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吳四爺沒管住自己個,摸了樓裡一個姑娘的臀。
唐小宛也不跟女人鬧,直接抄起一把菜刀就開始追殺吳四爺。
可憐吳四爺堂堂一個軍閥頭子,被十來歲的姑娘嚇得臉都白了,跑了三條街,讓人看了個大熱鬧。
事後,吳四爺抽著煙,驚魂未定。
「媽了個巴子的,老子這輩子啥樣的娘們兒都見過,就是沒見過這麼不要命還這麼漂亮的!」
還別說,唐小宛越作,吳四爺就越寵她。
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了。
6
吳四爺這人,雖然長得糙,也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但是真疼人。
唐小宛十八歲的時候,吳四爺拉來幾門洋炮當禮炮給她慶生,結果唐小宛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吳四爺急了,他這兩年對唐小宛簡直又愛又恨。
別的女人都怕他,要麼就是為了權勢恭維他,隻有唐小宛,不僅敢罵他,還敢拿菜刀砍他。
吳四爺有一天心血來潮教她開槍,唐小宛對著他輕柔一笑:「爺就不怕哪天我對著您腦袋就是一槍?」
吳四爺打了個哆嗦,這真是唐小宛能幹出來的事。
別看這姑娘細胳膊細腿的,一走路屁股搖得讓人眼饞,骨子裡卻是個狠人。
吳四爺有一回生她的氣,去睡了旁的女人。
Advertisement
唐小宛一巴掌扇他臉上,打得吳四爺怒火滔天直接一個反手,唐小宛嘴邊噙著一抹血,臉腫得高高的,撲過去跟不要命似的。
吳四爺哪舍得真打她?不過是覺得丟面子。
當天晚上,唐小宛哄著他睡了,半夜爬起來在吳四爺床頭磨菜刀。
那聲音,「嘎吱」「嘎吱」,跟催命一樣。
吳四爺出了一身白毛汗。
「既然我跟了爺,又無法獨佔爺的心,不如今兒咱們倆一起殉情吧!」
說著,就要抹脖子。
吳四爺「嗷」一嗓子趕緊撲過去把刀搶下來,從此往後多看女人一眼心底裡就發怵。
唐小宛過十八歲生日,得大辦。
吳四爺也不客氣,又是砸錢又是砸人,排場堪比皇後娘娘。
還拉來大炮給她助興。
可惜唐小宛都不要。
她勾著吳四爺的腰帶,軟軟地說道:「金銀財寶都是冷的,不如四爺身上溫溫熱熱的,我隻想要四爺一個人。」
吳四爺咧開嘴,笑得跟蛤蟆似的。
7
春風樓裡誰不羨慕唐小宛?
旁的姑娘哪個身世都比她慘,偏偏她一出道就跟了吳四爺,這幾年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唐小宛要星星,吳四爺都不敢給她摘月亮。
有時候出去打仗,幾個月都不回來,唐小宛就寫信罵他,你要是死外頭老娘就敢找野男人!
吳四爺每次回來都要罵罵咧咧的,一身髒汙,也不洗澡。
偏偏唐小宛不嫌棄他。
吳四爺總覺得自己有時候像養了個閨女,有時候又像多了個老娘。
完全屬於苦中作樂。
外頭越來越亂了。
唐小宛有時候也能感受到吳四爺的暴躁。
據說鬼子的武器很先進。
賣兒賣女的就更多。
春風樓也有不收姑娘的時候。
看著小女孩怯生生瘦成皮包骨一樣,唐小宛面無表情,她從來就不是心善的人。
樓裡的姐妹,哪一個不是被父母兄弟給賣進來的?
所有人心裡的那點子親情,早就被磨沒了。
唐小宛雖然是自由身,卻一直住在春風樓。
她知道,錢媽媽不收,是怕白白養孩子。
畢竟十一二歲的女孩子,能接客也得養到十五六歲,這幾年戰亂,雖然十裡洋場這種地方不受波及,但錢媽媽也不想買來闲人吃白飯。
更何況,誰知道她們身上有沒有別的毛病呢?
賣孩子的多了,她幹嗎收非流民的孩子?
唐小宛閉了閉眼睛,讓伺候她的人扔給小姑娘幾塊大洋。
錢媽媽叼著煙嘴,在旁邊說風涼話:「小宛你可真是有善心,怪不得吳四爺對你千依Ṫŭ̀₋百順,不像我們,心腸歹毒,面目可憎……」
錢媽媽這是嫌棄她在樓裡佔了最大的房間,還動不動不給錢。
唐小宛橫了她一眼,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是剛賣進來無依無靠的小姑娘了。
跟了吳四爺這幾年,身上多少也沾染了幾分匪氣,錢媽媽頓時就住了口。
「媽媽知道自己身上的毛病就好,無須開口說給我們聽,聽得多了,容易反胃惡心。」
唐小宛冷笑一聲,扭著細細的腰肢,轉頭就回了房。
她心裡明白得很,沒接客的那段時間,錢媽媽給她造了不少的聲勢出去,再加上後來從吳四爺身上刮下來的油水,別說贖身了,恐怕把這春風樓買下來都不成問題!
那就是個見錢眼開的,無時無刻都想摟錢。
吳四爺又跟鬼子打了一場仗。
回來的時候月色西沉,唐小宛就站在吳府大門口,揣著貂皮的暖手桶,罩著寬大又暖和的披風,旗袍底下,一雙嫩白的大腿暴露在寒風中。
吳四爺龇著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還知道回來?」
唐小宛給他一個白眼,就這,看在吳四爺眼裡都像拋媚眼。
吳四爺嘿嘿一樂,嗓子跟破鑼似的:「不回來難道看著你跟別的男人睡覺?」
唐小宛抬手就要打,吳四爺趕緊握住她的小嫩手,對著身後一聲令下,就有人提了個半死不活的人過來。
唐小宛就著夜晚的燭火,看不清那人是誰。
「他說是我老丈人,差點兒被日本兵殺了,是我給救下來的,就剩一口氣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你看看,是你爹嗎?」
唐小宛木著臉,讓人把燈籠打在那人臉上。
趙明義雖然瘦得不成樣子,頭發也白了,但沒怎麼變模樣。
唐小宛狠了狠心,說那不是她爹,她爹早死了!
趙明義掙扎了幾下,勉強開了口:「小嬋……」
唐小宛跟被雷劈了似的,整個人定在那裡半晌沒動一下。
她回過頭來惡狠狠地對吳四爺說道:「你救他幹嗎?拖出去,槍斃了吧!」
吳四爺瞪起了眼珠子:「你這娘們兒說什麼胡話?這是你爹!」
「你爹!」
「好好好,我爹,我爹!行了吧?老丈人也是爹啊!得了,有你這句話,我這趟也算沒白忙活,嘖嘖嘖,誰知道老子竟然能把老丈人救回來?」
吳四爺嘬著牙花子,揮揮手讓人把趙明義帶下去了。
晚上,吳四爺照例是要折騰折騰的。
唐小宛躺在他懷裡,頭一回哭了。
吳四爺跟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似的,想給她擦眼淚,結果一指頭差點兒把唐小宛的眼珠子摳出來。
8
其實血脈親情這東西真是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存在。
唐小宛恨趙明義,有時候想起來恨不能殺了他。
可看到他骨瘦如柴的悽慘模樣,唐小宛又覺得難受。
吳四爺說的沒錯,人就是賤!
趙明義命硬,都傷成那樣了,還是頑強地活了下來。
唐小宛像隻縮頭烏龜似的,又回了春風樓。
回去的時候,正看到錢媽媽指揮著龜公往外抬姑娘。
唐小宛見怪不怪,樓子裡的姑娘,十有八九最後都會得病。
能治的就治,治不了的趁人沒死在樓裡,趕緊抬出去扔了。
亂葬崗現如今人摞著人,野狗眼珠子都是紅的——據說是吃人肉吃的。
錢媽媽總說她命好,攤上了吳四爺這樣的痴心人。
唐小宛聽了難免嗤笑一聲。
他痴心?
痴的哪門子的心?
如果不是她不要命似的折騰他,吳四爺還會對她這樣好?
換句話說,她跟了吳四爺就沒打算活著。
正因為這把命不當回事一樣的兇狠,吳四爺才覺得唐小宛不一樣。
如果吳四爺一槍斃了她呢?
錢媽媽還會這麼說嗎?
春風樓裡的姑娘們,過得都好?
被男人騙了身倒還好,騙財騙色的多了去了。
最後也不過是落了個人財兩空,回到春風樓行屍走肉似的活著。
有那懷了孕的,錢媽媽讓龜公把姑娘攤在長桌上,拿了擀面杖跟擀面團一樣地擀姑娘的肚子。
疼得姑娘爹一聲媽一聲地叫喚。
鮮血順著桌子滴滴答答地躺下來,姑娘去了半條命,臉色蠟黃。
「你不愛惜自己個兒的身子,媽媽隻好幫幫你,你們這群蹄子都給我記住了!想養野種,那就攢夠了錢贖了身,你愛去哪兒養去哪兒養!在我這春風樓,你想都不要想!」
錢媽媽扔了擀面杖,地板上發出了驚天的聲響。
兔死狐悲,姑娘們被那號哭聲弄得心裡頭發毛。
後來,那落了胎的姑娘一直病病歪歪的,沒幾天人就被抬走了。
錢媽媽說給她另尋了個好去處,其實姑娘們心知肚明,不過是抬去亂葬崗等死罷了。
唐小宛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闲事。
可經過那姑娘身邊的時候,被人勾住了裙角。
「小嬋……」
這聲音雖然微弱,卻像是從地府裡鑽出來似的,密密麻麻,鑽得唐小宛腦仁疼。
9
趙小嬋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提起來過了。
昨天是她爹,今天就是春風樓裡奄奄一息的姑娘。
她覺得自己這幾天犯衝,幹什麼都不順。
唐小宛停住了腳步,紅色純皮高跟鞋踩住了龜公的腳背。
龜公為了行走方便,穿的都是布鞋,鞋面子軟得很,被高跟鞋這麼一踩,疼得立馬飆出淚來了。
「奶奶,小的哪裡做錯了?」
龜公不敢得罪唐小宛,隻得軟了語氣哀求道。
「把她放下。」
龜公愣了愣,頂著一頭被疼出來的汗,看了眼錢媽媽。
錢媽媽扭著肥碩的屁股,陰陽怪氣地擠了過來。
「喲,小宛吶,你如今可是大忙人,怎麼有空管這檔子闲事了?」
唐小宛不願意跟她虛與委蛇,幹脆地開了口:「你說個價!」
錢媽媽眼前一亮,又立馬嫌棄地撇撇嘴。
「錢不錢的,媽媽也不是那心狠的人,隻是菊芳得了那種病,你就算把她救回來,以後也沒什麼用處了,何必呢?」
「再說了,你可別把她放在春風樓裡,打從去年她進了我這兒,成天哭喪個臉,客人都被她嚇跑了!我這可是折本買賣……」
「五十塊大洋。」
唐小宛伸出了巴掌,仿佛要拍在錢媽媽臉上似的。
錢媽媽冷笑一聲:「小宛,你也太會壓價了,我買她可花了八十!」
唐小宛心知她在放屁,但她今兒非要把菊芳救下來不可。
「五十五。」
「六十!」
「好,成交!」
錢媽媽翻著眼皮子對著龜公努嘴。
龜公把菊芳放在了地上。
唐小宛抬起腳,那龜公趕緊瘸著腿跑了。
身旁跟著她的人點出來六十個大洋,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