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悔.

第2章

字數:3984

發佈時間:2024-12-03 14:07:29

「阿慈,你怎能,怎能這般看我?」


許是我眼中的嘲諷太過濃烈,讓堂堂燕君也失了神,松了對我的桎梏。


我看著他,張了張嘴,卻發現我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想莫名的作嘔,最後化作無言,轉過身去。


他也終於,沒再攔我。


05


回到藥廬,一身的力氣卸了大半,背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


所幸溫執安被謝長晏帶出去訪友未歸。


閉上眼睛想平復心緒,有關裴昭的一切卻宛如細細密密針尖扎進腦子裡,疼得我仿佛又將往事都經歷了一遍。


裴昭原也是我在村口河邊撿來的。


那時他一身血汙,倒在地上求著我救他。


路過的王娘朗聲勸我。


「郎君瞧著面善,不若阿慈將人撿了回去,給你溫家留個香火也是好的。」


亂世之中,百姓飄零。


我阿父年近四十才撿了我,教我醫術保全自身,五十從軍出行做軍醫,說要為我掙下嫁妝,三年後噩耗傳來,留下的卻唯有一兩葬身銀。


為阿父立了衣冠冢後,再無闲餘。


王娘的一句話,讓我將裴昭撿了回去。

Advertisement


我為他上山採藥,幫他漿洗衣袍,下雨時怕他受凍將僅剩的碳火給他,晴好時為他松活筋骨助他早日痊愈。


待我將家中銀錢花得七七八八時,裴昭終於好了。


他眉目清俊不似尋常的軍戶,隻一雙眼眸認真看你時,更似初雪消融。


我磕磕絆絆,紅了臉才說出:「我,我欲招郎君為婿。」


「你若不願,將來還我一兩金,亦可。」


挾恩圖報本是不恥,我本不奢望他答應,可他認真看了我許久,直到將我瞧得臉紅到了耳後根,才拉起我的手。


「裴昭此生能得阿慈姑娘為婦,三生之幸也。」


我們的婚結得很倉促,連像樣的嫁衣也沒有,還是隔壁的王娘借我的紅蓋頭。


一張小席,三兩親朋,我們對著月亮拜了天地,盟了誓言。


到了晚上,燭火床榻,吱吱呀呀。


他的吻熱而燙,落在臉上,頸上。


在骨血相融時,他與我十指相扣,附在我的耳邊許諾。


「今日行事,是裴昭有愧於卿卿,來日若登上凌霄,必定以金屋做聘,再娶一次阿慈。」


耳鬢廝磨之際,我神智恍惚,卻是真心以為,我尋到了一位好夫郎。


初時,隻是鄉裡多了幾個外客,聲稱是裴昭的親族,一路逃亡過來投奔他。


到後面,一方小院中,來的人一個比一個貴不可言。


我越發覺得他們不像逃亡之人,那些人見我,眼中亦常見輕蔑之色。


我不喜,裴昭色厲呵斥,久而久之,耳邊少了不敬之言,人卻越來越多。


終有一夜,裴昭敲響了我的房門。


短暫痴纏過後,不等天明,裴昭便說他要替我尋金屋去了。


我知他不是池中物,三言兩語留不下他,也未敢留他。


一年後,我聽說燕地那本該死在吳楚之地的燕世子殺回了王都,親手斬殺了狐媚燕君的燕姬,還重奪回了世子之位。


再三月,燕世子成了新的燕君。


有朝臣諫言他娶新婦,他卻說他在楚地早有妻室。


我沒有等來裴昭送我的金屋,卻等到了他接我去燕都的車駕。


至此我才知,我撿到的夫郎,不隻是我的夫郎,他是天橫貴胄,燕地之君。


從楚地到燕地相隔千裡,行路難,多岐路。


燕都朔風吹雪,無人贈我羅衣,下車時,我仍是一襲素衫麻衣。


臉色蒼蒼,更不知錦繡胭脂為何物。


燕都宗婦笑我鄉野婦人,帶了一地鄉野之氣。


我行止無措,僵立原地,臉白了又白,頭低了又低。


我渴望裴昭能如之前一般護我,他能牽起我的手,為我呵斥宗婦,為我遮蔽風雪,卻隻聽他言。


「新婦粗鄙無禮,惹諸姑姊見笑。」


耳畔的笑聲更大了,他終是派人下來帶走了我。


自此,我成了惹人笑話的燕都君夫人。


06


燕地苦寒,裴昭少年立志,要逐鹿中原。


可我為燕君夫人,識得五谷卻不識綺羅,能辨得藥材卻不辨宮中詭譎人心


初時還能見到裴昭眉目間有些許繾綣之色,到後來,他神色日淡,見了我隻一聲聲嘆氣。


「阿慈啊阿慈,你可知,王都需要一位能讓我無後顧之憂的君夫人。」


本是天生含情的眸再看我時原來也可以這樣的冷,我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妾會盡力。」


自此我晝夜難寐,未有一日敢放松心神。


裴昭出行,我替他整理行裝,他歸時,我率宗婦提燈十裡相迎。


一日日,他金戈鐵馬,縱橫諸侯之間,一年年,他眉目見越發意氣風發,見我,卻一點點無話可言。


後來,我有孕,千裡傳書給在外的他。


等到三月後,才等來他的書信,三言兩語叫我珍重自身,隨書信送至的,是他在吳地新結交了一女子的消息,他們杯盞間談論天下,她懂他志在逐鹿,他喜她宜室宜家。


收到信的那天,正是孕中多磨之際,看著淺淡幾頁信紙,妒得我恨不得嘔出一口血來。。


我臨產之時九死一生,卻又聽聞裴昭為了紅顏衝冠一怒,連克三城的佳話,我從擔驚受怕到氣急攻心,最終產下幼子裴執。


之後再見裴昭,心血漸冷,情意日遠。


我知我不再是他的妻,隻想一心守著我的阿執。


直到燕都那一日的大火,燒毀了燕國的宮室,連帶著將燕君夫人的命,也一並留在了那裡。


恍恍惚惚,我想也許我從未真正從那場大火中逃出來,正如腕上再也除不去的,被火燎出大片疤痕,正如逃亡的那幾月夜夜驚醒,生怕我護不住我和阿執,怕我們看不到第二日的天光。


眼前的火光越燒越烈,燒得我神志恍惚。


最後喚醒我的,是一碗遞到身前的蓮藕排骨湯。


「阿娘。」


睜眼,看到的是溫執安,和他通紅的雙目。


原來,已經入夜了。


「我沒事,是今日上山累了些,這才睡了過去。」


接過溫執安手中的瓷碗,我解釋。


溫執安點了點頭,直到盯著我喝完湯,才出了屋。


一碗熱湯入腹,倒是讓我不再夢魘,卻也徹底沒了睡意。


想起院中的藥材還沒分出來,又覺得前幾日寫出的藥方還有改進的餘地,想得更多的,是裴昭來到了楚鄉。


他為何要來?又為何要在這時出現?


心緒紛繁,卻有人敲響了屋門。


謝長晏長身玉立,站在門外。


哪怕待了多年,他也依舊一點兒也不像此鄉中人。


「我欲在三日後北上,特來告知娘子。」


見我,謝長晏行了一禮。


是了,謝長晏。


楚鄉雖小,卻仍有潛龍臥淵,我與謝長晏數年相安無事,如今燕君親至,不論是隨裴昭一同逐鹿,亦或是北上尋覓他的一份機緣,謝長晏自是都不會再受困此地。


「先生自可北上。」


良久,我吐出一言。


月色照在他的影子上,看著謝長宴越走越遠,我一雙手握得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我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年城門口那一日,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同樣關乎我生我死的抉擇。


07


謝長宴向我辭行的第三日。


我領著溫執安從鄉長家中出來,得知裴昭一行人已經離開。


回到家中,心神稍安,夜裡做夢,好似都安穩不少。


可再醒來,卻發現自己置身在了陌生的馬車中,正逆風而行。


「阿慈。」


本來應該走了的裴昭重又出現,如夢似幻,似夢魘。


夾雜著簾外的疾風聲,似惡鬼刨食。


「裴昭?你為什麼,還沒有走?」


我質問出聲,雙目猩紅。


「我的妻子還在這兒,我自是要帶著她一起回家。」


裴昭眼中又流淌出昔日的柔情蜜意。


「阿慈,回家吧,我心中隻有你這一個妻子。」


言辭懇切,仿佛正是他心中所想一般。


他怎能,怎能如此心安理得的說出這樣的話?


「妻?」


我避開了他向我伸出的手。


冷笑出聲,再難隱忍。


「我何曾是燕君的妻?我不過是燕君養的餌,是你唾手可棄的卒。」


「我的骨我的血,早被你燒沒了大半,而今,隻剩下這條死裡逃生的命,你還要如何?哦,可是燕地又有戰事,讓君上發現我這個殘破的餌還能為你再死一次,也算不費你辛苦多年,才演出你對我舊情難忘!」


看著裴昭,我字字含恨。


燕宮數年,教我過得像個笑話。


來到楚鄉,我以為把恨藏起來,不去想,就能逃開這一切。


可是,十年恨難平,噩夢更是難消。


再到今夜。


被辜負的我不敢去向裴昭報仇,隻想著苟活,可負心的他輕而易舉,就好像能將往事揭過,把我強行擄進馬車。


何其荒唐!


好不容易,我才得到了解脫,可他大手一揮,就要將我重新卷入樊籠。


我恨得咬牙切齒,隻想要啖他血肉。


我的恨讓我面目猙獰,隻是短暫的對視,裴昭就抬手遮住了我的眼。


他終於,沒法再將我們的重逢裝得輕描淡寫。


他將我攏入懷中,肩頭好似還有熱淚留下。


「阿慈,你我之間有誤會,我從未真的想過要害你的性命,你知道的,我給你留了後路的。」


「求求你,不要這麼恨我,我喜歡你,我是喜歡你的,你信我。」


我麻木的聽著裴昭的一聲聲解釋,


他說他的身不由己,他第一次與我道他逐鹿天下的野心,他說他心中有我,這些年一直在尋我的蹤跡。


他還說,裴執也很想我,夢中也不忘了一聲一聲的喚我阿娘。


裴昭不顧我的掙扎,以為隻要把誤會說清楚,隻要讓阿Ṱŭ̀⁾慈知道,他從未想要害她的命,他們就能破鏡重圓,重修舊好。


憑著本能,尋到裴昭留給我的最脆弱的地方,我一口咬上他的脖頸,是真的想咬下他的一塊血肉來。


嘴角嘗到的腥甜更讓我的恨意瘋長,理智全無。


裴昭吃痛,推開我,一手捂著脖頸上的傷口,已有血跡,目光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痛意,另一手卻毫不猶豫的扼住了我的咽喉。


不同於我,他隻需稍稍用力,就能取走我的性命。


「阿慈?你想殺我?」


我為醫女,自是知道我咬的那一處,能傷人性命,縱是身經百戰的燕君 ,也不敢放任。


到此境地,我眼中已無絲毫畏懼。


「是,如今落入你手,要殺要剐,隨你吧。」


坦蕩的對上裴昭的目光,等待著他再一次對我性命的宣判。


「溫慈,你是我唯一的妻,唯一的妻啊!你何時變得這樣心狠?」


不知裴昭是身痛還是心痛,這一次落下的淚倒是比之前真切很多,手上的力氣卻未減分毫,扼住我咽喉的手漸漸收緊。


窒息中,我閉上雙目,頭腦昏花,已經在想著死後化作厲鬼,也要向裴昭索命。


卻不知他又為何改了主意,松開了我。


裴昭盯著我,可吐出的話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阿慈,我願意原諒你一時的想不開。」


「阿慈,聽話些,就算你不掛念我們的阿執,那溫執安呢?你也不想他有什麼閃失對吧」


「說來也是阿慈的過失,明明是有夫有子的人,卻還敢與他人傳出牽扯來,可惜覬覦阿慈的那個姓謝的跑了,不能殺了他解恨。阿慈,你就算是死,也該冠上我裴氏的姓再死,你這輩子也逃不開我。」


裴昭一句句,顯得他的人越發的可憎。


他明明松開了我,一雙無形的手卻將我越裹越緊,胃裡犯出惡心。


「裴昭,你後悔過嗎。」盯著他,我問出聲。


我就很後悔,後悔我救下這樣一個恩將仇報的人,後悔當年隨他去燕都,也後悔獨自一人竟也想著在亂世中苟活。


那裴昭呢?曾經志在逐鹿的少年變成這般骯髒卑劣,競要對無辜幼子下手,他是否也會後悔那年村口河邊,選擇讓我救下他?後悔…以身相許,與我結下孽緣。


「阿慈,我不悔。」


頭頂再次傳來裴昭的聲音。

暢銷精選

重回電腦大賽之前
重回電腦大賽之前 "我作為隊長帶領同學參加計算機大賽,隻要最後贏了,我們就都能獲得保送的資格。 "
皇兄他又爭又搶
皇兄他又爭又搶 重生後,我哭著跑到皇兄面前,要跟沈將軍退婚。他應道:「好。」
相術師
相術師 我家是相術師血脈,能測生死無常。 大姐辨人善惡,二姐知人壽數,我能看到別人的死法。 除了四妹是撿來的,隻會抱我的大腿。 我爹死後,皇帝為我們賜婚。 大殿選夫時,大姐和二姐選走皇叔和太子,隻剩丞相和將軍。 四妹跪求我告訴她,誰的下場最好。 我指向了丞相。 四妹卻不信我說的是真話,搶先選走心悅於我的少年將軍。 她自作聰明,以為我留了一手。 可她不知道,我第一眼見她,就看到了她會死在我手裡。
從修車鋪到京圈一姐
從修車鋪到京圈一姐 我穿越到京圈文裡,為了逃避家族聯姻,開了一個修車鋪。 京圈太子爺們一天撞壞兩輛車,我的小日子十分滋潤。 直到有一天,女主跑到我的修車店來打工。
被我拋棄的夫君權傾朝野了
被我拋棄的夫君權傾朝野了 公主看上了我的夫君。我怕她殺了我,把夫君迷暈後連夜跑路。
將軍凱旋歸家後
將軍凱旋歸家後 "將軍常年徵戰在外,不曾歸家。 我便在府中與侍衛私通。 直到將軍凱旋,於京城跨馬遊行。 我看著那張與侍衛如出一轍的臉,心裡隻有一個字。 跑!"
豆腐姑娘
豆腐姑娘 西街賣豆腐的姑娘長得挺好看,就是嫁不出去,因為她要的 彩禮太高了。我爹是侯爺,我哥是世子,但我娘不顧所有人反對,花重金給我哥娶了豆腐姑娘,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我55歲,暴打白眼狼老公
我55歲,暴打白眼狼老公 "我八十三歲的母親突發腦溢血,被送去了醫院搶救。 我想趕去醫院看看,我老公不同意。"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