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買菜做飯,一起上下班,一起遛彎散步。
多麼幸福美好。
4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初出社會,和所有年輕人一樣,我自命不凡,急於把工作室做出成績。
工作室又一次因為資金不足黃了一個項目後,兄弟磊子說,要不我們去富二代那裡拉拉投資吧,他們有錢,手指縫裡露出一點兒都夠我們做很多事兒了。
我同意了。
為了應酬,我們不得已陪著他們各種玩兒,也漸漸淺層地接觸到有錢人的圈子。
我才知道,有些人生來就是在羅馬的,他們什麼都不用幹就能得到這個社會上最好的資源。普通人傾盡全力可能連他們的起點都夠不到。
我又羨慕又嫉妒,一邊唾棄,一邊又被新奇的一切吸引著目光。
在那個圈子裡,花心是常態,所以我就變成了異類。
「什麼,江聿風有個談了四年的初戀?」
「什麼戀愛能談四年?牛逼啊。」
他們嘴上說著牛逼,可嘴角的笑怎麼看怎麼諷刺。
我漸漸不敢把有個談了四年的初戀的事兒放在嘴上提了。
後來慢慢地,我也開始忍不住想,為什麼喜歡的手辦不能說買就買,為什麼想吃水果還要等水果店快打烊打折的時候才能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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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我和阮初是不是都要像現在這樣,過著一眼望得到頭的生活?
四年了,一千多個日夜,我們被時間磨得太鈍了。
沒有電影裡的轟轟烈烈,我們的愛情回想起來平淡得不像話。
和初戀就結婚……我真的甘心嗎?
我漸漸生出了些許隱秘的不甘和厭倦。
在這種不甘下,我開始冷淡阮初,但我並不舍得提分手,畢竟四年的感情並不是假的。
5
我猶豫著,斟酌著。
那晚阮初說要我早點回家談事情,我故意很晚才回去。
我知道她可能是感受到了我的冷淡,想找我溝通,但我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既不想費力去哄她,也不想把事情挑開弄得以後沒有退路。
她收拾東西時故意弄出很大動靜,我假裝沒發現。
阮初不小心弄壞我電腦的時候,我借口電腦裡有加班了一周的文件,對她發了很大火。
其實電腦裡哪有什麼文件呢,隻是心底的心虛作祟,我不敢再面對她。
我衝出家門,直接去了網吧,約兄弟打了一整晚遊戲。
那三天,我就像放出牢籠的小鳥,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
阮初給我打視頻的時候我還在興頭上,一邊跟兄弟討論著剛才的遊戲,一邊敷衍地回應她。
打完一把,正好手機響了,我拿起來一看。
是阮初說分手的微信。
我有些慌,之前吵架吵得再厲害,阮初都沒說過分手這兩個字。
兄弟又在叫我開下一把了。
他看我臉色不太對,笑嘻嘻地湊過來:「不是吧,嫂子這就生氣了?」
我有些拉不下臉,直接把手機扔到一邊兒:「哪有的事兒,繼續玩兒。」
回家後,正猶豫著要不要哄哄阮初,她的閨蜜黎瑤就打來了電話說阮初生病住院了。
我心軟了,立馬買了回阮初老家的機票,去醫院前還買了一束向日葵。
我風塵僕僕地來看她,給她打電話想問問病房號但沒人接。
好不容易找到了,卻在病房前看到了她和一個男生舉止曖昧的那一幕,我氣得扭頭就走。
等了很久,阮初都沒有追上來。
我更生氣了。
大學異地四年,阮初為了讓我有安全感,她一向注意和異性保持距離。
剛剛那個男人長得還不錯,還帶著實習生牌,最起碼是個碩士。
一絲說不上來的自卑轉化成煩躁在心中升騰,夾雜著不甘和厭倦。
我想逃避這段戀愛的心情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瘋玩了一個多月,忽然有一晚,阮初給我打電話,我以為她是來求復合的,因為心裡還在生悶氣,我開口陰陽了她和那個男人兩句。
沒想到她直接跟我撇清關系要分手。
我也被激怒了。
分就分啊,誰怕誰。
這可是你阮初先提的。
6
分手之後,我開始和兄弟們各種瘋玩,完全沒了顧忌。想幾點回家就幾點回家,想去玩什麼就去玩什麼,我把曾經所有想玩的放肆玩了個遍。
剛開始的時候真的很爽,可是玩了不久我就玩膩了。
我發現其實那些燈紅酒綠的東西也就表面看著好看,就像陽光下的泡泡,看著五顏六色,可是經不起推敲,輕輕一碰就破了。
我越來越空虛,我開始頻繁地想起阮初。
想起曾經我們在沙發上追劇,她像隻小貓一樣趴在我身上,想起我們一起去遛彎,她像個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踩影子玩兒。
我瘋了一樣想她。
可是去她的公司才發現她已經離職了,我打的電話她也都拒接。
她好像是真的下定了決心想跟我分手。
我慌了,隻好去堵她閨蜜,在黎瑤的罵罵咧咧中,我意外得知了阮初父親去世的噩耗和那天她們倆遇到的意外。
我完全蒙了,腦海中搜尋著自己的所作所為,忽然懂為什麼阮初一次比一次堅決地跟我提分手了。
內心慌亂得不成樣子,直到這一刻,我才有了即將失去阮初的真切感。
我給她打了很多電話,發很多信息都聯系不到她。
最終求著媽媽才有了一次和阮初見面的機會。
我小心翼翼地問她近況,她說她在考研。
我愣住了。
恍然想起臨近大學畢業那段時間,阮初在猶豫著要不要考研。
我嘴上說著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支持,可卻總是有意無意地說起想畢業後和她同居,幻想一起上下班努力賺錢的日子多麼美好。
最終她也的確放棄了考研。
我有些隱秘地慶幸,慶幸和她的差距不必拉開得更大。
可如今一分手,她就回到了人生正軌,在她平靜的注視中,我忽然有種小心思被發現的澀然感。
阮初問我為什麼會忽然變了的時候,我猶豫了很久,還是全盤託出。
我安慰自己隻是一時被誘惑蒙了眼,還可以浪子回頭。
可阮初太聰明了,她一句「權衡利弊後的優勝選擇」堵住了我所有的話,我隻能看著她離開。
我不甘心啊,想用養胃餐讓她心軟,可她動都沒動。
我呆呆地看著旁邊多出來的垃圾袋裡的土豆皮、雞蛋殼、蔬菜葉子……
我明白,她是真的不想再要我了。
7
失戀後,我一門心思地投入工作室,想用工作來麻痺自己。
磊子和我又來陪那群富二代喝酒拉項目,因為心情不好,我索性借著這個機會一杯接著一杯地喝,沒注意到那群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我撐不住去衛生間吐了,回來的時候面如菜色癱在沙發上。
一個富二代把一排杯子放在我桌前,一邊倒酒一邊說:「來,繼續喝,喝完這一排這個項目就給你了。」
包廂裡的人哄然大笑,都在起哄,看我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胃裡火燒火燎地疼,我呆呆地看著他們眼裡的戲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成了他們取樂的工具。
我喝到酒精中毒。
被醫護抬走的前一刻,我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說:「之前帶他玩是逗他玩玩兒,還真當真了,江聿風什麼貨色,就他也配混我們圈子。」
8
從醫院回到家已經是深夜。
家裡黑漆漆的,進門就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我靠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一雙溫暖的手按在太陽穴上輕柔地按著,我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餓了嗎?喝了這杯蜂蜜水,我去給你煮碗面。」
女人輕摸了一把我的頭轉身就要走。
我忙抓住她的手:「阮初,是你回來了嗎?」
她笑了:「是啊,笨蛋,我先去給你煮面。」
昏黃的燈光給她忙活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濾鏡, 我笑了,心裡某個地方漲得滿滿的。
……
忽地睜開了眼睛, 我還有些蒙。
家裡黑漆漆的,靜得可怕,仿佛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頭疼得厲害, 我抱住頭,腦海中的溫暖還殘留著餘溫。
原來,隻是一場夢啊。
我心忽然空得厲害。
拿出手機瘋了一樣撥打著那個熟悉的號碼,那邊冰冷的電子音一遍遍告訴我:「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無助地捂住眼睛, 可是淚水還是不斷從指縫間溢出。
阮初, 阮初……
我好像, 這一刻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
從此萬家燈火,再也沒有一盞是為我而留的了。
9
磊子給我打電話:「風哥,你快來我給你發的地址,那群人指明要你來陪。」
我抱著隱隱作痛的頭:「我不想去。」
磊子苦口婆心:「風哥, 你再忍忍。我們努力這麼久不就是為了接下這個項目嗎?」
我最終還是去了。
他們正在打高爾夫球。
我努力扯了一抹笑湊上前,正準備拿起旁邊多出的高爾夫球杆的時候, 有人發了話:
他沒看我,自顧自換鞋後,帶著一身的疲憊坐在了沙發上,閉著眼睛語氣清冷道:「你想談什麼?」
「(我」我愣了愣, 在眾人調笑的目光中去了。
如此反復十幾次, 我累得氣喘籲籲。
再次送球的時候,我聽見有人笑嘻嘻的聲音:「你看他, 撿球的時候像不像一條狗。」
我再也忍不住,直接把球砸在了他腦袋上……
衝動一時爽, 代價悔斷腸。
我砸的那人是某集團的公子哥,他請了律師跟我索要天價賠償。
我給不起,那人直接動用關系報警抓了我,我在看守所蹲了半個月。
出來的時候, 工作室被打壓倒閉,兄弟磊子卷著賬上全部的錢跑了。
我看著已經幾近被搬空的工作室,心如死灰。
我曾被繁華的世界誘惑,淪落成了它的玩物。
丟了自己,也弄丟了唯一真心待我的人。
10
聽說阮初成功上岸了一所不錯的大學讀研究生。
我曾偷偷地去看過她。
演講教室裡,她在認真地看稿子, 一頭柔順的長發輕輕披下來,整個人溫和而有力量, 明媚而有朝氣。
有個男生來找她問些什麼, 她仰著頭輕聲回復。
我注意到,那個男生背在身後的手緊張地攥緊了。
兩個人一高一低, 看起來是那麼地登對。
演講開始了,阮初輕輕走上臺。
她說了很多,結尾的兩句話是這樣的:
「請你務必一而再,再而三, 三而不竭, 千次萬次,毫不猶豫地救自己於這世間水火。
「回頭看,輕舟已過萬重山。曾經以為那些走不出的淤泥,到如今也就這般風輕雲淡吧。」
溫和的聲音在教室裡回蕩, 我落荒而逃。
忽然想起我曾經冷落她的那幾天,她惶然而又小心翼翼地問我怎麼了。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
挺好的。
我的女孩兒,你終於奔向了更好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