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春山月

第2章

字數:4513

發佈時間:2024-11-29 14:45:48

他說那些話時,坦蕩而溫和;說罷那些話,一把漂亮精致的竹扇,便在他手中成了型。


他將竹扇贈我,說:「東南酷暑,我心中裝著七千零二戶,卻也要顧好我自己的這一戶。」


扇輕搖,風輕起,他幫我搖扇,衣袖輕劃過我的肩頭。


我嗅到他身上的竹葉清香,霎時就羞紅了臉頰。


陸月君是一絮輕雲,是高高朱牆困不住的明月光。


而這縷月光,在劊子手手起刀落的一瞬,徹底黯淡了。


我發了瘋一樣想衝上去,可兩個護衛將我死死扣住,一路將我拖回了御書房。


陸寒川甚至不準我給陸月君收屍。


明黃的龍袍居高臨下,陸寒川掐住我的後脖頸說:「他是逆賊,逆賊就該丟到亂葬崗,何來的埋棺立碑?史書都不會再有你那慧王殿下的一個字了!」


他惡狠狠地一使勁,我的臉便杵在了地上。


我沒了抬頭的力氣,連哭泣都要沒了聲響。


我開始細想這本小說的劇情——


還在連載中,劇情裡在我死前,對陸月君的描寫隻有輕飄飄的一句「陸寒川有個相交不淺的三哥」,在我死後,大篇幅的也隻是陸寒川和晏知意的相愛相殺,我不記得還有過這位慧王的出現。


陸月君是標準的路人甲,史書裡寥寥幾字,史書外也並不贅述。


可至少,在我來之前,沒有劇情提到,這位秀外慧中的王爺,最終落得個謀逆被斬的下場。


何況他本就沒有謀逆之心,全然是受了我的連累。

Advertisement


而他到死,到他這還不到三十的年紀,他都不曾對我有過一句怨言。


當初我執意要嫁他時,他沒有;最後我害死他時,他也沒有。


他始終將溫柔的目光迎向我,他始終在問我是否安好。


我那歸於雲月的夫君。


5


我原本以為,因為我的改寫,劇情早已大變了樣。


可是當我在皇後宮中,誤喝了張貴妃送來的毒茶時,我才意識到,悄然之間一切又回到了命定的軌道上。


隻不過在小說裡,我是作為「晏妃」誤食的,而現在我是作為一個宮女。


依然是聰明的晏知意使的「將計就計」。


她早就知道張貴妃是出於嫉恨出此狠招,但她沒有立即拆穿,而是假裝無意間讓我喝到。


待我毒發,她再大張旗鼓嚴查,這樣既能要我的命,也能把張貴妃踢出局去。


當初讀小說的時候,我代入的是女主晏知意的視角,這招一石二鳥給我看得又爽又快樂。


但如今,當我成了局中最慘的無辜配角,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晏知意向來是滴水不漏的,她知道此時陸寒川還很在乎我,所以特意將我安置在她的皇後寢殿裡。


躺在錦榻上,我已分不清染髒了繡被的血,是來自我身上未好的傷口,還是從我嘴裡吐出來的。


陸寒川還沒趕來時,晏知意就一派熱忱地握著我的手。


她坐在我的榻邊,滿面的憂慮,每說一句話,都要喚我一聲「堂姐」。


原文裡,晏曉春是死在自己的寢宮裡的。如今我躺在這兒,反倒更成了晏知意的助攻。


我有了死亡的預感,心中驀地生起了無限悵惘。


許是回光返照,我突然有了幾分力氣。我將晏知意猛地拉近我,勉強牽出笑意問她:「你可還記、記得,幼時我與你在相府的南院,一起扎秋千玩的?」


我想知道,他們究竟是一開始就薄情,還是進了這吃人的深宮才改變的。


晏知意的眸中劃過迷茫,大概早已忘記。


可她不忘揶揄我:「想來皇上念念不忘的,便是堂姐這份從始至終的純真了。」


我也沒忍住自嘲一笑。


原身晏曉春本就是個傻白甜,鬥不過就不說了,可我好賴看過不少宮鬥劇還讀過原文,如今自作聰明改嫁,卻終究沒逃過一樣的結局。


還把一個好人拉下了水。


我未接她的話,自顧自地接著說:「堂姐我啊,是純真到太蠢了。我以為遠離你們,我就能得個平安的結局,沒想到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實在是我小看了你們。」


晏知意的神色,驀地認真了幾分。這大概是這聰穎女子,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仔仔細細打量我這個蠢笨的堂姐。


她的腦子轉得太快了,立即就明白了我當初拒絕陸寒川,轉而嫁給隻有一面之緣的陸月君的打算。


許是晏知意還記掛著我們之間唯一一點姐妹情,她徐徐俯下身,附在我耳畔為我解惑:「堂姐,你自以為懂聖上,其實並未全懂。」


「當初舉國上下都盯著你選婿,人人都以為你選中誰,誰就要做太子,叫他怎麼不忌憚、不惱怒?」


那樣孤傲的一個人,被我折損了顏面。所以陸寒川至今對我的折磨,並沒多少愛而不得,更多是一種報復。


他想看我悔不當初,想看我跪地求饒,但我已經沒軟肋了,不願低頭的樣子更觸怒了他。


而陸寒川之所以獨留我一個人的命,也無非是當初老皇帝有意立陸月君為儲君時,我竭力反對,隻求將來能跟隨陸月君前往東南封地,做一對闲散夫婦罷了。


也許還帶著那麼點青梅竹馬的情分,但絕對不多。


「可是堂姐,」晏知意狠狠握了下我的手,但我已漸漸沒了知覺,感覺不到疼痛,「你不能再留下去了。」


「這宮裡可以有一個『晏曉春』,但那也得是我裝出來的。」


再抬眸,她的眼中盡餘涼薄。


我不禁輕輕笑了一下:「就這樣鐵石心腸地往前走吧,晏知意。你這樣的品性,陷在一本言情小說裡談戀愛,真是太可惜了。」


她的臉上劃過錯愕,適時,外間傳來響動,是陸寒川趕來了。


我沒想到,我竟然還能再見陸寒川一面。


畢竟原文裡,晏曉春直到最後,也沒見到陸寒川。


那些「君不知我心」的情話,自然也被晏知意壓下,沒有傳到陸寒川的耳朵裡。


可我實在不想見他。


做局外人時,病嬌瘋批好,病嬌瘋批妙,專挑病嬌瘋批嗜血無情的時候嗷嗷叫。


可我現在是局中人了,說到底,像陸寒川這樣人格中有缺陷的人,是算不得好人的。


我可以理解他幼時喪母、一路被欺凌長大所以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但我不能因此原諒他對同樣無辜的人做出的惡行。


為惡為善,是選擇,沒有人逼他去殺死那些無辜的人。


6


陸寒川命人來逮捕陸月君時,那個悲憫的慧王剛散盡家財救下水涝後的災民。


我彼時就跟在陸月君的身後,看他抱起一個新生兒,滿臉泥汙,轉頭笑著對我說:「西河縣鄭木匠的二兒子如今有了孩子,也該自立門戶了。」


他的眼睛笑得彎彎的:「那我這裡,便有七千零三戶人家了。」


他記得自己封地上的每一條路、每一戶人家。


他不同於我看過的任何一個闲散王爺,他的身上帶著佛性,他願意向每一個跌倒的人伸一把手,眾生在他眼裡,當真是平等的。


就像當初我嫁他時。


玉如意輕輕挑開紅蓋頭,他看到滿臉愧疚的我。


那時我跳起來斟酒向他賠罪,也顧不得什麼形象,隻怕惹惱了他。


但他不惱,隻是輕笑著對我說:「護國寺一別,姑娘倒是看著活潑了許多。」


他溫和地問我:「姑娘的身子可好全了?」


對著那張眉目如畫的臉,我頭一次自私地撒了謊:「並未好全。延能大師說,我正是那日撞見了慧王殿下,才有了痊愈的機緣,所以我爹娘才想讓我跟著殿下,盼有朝一日我能養好身子。」


剛說完,我就後悔了。這話怎麼聽,都像拿人家當工具人吧?


我很懊惱,明明在現實生活裡老被人誇是話術達人,怎麼面對著陸月君,永遠講不明白話。


但光風霽月的人接過我手中的白玉盅,紅唇張張合合,說的盡是讓人舒心的話:「若能因此讓姑娘將養好了,倒也是一樁善緣。」


我想起我打聽來的事:陸月君是為了給他多病的母妃祈福,才常念經拜佛。


所以我立馬走到他面前,極認真地對他說:「我爹說了,我是個福星。如今不僅有殿下,還有了我,賢嫔娘娘定會和我一樣,慢慢好起來的。」


他那時凝視了我好一會兒,最後垂下頭,聲音輕如鴻羽:「不承想,姑娘會記掛此事。」


育有皇子成年,可他的生母不過是個嫔位,可見不得恩寵,母子倆都是這宮裡的小透明。


我知道他柔和之下的惶恐,畢竟那麼多的傳言,他不可能不顧忌我這權臣嫡女的身份。


而我也明白,卷入權力旋渦,是他這樣的人最不願做的事。


「殿下,」我輕喚他,等他抬起頭回視我,「我們去江東吧。那裡到冬天也四處蔥鬱,一茬接一茬的花開,曬幹烹茶極好,我爹娘總說以後要去那邊頤養天年的。」


他怔愣了一會兒,待明白了我不想讓他爭皇位的用意後,這才釋然一笑。


我後來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他完全安下心來。


我陪他上山下河體察民情、搭上自己的嫁妝幫他蓋學堂、遍請名醫為他的母妃治病。


我不知道他是何時傾心於我的,就像我也說不上自己是何時對他心動的。


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又或許隻在某一瞬間。


我與他成婚後的第三年,一個尋常的冬日午時,我就著陽光在院裡繡香囊。


繡著繡著,我伏案睡著了,再睜眼已被陸月君抱在懷中,行於竹園的廊下。


那時晴冬的暖陽透過竹葉,星星點點落在他好看的眉眼上。


他低頭瞧我睜著眼,頗為歉疚地說道:「本想著抱你回屋休憩的,怪我動作不夠輕,還是驚醒了你。」


我輕輕搖了搖頭,下意識雙手摟緊他的脖頸。


我湊得很近,瞧見他輕咬著唇,不知在想什麼,一片緋紅從他的耳畔蔓延到了臉上。


陸月君啊,是害羞起來,連眼皮和鼻尖都會透紅的男子。


他似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在將我放到榻上時,視線飄忽著對我說:「以後可不敢再在院子裡睡著了,會感風寒的……」


「夫人。」


有瞧不見的煙花,在我的心頭炸開。


我至少提醒過自己一萬遍,這隻是本小說,這隻是個紙片人。


可他現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觸碰到他的手,是切實的溫熱。


既然自古男配就是留給觀眾的,那便讓我來好好愛他一次吧。


我不由分說地將他也拉倒在榻上,四目相對的一瞬,說不上誰的臉燒得更紅。


我也說得磕磕巴巴的:「那既然要休息,不如一起啊,反正闲著也是闲著,床也挺寬的……」


他遲緩地應了一聲,與我並排躺下,兩個人都僵成木頭,誰也沒能睡著……


那些日子那樣好,好得像一場美夢。


而這場夢,在陸寒川坐穩了江山,先給陸月君定死罪,再抄我家後,全然破碎了。


我能理解陸寒川的瘋魔,能理解晏知意的狠厲,但他們大概從來沒試著包容一下陸月君的不爭不搶,和我的明哲保身。


7


在我彌留之際,陸寒川來見我了,他終於露出罕見的悲愴和悔意神色。


他該是對晏曉春有些留戀的,畢竟她是他成長經歷裡唯一的傻白甜,經典的悲慘童年裡的一道光。


看著我,至少能讓他想起為數不多的一點舒心和快樂,這是再鐵血無情的帝王,也無法完全割舍的人情味。


當然了,我並不能苟同原文裡陸寒川因為晏曉春的死,茶飯不思、國事不問、發了很久的瘋的劇情。


因為他這樣的人設,不該為這樣的小白兔牽絆那麼久。


我認為會設置這樣的劇情,單純是那個叫「鴻蒙」的作者惡意搞瑪麗蘇、水章節寫的。


陸寒川就該是下午看著我死,晚上就能批奏章的那種人。


他的帝位是晏知意幫他拿穩的,他更沒必要為了我這麼個已經變心的白月光,去為難真正對他有助力的人。


所以我到最後,也沒有對他說一個字。


那些原文裡的遺言,那些「願來世郎君千歲、妾身常健、歲歲常相見」的話,我隻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


這段話我想說給陸月君聽。


可我想了想,還是別了吧。


願來世,郎君千歲,妾身常健。


不復相見。


我用最後一絲力氣掙脫開陸寒川的手,然後眼前一黑,徹底沒了知覺。


就當我以為,我要回到現實生活時,讓我萬萬沒想到的,命運輪轉,我居然又回到了起點——


再睜眼,依舊是護國寺的廂房,依舊是姣兒憂心忡忡的面容。


我依舊下意識想跑出去,但這一次我還沒跑到佛堂,就停下了步子。


我聽到了那個無比熟悉與想念的聲音——


是月君。


他在佛堂裡念經,為他的母親和蒼生祈福。


我沒忍住伸手輕碰了下窗棂,窗戶開得大了一點,我就能看到他的側臉了。


那人依舊,如月如玉,如星如雲。


姣兒在轉廊處喊了聲「三小姐」,他和幾個小僧一同向外看來。


春風拂淚,我忍著病痛轉身逃開。


我怕他看到了我,也怕他沒看到我。


沒了我,這一世你就能過得很好了吧。


你不會被牽扯進權鬥恩怨裡,你不會年紀輕輕就被拋屍荒野。


你會長命百歲,守在離帝都最遠的封地,照料你的七千零二戶子民。


我相信史書也會和我一樣認定:


慧王陸月君,人如其名。


8


這一次,一回房我就命人帶我回相府,一回府我就吵吵嚷嚷:「我要嫁五皇子陸寒川!快!就現在!」

暢銷精選

貓貓a也是a! "貓貓a:「祝延,你知道小貓怎麼叫的麼?」 人魚o:「親愛的,是喵喵?還是咪咪?」 貓貓a:「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我要魚」 人魚o:「……」"
公主千千歲 公主在集市挽住我娘的手臂,聲稱是她 女兒,從而躲避追殺。可我爹娘卻因此 橫死。大伯大娘收了她百兩銀子,讓
九歌難 戰敗後,沈箏被沈家送到塞外和親。與其說是和親,倒不如說她就是個貢品。 第一晚,她差點被女真族的大皇子折騰死。
蔓蔓不經心 "我離婚9次,次次都找同一個律師幫我擬離婚協議。 最終在我第10次離婚的時候。 冷峻的律師忍不住問道: 「你這一年到頭還挺忙的?」 我挑眉笑,「這不是你給我介紹的門路嗎?」 律師哼了一聲。 將離婚協議甩在我的身上。 「我是你第一任前夫,不是你的律師,不要離婚就找我。」 後來,9個前夫來找我復婚。 他攔住眾人,咬著牙,一把抓住我的手。 「走,去國外結婚,不能離的那種!」 我甩開他的手,學著他當初的語氣: 「抱歉,你隻是個替身。」"
陸先生觀察日記 我是個外星人。我的任務是到地球寫一份人類觀察報告。 我在陸先生家裡進行任務,發現陸先生的習慣好奇怪啊。 人類真是脆弱又黏人的生物。
便衣員警煎餅俠 樓下的煎餅攤小哥是便衣員警,他的目標人物是一個八十歲 健步如飛老太太。他收網那天,深情款款對我說:「以後你 的煎餅我承包了。」我十分感動,然後拒絕。
時光微微甜
蔚藍驕陽 "月考,我得了全校第一。 大家都說我要倒霉了。 「上一個搶了他第一的人,已經被打得轉學了。」 果然,我被校霸堵在了宿舍樓後。 看著他手裡的棍子,我強裝鎮定:「你想幹什麼!」 孟澤陽把棍子在空中轉了一圈,杵在我面前。 「給,誰第一誰拿著。」 「?」"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