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得去嗎?」
蕭奕這段日子都在跟秦紫蘇纏綿,忘記來看我,所以沒有人知道我病了。
窗外的陽光灑了進來,我想伸手去碰。可最近我病得太厲害了,甚至連坐起來都難。
「尤歡。我們放棄這次任務吧。」
系統說這話時,聲音帶著哭腔。以前那個滿腦子隻想著完成任務的系統,終於和我一樣徹底死了心。
這七年的囚禁生涯,因為懼怕那未知的懲罰,我們誰也不肯先開口說放棄。
可熬到了現在,似乎比死還要痛苦。
「放棄任務,雖然不知道會面臨什麼懲罰。但無論如何,也比囚禁一生好。」
或許是見我有些沉默,系統又說:「再去親自見他最後一眼吧。」
未知的懲罰或許會吞噬掉我所有的意識,這三千小世界裡再也不會有我的身影。那便去看最後一眼,算是為這場感情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系統用自身能量剝離出了我的靈魂,將我送出了冷雲殿。
我來到了蕭奕的宮殿,這裡的布局陳設和七年前倒是沒有什麼不同。隻是當初那掛滿整面我的畫像的牆,如今全都替換成了秦紫蘇的畫像。
我有些難過。
曾經那個抱著我的腰,撒嬌說要將我的畫像掛滿整個寢宮的少年,似乎徹底消失不見了。
細碎的聲音傳來。
紅鸞帳內,兩人在紅被裡翻滾。秦紫蘇像是沒骨頭似的倚在他身上,媚眼如絲,又添了三分俏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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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奕攬著她,極盡虔誠地在她臉上落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吻。
「蘇蘇,你這張臉真好看。」
秦紫蘇笑得更歡了,柔弱無骨的小手攀上他的胸膛:「那是臣妾美,還是尤皇後更美呢?」
宮中提起我便是大忌。
但秦紫蘇得寵,已經得寵到了能夠住進我曾經的宮殿,享受我曾經用過的一切皇後尊榮。
但人總是貪心的。
她得到了專寵,就想要蕭奕全部的愛。但朝野上下都知道,蕭奕對我究竟有多愛。
愛到在那次宮變時,願意放棄皇位隻為保我性命。愛到我身中劇毒,隻有他一個人願意為我以身試藥。愛到我哪怕掉一滴淚,他都能夠自責半天,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我。
這麼愛我的少年,怎麼就開始愛上別人了呢?
我想不明白。
「七年時間能改變很多事情。我隻是沒想到,因愛生恨會這麼可怕。」系統同我一樣,情緒有些低沉。
我原以為蕭奕會生氣,但他並沒有。
隻是沉默一瞬,然後翻身將美人壓在身下,吻著她的臉龐,低聲呢喃:「你美。」
我眼中不受控制地掉落一行清淚。
「系統,原來隻有靈魂,人也會流淚啊?」
我伸手捻著淚,放進嘴裡。其實嘗不出什麼味道,但我依舊覺得苦得厲害。
「別看了。尤歡,咱們放棄吧。管他什麼懲罰呢,反正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系統哭了,它甚至還想捂住我的眼睛。可它隻是一團存在於我腦海裡的數據,生出的最多感情,便是對我的憐惜。
我輕輕點頭。
「系統。我放棄了,直接宣告任務失敗吧。」
曾經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永遠也抵不過親眼見證時的痛。
他以情愛為由囚禁我,又用情愛刀殺我。每一次以愛為名的傷害,隻會徹底消磨掉我對他的愛意。
我們都不知道任務失敗會面臨怎樣的懲罰,面對未知的恐懼,我才硬生生堅持了七年。
直到現在,我真的堅持不住了。
「最壞的結果,大概就是抹殺吧。」
系統抽噎:「沒事,抹殺我也陪著你。」
真好。
我還有系統。
3
任務失敗的代價,就是以遊魂的姿態永遠被困在這個世界裡。
然後經歷歲月的磋磨,慢慢忘記自己是誰,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
而我因為生前蕭奕的糾纏,隻能被迫停留在他身邊。
系統為我打抱不平。
「生前就因為他受盡苦楚,怎麼死了還得看著他和別的女人恩愛纏綿?」
「尤歡,你上輩子是掘人家祖墳了嗎,這輩子怎麼這麼慘?」
原本還是有些悲傷的,可是聽到這話,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或許上輩子我做了很多錯事。
所以這次,老天都看不過眼,想要懲罰我吧。
我被迫跟在蕭奕身邊。
天光大亮,他才從床榻上起來,秦紫蘇還在沉睡著,臉色紅潤,一身青紫痕跡。
蕭奕看了她一眼,眼中滿是溫柔愛意,然後低頭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從前每次他起床,也會這樣吻我。
我問他為什麼。
他說:「每天睜開眼,便能看到心愛的人躺在自己身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那時候是什麼反應呢?
大概是少女懷春,抱著被子羞澀地捂住腦袋。
然後被他一把抱進懷裡,輕聲哄著。進來伺候的宮女會紅著臉默默離開,然後他再繼續吻我。
最後說一句:「我的阿歡,真好。」
他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做著曾經對我做過的一切。
真可笑。
思緒回籠。
我即使成為遊魂,心口還是痛得厲害。那些纏綿的日日夜夜,成了一把最鈍的刀,每時每刻插在我的心口上。
不會流血,但每時每刻都在痛。
蕭奕起身穿衣,伺候他的太監就立馬遞上了一枚精致香囊,準備系在他腰間。
「之前那隻呢?」
他突然出聲,我忍不住看向他腰間那個剛換上的香囊。
針線細致,圖案也好看。比我當初做的那個要好上千百倍。
太監跪在地上說:「貴妃娘娘說那個太舊了,做工又不好,所以讓奴才扔了。」
哪裡不好了?
我熬了幾個通宵,把十個手指頭都戳出了血,才做好的一隻香囊。
承載著我所有的心意,裡面還有我特意去護國寺求的平安符。為了求這個符,我一步一叩首,跪得雙膝紅腫才求來的。
蕭奕答應過我的,這輩子都會好好帶在身上。
說話不算數的人,鼻子會變長的。
系統也為我抱不平:「就是就是,我們歡歡做的香囊,是最好的!」
我伸手在蕭奕臉上捶了一拳,奈何我現在隻是個遊魂,一拳打下去,也隻能刮起一陣冷風。
蕭奕卻突然怒了。
他一腳踹在那個太監身上:「誰讓你自作主張的?趕緊找回來!」
太監嚇得臉色慘白,顧不得疼痛。立馬把原先我繡的那隻香囊翻找了出來,然後重新系在蕭奕腰間。
「既然不愛了,為什麼要一直戴著呢?蕭奕究竟在想什麼呀。」
系統不理解,所以它決定多去看一些畫本子,努力擴充人類知識。
我也不理解,但是我不能說。
否則我會被系統嘲笑,說我還不如它這個數據腦懂人類感情。
蕭奕看著手裡的香囊,莫名有些出神。
哪怕細心呵護,可整整七年,這個香囊早就已經破舊不堪。
如同我和他之間的感情,再也無法修復了。
他捏緊了手裡的香囊,臉上的神情冷得可怕。
「她在冷雲殿裡怎麼樣?」
太監還沒開口,系統就涼飕飕接了一句:「沒怎樣,就是臭了而已。」
我:……
「奴才……奴才也不知。」
太監跪在地上不斷磕著頭,眼裡的恐懼難以掩飾。
蕭奕如果不親自來看我,他們這些奴才又怎麼敢偷偷跑過來呢?
當年那個嬤嬤的下場,所有人有目共睹。為此嚇破了膽子的人,大概這輩子都不敢靠近冷雲殿。
不會有人敢犯蕭奕的忌諱。
眼前這位帝王,早就沒有了當年的溫潤模樣。
嗜血殘暴,才是如今的他。
蕭奕一腳踹在那個太監心窩,罵了句蠢貨,然後拔腳往外走。
那個太監吐了血,可沒有一個人敢救他。
「我真的越來越不認識他了。」
系統點頭:「我也是。當年我也算是陪著你們一起長大,那時候的蕭奕雖然孤僻,可從來不會亂殺無辜。現在……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跟在他身後飄蕩,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大概能夠猜到幾分:「你說他去冷雲殿裡,看到我的屍體,會是什麼表情?」
我突然很好奇。
是陌生人之間的漠不關心
還是愛到極致的情侶之間的痛徹心扉?
又或者是被仇恨佔據,從而產生的暢快淋漓呢?
我簡直太好奇了。
所以我跟著蕭奕,慢慢走向了那個囚禁我七年的冷雲殿。
4
被重兵把守的冷雲殿。
一眼看過去,還是蕭條得可怕。
偶爾呼嘯的風聲響起,吹動窗戶咿呀作響,然後化成一道詭異的聲響,那些侍衛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畢竟這是整個皇宮中,傳言最會鬧鬼的地方。
蕭奕一出現,所有侍衛紛紛跪伏在地。早就有人上前替他打開了這道落了鎖的宮門,隨著吱呀的推門聲,我跟在蕭奕身側,一步步走進了這個我居住了七年的宮殿。
可是剛踏進去,蕭奕就停在了原地。他轉頭看著身邊的另一個太監,又一腳踹在他的心口上。
「吩咐你好好照看冷雲殿,就是這般照看的嗎?」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冷雲殿大概是許久都沒有人來了,庭院裡有一棵巨大的樹,葉子落了一地也沒有人打掃。直到鋪滿了整整一層,腳踩上去也能發出輕微的響聲。
路板石縫裡長滿了野草,宮殿四周都有著厚厚的蜘蛛網。
太監跪在地上請罪。
哪怕這本來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裝什麼?但凡你還記得我家歡歡,也不至於讓她在這裡被人欺負這麼久!」
系統為我打抱不平。
這些日子他總和秦紫蘇在一塊兒,已經許久都未曾來見我。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太監,自然認為帝王忘記了我,又何必在我這裡費心思?
歸根結底,終究還是因為蕭奕移情別戀。
多可笑。
可他還未曾來得及推門進入,一個宮女就急匆匆跑了過來,當即跪在地上說:「啟稟皇上,貴妃……有孕了。」
5
秦紫蘇懷了蕭奕的孩子?
我也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和蕭奕在一起多年,他也曾期盼過我能夠有一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孩兒。
他說:「阿歡,咱們生一對兒女。兒子便讓他繼承這江山,女兒就跟著我們遊歷江川,讓我見一見小時候的阿歡是何模樣。」
我那時嘲笑他貪心,可內心卻酸楚得很。我們之間不會有孩子,為了不讓他希望越大,最後失望更大,所以我讓太醫告訴了他我不能有孕的事實。
蕭奕是帝王,終究是需要有人來繼承他的皇位的。
或許再過不久,他就會納新人入宮。
但他沒有。
他依舊每天晚上陪著我,然後哄著我說:「阿歡,孩子很頑皮的。這一輩子,我們守著對方就好。」
我問他:「那皇位怎麼辦?」
蕭奕滿不在乎地吻著我的唇。
「宗室中,總會有材能兼備者。」
我又問他:「好不容易得來的萬裡江山,拱手讓給別人,真的甘心嗎?」
這一路我見證了他的辛酸,也知道幼年時他是如何看著自己的母妃被害死在自己眼前,被滿腔仇恨包裹著,發了瘋似的想要登上這至高位,然後殺了那些人報仇。
這是他多年來的夢。
一個已經實現,卻又隨時可能因為我而破碎的美夢。
蕭奕將我抱得更緊了些,那雙好看的眸裡滿是我的倒影。毫不掩飾的愛意將我包裹著,說出口的又是令我面紅耳赤的情話。
「這世間萬種風情,都不及我的阿歡傾世一笑。」
往日種種,歷歷在目。
這把摻雜回憶的感情刀,再一次傷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