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級群更是滿屏的恭喜。
班長人緣還算不錯,還有人特地做了表情包,將我和班長的名字拼在一個愛心中。
「嘖嘖,安城這張臉真是男女通吃啊,我要是早點看出來我也去追他了,狗頭保命,班長你可別吃醋哈。」
「一定瞞了我們很久吧?現在才公開也太不夠意思了,發喜糖的時候要記得我啊!」
……
我順著群消息點進了截圖。
來自班長昨晚的朋友圈。
他發了一張自拍照,側臉模糊,手中的胸針卻清晰可見。
而他,就這樣吻在了那枚胸針上。
那枚胸針,是我成年那天,少爺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那晚,少爺吻過我的眉眼,動作溫柔。
就在我要昏睡過去時,能感受到某個冰涼的東西觸碰到了皮膚,帶來陣陣戰慄。
「生日快樂,小安城。」
我掙扎著睜開雙眼,少爺正靜靜地注視著我,眼底墜著星子似的,目光繾綣。
可現在,那枚荊棘鳥的胸針被人弄髒了。
那人恬不知恥地撿走了我遺失的胸針,還拍了這樣容易讓人誤會的照片,大刺刺地發在了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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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挑釁我。
解決再多的流言蜚語,不如直接解決根源。
我把早就拉進黑名單的班長又重新拉了回來。
前面的聊天記錄我沒有刪除,全是班長發來的消息。
各種不堪入目的騷擾和威脅,甚至有跟蹤我,偷拍我的照片。
被我罵過一次後,他偃旗息鼓了一段時間,又重新開始發消息。
我直接將人拉黑,眼不見為淨。
不過證據都保留了下來,就等著用上的這天。
「把胸針還給我。」
這份十八歲的成人禮,我視若珍寶,總是隨身帶著。
班上的同學或多或少都見過,也知道這對我的重要性。
於是班長這樣一條朋友圈,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我們有某種不可言說的曖昧關系。
哪個直男會去親另一個直男的胸針?
班長像是早早守在了屏幕前,他回復得很快,
「安城,我終於等到你主動找我的一天了。」
我煩躁地換上衣服,抓了把頭發。
湧上心頭的,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慌張。
要是被少爺看見了,他會不會跟著誤會?
哪怕什麼都沒發生,少爺會不會覺得,我也像這枚胸針一樣,髒了?
我心漏跳了一拍。
對話框裡,班長的消息還在不斷彈出來,
「我知道你現在跟著誰。」
「那位少爺有病,是個瘋子,你倒不如跟了我。」
「他能給你的,我也能,我還能給你更多。安城,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6
我和班長約在了離學校不遠的咖啡廳。
這個位置離學校不遠,但是離別墅卻有段距離。
出門前,我還和做飯的吳姨打了聲招呼,不用留我的午飯了。
上車時,我冰冷的表情松動一瞬,揉了下酸軟的腰。
司機王叔是別墅的老人了,幾乎是看著我長大。
他透過中央後視鏡看我,感嘆道,
「小城啊,你剛才上車那表情,嚇了我一跳,真是和少爺越來越像了。」
「現在你畢業了,工作找好了嗎?現在這就業環境,大學生都不好找,要不和少爺商量一下,去他公司做得了。」
我換上了往日的笑容,一句一句回應著。
車緩緩停在了咖啡廳前。
班長早已等在了那裡,他手上把玩著那枚胸針,時不時向上拋起再接住。
抬眸看我時,班長眼底流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來。
那種被陰暗、湿冷的目光盯上的感覺,又來了。
似乎是為了向我證明,他確實比少爺好。
班長還主動起身,幫我拉開了椅子。
「考慮得怎麼樣?我想這是筆穩賺不賠的生意。」
「你也早想離開那個少爺了吧?聽說他性格惡劣,玩得又花,除了有點小錢,幾乎是一無是處。」
班長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盯著那圈紅痕,
「安城,你這寄人籬下的日子也不好過,不是嗎?」
他有什麼資格說少爺?
我直接動手,給了班長一拳。
這一拳絲毫不留情面,直直衝著他的鼻梁而去,將人的眼鏡打落在地。
「啪嗒。」
鏡片摔落出來,在地上滾動一圈。
咖啡廳早已被我的人清場了。
我沒出聲,一圈一圈砸落了班長身上。
他從剛開始硬著頭皮破口大罵,到了後來進氣多出氣少。
「城哥。」
守在外頭的見裡面處理得差不多了,進來收拾。
他們眼觀鼻鼻觀心,不該看的絕不多看一眼,
「城哥,你先去忙吧,這家伙我們來解決。」
跟著少爺的這些年,我從未想過做少爺的金絲雀,我想成為一把匕首、一把利劍。
就算是做工具,我也要做最鋒利的那個。
我掰開班長血淋的掌心,取回了那枚胸針。
班長胸腔上下起伏著,啞聲開口,
「你的那位少爺,有潔癖吧?被人碰過的東西,你覺得他還會要?」
我抬起腳尖,毫不留情地碾在了他的傷口處,
「和你沒關系。」
班長突然笑了起來,嘶啞的、難聽的笑聲回蕩在室內,
「安城,不要那麼自信。」
7
我回了趟自己的房子。
將沾染了血沫的衣服全換了下來,又去浴室裡快速衝了個澡。
確保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我掐著時間,回了別墅,陪少爺用晚餐。
少爺的一舉一動都分外賞心悅目,我則粗鄙得多。
明明是學過了的禮儀,做出來卻分外滑稽搞笑。
少爺站起身來,走到了我身後,將掌心覆在了我的手上,開始耐心教我,
「不要著急。」
我相信少爺知道,我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將那盤牛排切得亂七八糟,刀叉亂撞。
少爺知道我的小心思,卻仍願意一遍又一遍教我。
倏然,少爺的動作停下了。
他伸手,觸摸到了我別在胸前的胸針。
那上面,殘留了一絲血跡,被少爺用指腹抹去了。
我瞳孔猛地一縮,驚慌地看向少爺。
少爺抽了一張湿巾,反復擦拭著手指,面色越來越冷,
「髒了。」
不知道在說那枚荊棘鳥胸針,還是在說我。
我最喜歡喝的奶油蘑菇湯在桌面上逐漸冷卻。
少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將那張湿紙巾丟在了我身上。
跟了少爺那麼多年,我剎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班長那句刺耳的話回蕩在耳邊,我左膝點地,仰頭看少爺,眼圈逐漸紅了。
「少爺,我和他半點關系也沒有,是他撿走了我的胸針,故意造謠。」
我壓抑著顫抖的聲音,將那天同學聚會原原本本講述了一遍。
包括班長撿走我的胸針,又脅迫我這件事。
但我忘了,少爺隻看結果。
比方說現在,他看見的是。
他送給我的胸針沾上了別人的血,髒了。
少爺轉身離開。
桌面上那碗奶油蘑菇湯徹底失去了溫度。
吳姨從廚房裡出來,小心翼翼地看著單膝跪地、一動不動的我,
「小城,這……」
我沒有起身,強撐著說,「吳姨,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吳姨一步三回頭,分外擔憂,
「小城,你要是和少爺吵架了,就好好認個錯,少爺會原諒你的。」
她是這幢別墅裡的老人了,看著我和少爺長大。
「嗯。」
我很輕地應了聲,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少爺的領帶正搭在那裡。
幾乎是吳姨關門離開的那一剎,我衝過去,攥住了那條領帶。
像是在沙漠中即將幹涸而死的魚,抓住了唯一的水源。
我弓起腰,將臉埋在那條領帶中。
等抬起頭時,我的雙目猩紅。
吳姨不知道,王叔不知道,班長也不知道。
被人戲謔成「瘋子」的少爺。
是我害的。
8
我十二歲前,一直堅定認為,會有一天能受到來自霍格沃茲的錄取通知書。
因為我像那個主角哈利波特一樣,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媽媽是這幢偌大的別墅裡,一個平平無奇的保姆。
而我是保姆的兒子。
或許未來會成為司機,或許會成為工人,再好一點就是坐在辦公樓裡,成為一個朝九晚六的打工人。
如果我再咬牙學下去,再拼一把,或許會從幾億人中脫穎而出,也能成為別墅的主人。
可是少爺不一樣,他出生就在羅馬。
十二歲的我,被媽媽強行按著後腦勺壓下去。
我隻能看見少爺那雙做工精美,價格高昂的鞋。
耳邊是媽媽乞求的聲音,
「少爺,我老公前不久工地出事去世了,孩子年紀還小,隻能跟著我,我能不能讓他搬進來住?保證不會打擾到您和夫人的。」
正是最叛逆的年紀,越是被壓著頭顱,我越是想看看,這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究竟長什麼樣,憑什麼媽媽要對他卑躬屈膝的?
「可以。」?
話音剛落,我能感覺到媽媽壓在我後腦勺上的力道稍松。
我抬起眼眸,快速瞥了一眼少爺。
那時候的少爺隻是有些孤僻。
我從沒見他離開過別墅,有數不清的名師會上門為他授課。
有時候能聽見從緊閉的房間中傳來的鋼琴聲,有時候能看見少爺拿著一本全英文的書路過。
我會像媽媽教我的那樣,垂頭,但挑釁般地喊一句,
「少爺。」
也許是年歲差不多,別墅裡又沒有其他同齡人,我和少爺漸漸熟悉了起來。
某個午後,能聞見花園裡醉人的玫瑰花香。
我慫恿少爺和我一起出門。
兩個人各自寫了張字條,放進玻璃瓶中,埋在了我學校裡的那棵槐樹下。
「這是時空膠囊。」
我滿手都是泥,騙他,「十年後才能打開。」
可少爺真信了。
我原本想著等哪天放學,就從裡面挖出來,看看這個小少爺究竟有什麼願望。
他這樣的人,衣食無憂,從不缺錢,那還缺什麼呢?
我沒有機會挖出來了。
少爺失蹤,整個別墅鬧翻了天。
那位我從未見過的夫人,第一次從三樓走了下來。
她穿著幹淨的白裙子,看著指縫中還殘留著泥土的兒子,直接抬手甩了一巴掌過去。
「去洗手!趕緊給我去洗手!」
那晚別墅裡的水聲響了一整夜,少爺的手破皮流血,夫人還將他按在洗手池邊。
她一邊哭,一邊笑,喃喃念道:
「髒了,髒了……」
這天後,少爺變得愈發沉默。
任何人的觸碰都會讓他覺得分外惡心。
整整十年,少爺才逐漸接納了我。
9
「髒了。」
我看向自己的掌心。
這雙手曾在白天接觸過另一個人的血。
但千不該萬不該,讓胸針也沾上了血,被少爺碰到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進浴室,麻木地開始清洗。
水流聲不知響了多久,直到皮膚發白變皺。
我脫力地關掉花灑,換好衣服,站到了少爺門前。
聲音已經變得喑啞,我攥住衣角,像是赴死的囚犯,
「少爺,我洗幹淨了。」
「你能不能,別不要我?」
門被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