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深諷刺般勾唇笑了下,視線落在我的高跟鞋上。
「挺會演,難怪這麼多年就你嫁進來了。」
我的婚姻,完全是跨越階級的典範。
這樣不懷好意的議論聽得太多,我早就免疫了。
而且我沒打算和叛逆的小男生計較。
「隨你怎麼說,上車,去醫院。」
祁深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抖出一支,咬住。
打火機擦出幽藍色的火焰,煙霧彌散。
他深深吸了一口,眉宇間盡是煩躁:
「這裡沒人看著,你用不著再演。」
「剛剛在辦公室那一出就夠我爹感動的了。」
「別再跟著我了成不成?再跟,小心我把你賣了。」
我從他手中的煙盒抽出一支煙,踮腳傾身,就著他的煙點燃。
距離猝不及防拉近,祁深愣住。
我朝他臉上吐出一個煙圈,看著他不斷咳嗽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你看我用得著和你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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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把我賣了。」
「小屁孩,嚇唬誰呢?」
那天,我揪著他的耳朵把他押去醫院做了個全身體檢。
拿到結果後,我誇大其詞地打電話給校長問責。
逼得被揍的那幾個男生拄著拐杖纏著紗布,趕過來給祁深鞠躬道歉。
回家的路上,他異常安靜。
上樓的時候,祁深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帶著缺愛小孩特有的別扭與落寞。
後來,我說服老頭把祁深交給我教育。
我親自督促他學習,教他人情世故,幫他在家長會撐場。
祁深褪去一身戾氣,逐漸變得沉穩斯文。
他開始期待我的表揚,每天放學會給我帶奶茶蛋糕,和老頭去拍賣會會惦記著給我買珠寶。
會在生病的時候朝我張開手,悶悶地叫我「鬱繁」。
我罵他沒大沒小。
他就一臉平靜地扯開話題:「好累,再抱一下。」
這一切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好像就是在祁深高三那年。
老頭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祁深作為唯一適齡的繼承人開始接手家族生意。
而祁聿被老頭子安排出國讀高中,天天鬧著要回家。
那段時間我每天醫院公司兩頭跑,忙得腳不沾地。
偶爾還要飛一趟海外去看望祁聿。
以至於我忘記了祁深的生日。
接到祁深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機場接祁聿。
他沒等我解釋完就掛掉了電話。
回家的時候,管家告訴我祁深搬去了公司住,不回來了。
從那天起,祁深開始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和我交談。
冷漠,客氣,充斥著居高臨下的不近人情。
可我知道他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將自己縮回了曾經那個殼子裡。
6
早晨醒來的時候,床邊已經空了。
我收拾好下樓。
祁聿聞聲咬著面包片扭過頭。
我剛想坐到他身邊,找個理由解釋。
祁深拉開了右側的椅子,倒了一杯溫牛奶遞給我。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自然到讓我下意識接了過來。
「謝謝。」
我抿了口牛奶,隻好在祁深身旁落座。
祁深點點頭,又恢復了尋常寡言少語的模樣。
祁聿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顯然更氣了。
我拿起刀叉將盤中的培根切好,推到祁聿面前。
「別生氣了。」
祁聿冷冷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開口:「哦。」
我有些頭疼,又有些想笑:
「你都多大了,還和我賭氣。」
祁聿掃了祁深一眼,語氣有些陰陽怪氣:
「那怎麼了。」
「有些人都一把年紀了,比我還計較。」
「我已經很講道理了好不好。」
我順著他的話連聲說是:
「我們祁聿最懂事了,最乖了。」
「那天碰到王太太她們,人人都誇你能抗事兒。」
老頭病危的時候,祁深正好出差。
董事會和一大幫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親戚虎視眈眈,紛紛拿我開刀。
我雖然在老頭的支持下坐到了副總的位置。
可我畢竟不是祁家人,手裡也沒有股份,老頭一病倒就沒人真心看得起我。
是祁聿連夜飛回 A 市替我擋去麻煩,震住了局面。
祁聿被順了毛,嘴角上揚又硬生生壓住:
「還行吧,那天發揮也就一般般。」
我憋住笑。
一直沒吭聲的祁深毫無預兆地出聲:
「我不乖嗎?」
我怔住。
祁深認真看著我,語氣很淡,再次重復。
「我說,我不乖嗎?」
這個形容詞用在祁深身上並不合適。
更何況他看起來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蜷了蜷手指:「你當然也很乖……」
祁深輕輕勾了下唇,眼底卻沒有什麼笑意:
「是麼?」
略帶攻擊性的反問。
我一時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氣氛驟然冷卻下來。
佣人從廚房出來晃了晃保溫壺,打破了沉默。
「先生,牛奶不夠了,需不需要加一些。」
祁深站起身,順手拿過我剩下的奶牛喝了一口:
「不用麻煩了。」
印在杯沿的口紅印,因為他的覆蓋淡了顏色。
我微微睜大了眼。
祁深神色毫無波瀾地往外走。
佣人愣了一下,開始收拾祁深的坐位。
我收斂情緒,看向祁聿:「你哥最近真是太忙了,連杯子都不小心拿錯。」
祁聿蹙了一下眉,沒接話。
佣人識相地附和:「夫人,祁總晚上回來的話,我給他燉些補品。」
我擺了擺手:「別放海參,他不愛聞那味道。」
這似乎真的隻是一個小意外。
我的腦海中卻止不住想起他的唇精確無誤貼合唇印的畫面。
絲毫不差,就像是在……接吻。
7
葬禮過去一個月,我的生活終於回歸正常。
闲下來就約幾個姐妹打打麻將喝喝酒。
王太太摸了張牌,笑得合不攏嘴:
「哎呦,又要胡了。」
我隨手打了個三條出去,哀聲:
「我今天手氣真差。」
李太太湊過來用手肘碰碰我,笑得狹促:
「你麼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年輕,有錢,老公還死了,要我說,咱們這就屬你最愜意。」
「好了好了,晚上我介紹幾個小年輕給你玩玩?」
我哭笑不得:
「那個老頭子一分錢都沒給我留。」
王太太忙著胡牌,分出神就聽了最後一句:
「要死,這不可能吧。」
「老祁平時拿你當個寶貝,再說他那樣的身價,就算不給實權,不至於一分錢不給吧。」
我揉了揉太陽穴,心裡有騰升起煩悶:
「起初我也不信,可那遺囑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李太太罵了句渣男,翻了個白眼:
「他們男人也真狠心。」
「不過好在你家那個小兒子對你挺親的,以後總不會不管你。就是你那個大兒子……」
包廂門被侍者打開。
祁深輕輕叩了叩門框。
李太太將說出口的話嘎然而止,閉緊嘴巴。
我抬眼看過去,有些疑惑:「你怎麼來了?」
那天之後他一直沒回家住。
「外面下雨了,接你回家。」
「你讓助理送把傘來就行,沒必要親自跑一趟。」
我摸牌的手一頓,面上不顯。
為什麼我的行程祁深會這麼清楚,就連有沒有帶傘這樣的細節都了如指掌。
祁深沒有離開的打算,就等在我身後。
因為他的在場,幾位太太都拘謹起來。
我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致,玩了幾圈就起來告辭。
恰好侍者領著兩個男模進來。
李太太朝我眨眨眼:「你吃塊芒果再走。」
男模很上道,立刻捧著果盤喂到我面前:「姐姐~」
祁深將我和男模隔開,淡淡道:「她芒果過敏。」
或許是祁深面色太過陰沉,男模嚇得不敢動了。
李太太站起來打圓場:「诶,怪我記性差。」
我扯了扯祁深的衣袖示意他讓開,笑著緩和氣氛:
「沒事的,我看這個草莓挺新鮮,我嘗嘗草莓。」
沒等我伸手去拿,祁深捏了顆草莓極其自然地喂進我嘴裡。
我僵了一下,咬下去。
幾滴粉紅色的汁水流到祁深骨節分明的手上。
白皙的指尖莫名禁欲。
「喜歡草莓?」
「嗯……」
「那回去的路上再給你買。」
普普通通的對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無端有些寵溺的意味。
眾人面面相覷。
我尷尬笑了下,打了個招呼就匆匆離開。
心口像是賭了口氣,悶得慌。
我在前頭一聲不吭地走,祁深拿著我的包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
過馬路的時候,一個穿著蓬蓬裙的小女孩遞過來一支玫瑰花:
「哥哥,買花嗎?」
「姐姐生氣的話,就買一朵花花哄哄吧!」
我臉一紅,慌忙道:
「小朋友,我們不是……」
祁聿蹲下身,接過玫瑰花:
「買了就能哄好嗎?」
小女孩興奮地點點頭,嗓音清脆:
「嗯嗯!」
「媽媽說,女孩子都喜歡玫瑰花。」
然後祁深就將一大捧玫瑰都買了下來,送給我。
「我來試試小朋友的話靈不靈。」
小女孩蹦蹦跳跳走了。
我看著祁深,突然意識到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對勁是從何而來。
對話本身沒有問題,錯誤的是語境。
那些話適配的是情侶,而非母子。
我深吸一口氣:
「祁深,你剛剛為什麼不和她解釋我們不是情侶。」
祁深黑眸沉靜,雲淡風輕地笑了下:
「這很重要嗎?陌生的小朋友而已。」
「說與不說,有什麼區別。」
我閉了閉眼,一時語塞。
祁淵將花塞進我手裡,握著傘柄後退兩步:
「很漂亮。」
我沒說話,顧自拉開車門坐進去,將花束隨意扔在後面。
祁淵晦暗的目光在零落的花瓣上停留一瞬:
「不喜歡紅玫瑰?」
「那下次給你買香檳色的。」
「祁深,你那麼聰明。你明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的。」
「我們之間不應該有任何親密的舉動,你越界了。」
「之前我總以為是自己多想,但現在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
祁淵唇角笑意散去,眼底湧現出濃烈的情緒。
「祁聿可以,為什麼我不行。」
我有些崩潰:
「重點是這個嗎?」
「我很早,很早,很早就和你解釋過的。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
「你們對於我來說是一樣的。」
祁淵就近將車拐進小巷,猛得踩下剎車。
「我沒有不相信你。」
我反應了一會兒,以為溝通終於回到了正軌:
「那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封閉起來,最近又老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舉動。」
祁淵表情冰冷,低聲:
「可就是因為一樣,我才很不爽。」
「我要的是不一樣。」
難以啟齒的答案在這一刻呼之欲出。
「祁深,你在瞎說什麼?」
我呆住,被他眼中洶湧的偏執嚇到。
「我在說,我要你愛我。」
祁淵抬手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拽進懷裡,俯身吻下來。
又狠又急。
所有浮於表面的偽裝都被撕下來。
他毫無顧忌地掠奪,像是在釋放壓抑多年的欲望。
肌膚緊密相同,我清晰感受他膨脹的熾熱。
腦海中模糊的記憶像是觸發了某個按鈕,竄出來。
那天晚上,他是在用我的內衣……
我給了祁淵一巴掌:「我們是一家人!」
祁淵伸出舌尖回味般舔了舔唇,餮足笑了:
「所以我們才最般配。」
8
我無法再和祁淵待在一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