我很久不上網了,我沒有可以聯絡的人,沒有需要牽掛的事,就連手機都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
有一天,實在無聊,打開手機的時候,看到了關於章期期的戀情八卦。
有狗仔拍到了章期期和當紅小生在一起吃飯、逛商場、穿情侶裝,疑似戀情曝光,而那個當紅小生,是章期期所在經紀公司的新人,和章期期是「師姐弟」的關系。
這件事在微博上沸沸揚揚,光熱搜就掛了三天,大家都說,過了這麼久章期期都沒有出來澄清,基本就等於默認了。
我盯著手機上那張滿是水印的偷拍圖看了很久,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
難過嗎?可當初明明是我提的分手,這麼久了,她也該有新的感情了。
不甘心嗎?可我從沒向她方向努力過,甚至連為了她活下去都做不到,何來的不甘呢?
心裡的那股情緒翻江倒海,最後換來了徹夜的失眠。
天將亮的時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著,做了很多個夢,奇奇怪怪地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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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夢見和期期談戀愛的時候,我們一起在凌晨晚上出去壓馬路,躺在公園的長椅上看星星。
耳邊充斥著蟬和各種不知名蟲子的叫聲,期期突然問我:
「姜且,我對於你來說像是什麼?」
我思考了一會,指了指天空:
「星星吧。」
「為什麼是星星?不會就因為我是明星吧?」
「當然不是,因為你會——閃——,」我拉著長調,很誇張地用手臂在空中比畫著:
「你在我的生活裡閃來閃去,咻的一下就出現了,咻的一下就又不見了。」
期期剛出道的時候很忙,我們兩個見面的時間很少,但即便行程很滿,她也總是會見縫插針地來見我,隻不過每次的見面,待在一起的時間都很短。
就像這次,她天亮就要離開了。
章期期的目光有些落寞:
「對不起啊,姜且,等我忙完這段時間,我們就出去旅行,去巴黎怎麼樣?或者丹麥也可以……」
我們那時候對未來滿懷期待,可是期期越來越火,名氣越來越高,她越來越忙,至於我們之間的關系……也越來越怕被別人知道。
一起旅行成了我倆都沒心力去實現的一個承諾。
「姜且,天亮了,我得走了。」
章期期走了,她朝我揮了揮手,我看著她的背影走進一片光亮裡,走到了一個年輕帥氣的男生身邊,再沒有回過頭來。
我睜開眼,枕邊一片潮湿。
9
之後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我已經徹底沒有了時間概念,隻是每天麻木而空洞地在一百天倒計時上畫著斜線。
在距離我的一百天倒計時還有三天的時候,章期期找到了我。
我不知道在完全沒有聯系的情況下,她是怎麼在這偌大的城市裡找到我的,隻是我見到她的那天,她整個人就都……嗯……亂糟糟的。
「姜且,」見到我的第一面,章期期紅著眼眶:
「我們去治病好不好?」
我搖搖頭:
「不要,藥太苦了,電擊治療也很疼,不想和心理醫生聊天,她說話很沒意思。」
一顆眼淚從章期期的眼睛裡掉出來,接著是兩顆、三顆,我下意識地想伸手,可猶豫了半天,也隻是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來。
「對不起,姜且,我到現在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又不是你的錯,我不說你怎麼知道啊,你又不是心理醫生。」
章期期不理會我的玩笑,抹掉眼淚看向我:
「那我們去旅行,好不好?去丹麥,尼泊爾或者馬來西亞什麼的,你想去哪裡都可以,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我依然搖頭:
「期期,你不能和我去旅行,這對你的男朋友不公平的,你也不該來找我的。」
「不是的,」章期期解釋:
「我沒有男朋友。」
「什麼?」
章期期告訴我,那場所謂戀情,隻是她為了和公司解約和拿到我的那封信,跟陳挺做的一個交易罷了。
「跟你失去聯系後,我就猜到了是他從中作梗,陳挺以解約和那封信做要挾,要我臨走前以自己的熱度,帶火她們公司的新人……我沒有辦法,隻能同意。」
章期期和她之前的經紀公司解約了,賠了一大筆錢。
她澄清了我們之前的所有事情,但這些事一環套著一環,說來復雜得很,再加上之前和人氣小生的戀情風波,對於章期期,大家並不買賬,很多人都覺得這個圈子真亂啊,尤其這個圈子的感情,一個人出了事,就選擇去弄壞一個素人的名聲,章期期自己估計也不是什麼好人,你自己玩吧,我們粉絲不奉陪了。
章期期搭上了自己的事業,換來了我的清白。
可對這些,我並不知情,或者是說,已經不再有興趣知道。
經歷了這麼多,章期期已經不再是能留下的我的理由,可我還是不忍心在最後的幾天讓她難過,她固執地留在我的身邊不肯走,我也就不再說什麼。
那是我生命中很難忘的三天,平凡但幸福著。
我們終於有機會坐下來,把那天晚上沒來得及吃的晚飯吃完。
隻不過這次,在旁邊找茬的那個人變成了我:
「章期期,這也太鹹了吧,你把鹽罐子掉鍋裡去了?
「拜託,誰家好人吃雞蛋羹放香油啊?
「特辣,我需要的是把我喉嚨辣冒煙的那種,懂嗎?
「這魚長得這麼醜,一看就不好吃。」
……
我們吃了很多蛋糕,各種口味都吃了一遍,把說著要保持身材的章期期吃的懷疑人生,我在旁邊沒形象地哈哈大笑。
我們故意不坐電梯,靠兩條腿爬上二十三樓看星星。
冬天的晚上風超級大,我和期期拿我之前晾在樓頂忘記拿回去的被子,兩個人湊在一起,裹得嚴嚴實實。
我們聊了很多,關於鄰居家大爺的狗,隔壁阿婆的花,樓上小孩的寒假作業,菜市場老李的假發……
「姜且,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章期期突然這樣問我。
「什麼?」
我順著章期期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是破曉。」
我笑了:
「為什麼是破曉?」
章期期扯了扯肩膀的被子,繼續說:
「因為在天亮之前,那是星星最後擁有的東西。」
我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
樓頂上的風依舊很大,冬天的夜晚冷得刺骨,我和章期期肩靠肩裹在棉被裡,隻能感覺到相觸碰的,彼此肩頭的一丁點溫度。
星星也好,破曉也罷,你看啊,期期,天亮了。
……
番外:章期期視角
演唱會風波很久之後才平靜下來,我也終於順利和經濟公司解約,陳挺還算信守承諾,臨別前把姜且的信給了我。
分道揚鑣那天,陳挺說:「期期,娛樂圈沒什麼真感情的,有的隻是前途和星途,你太感情用事,所以如果沒有解約的話,這東西我一輩子也不會讓你看見的。」
我不知道我解約的選擇是否正確,隻是和外界幾乎斷聯的這些天,我的心裡,好像有一個地方空了,那是一種很強烈的窒息感,把我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無緣由的恐懼和心慌讓我沒辦法做任何事。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姜且不在了。
……
時隔三年,我再一次見到他的母親。
那個女人老了一些,臉上是刻意的妝容也遮蓋不住的蒼老。
她嘴裡叼著幾乎快要燃盡的煙頭,向角落的陰影裡抬了抬下巴:
「諾,骨灰在那,你想拿就拿走,反正我可沒錢給他買墓地,你要是再晚來一天,我都揚河裡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到那個陰冷潮湿,牆壁上還爬滿了蟑螂的角落,我隻覺得淚水模糊了視線,一瞬間蓋了滿臉。
「姜且,你在這裡會冷吧,別怕,我帶你去個暖個地方,再也不會冷了。」
十一月仲冬的第一天,雪下的很大,滿世界的白,姜且做了個夢,夢見他和這一生唯一喜歡過的女孩一起披著暖和的棉被坐在沒有風的屋頂。
女孩的肩膀緊挨著他,暖的要命,她說:
「姜且,破曉是星星在天亮前唯一擁有的東西。」
可你本就屬於有光的地方,屬於天明,我不行,我這裡太冷了!
番外二.一封放在紅包裡的信
親愛的(被手動塗黑的三個字)章期期:
那天的蛋糕我吃到了,很甜,比上次我自己買的巧克力的那個要甜得多,是我喜歡的味道,謝謝。我知道這信挺矯情的,但我真的想讓你知道這些,允許我貪心一次吧,實在不想這麼不明不白的從你的生命裡消失,而有些話,我真的很想很想告訴你。
我沒有自殺成功,隔壁來借鹽的鄰居發現了我,把我送去了醫院。
「——」醫生建議我做無抽搐電擊治療, 聽起來就很疼,我還挺怕疼的, 所以就不治療了吧。
另外,我覺得有件事情我需要向你解釋一下,那就是, 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把你喊去醫院的,也沒想到會給你添那麼大的麻煩,對不起啊,總是在拖累你, 總是在讓你為難, 但是以後不會了。
我給自己定了個百天期限, 對於我來說,這一百天還是挺難熬的,但沒關系,就算是作為補償吧, 不能再讓你因為我卷入輿論漩渦中了,你不用為此有什麼心理負擔, 畢竟我給你惹了很多麻煩,最關鍵的是, 我真的收陳挺的錢了。
我覺得他的錢都是靠壓榨你賺來的, 萬惡的資本家, 我必須幫你討回來一點,收她錢的時候我眼睛都沒眨一下, 你知道嗎?那種突然變成富豪的感覺,還挺不錯的。
還有啊, 期期,你那天在演唱會上超級好看,你站在舞臺上的樣子,閃閃發光的樣子, 是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且耀眼的存在。
現如今,你對我來說依舊是一顆星星,不過上次騙了你,關於星星這件事,其實和閃不閃沒關系,我現在重新認真地回答你一次。
期期, 星星是我身處黑暗也能抬頭仰望的浪漫。
所以啊,那天發給你的信息是真心的, 期期, 請你一定,一定要前途似錦。
還有什麼想說的呢……嗯……要好好吃飯, 好好睡覺,不要想我。
就別去想會不會掉粉了吧!遇見喜歡的人就好好談戀愛,看見你幸福的話,我會很開心, 這也是我最後的心願。
我實在太想你過得好了, 可我卻總是一出現就給你惹麻煩。
好了,好了,就想說到這吧,陳挺在催了, 他真的很煩诶!詛咒他的啤酒肚不隻再大三圈。
對了,最重要的,好好吃飯!。
——姜且 親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