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別的辦法……我隻能用我的命來守住和阿姐的情意。」
威脅我麼?
我冷眸盯著他:「好,那你就去死。」
他攥緊刀把,微睜開眼望我,哽咽無比。
「阿姐當真對我沒有半分憐憫。」
我別開眼,不去看他。
我仿若聽見皮膚被寸寸刺破的聲音,和江寧痛苦至極的呻吟。
「夠了!」
我上前奪過他的刀,捂住他汩汩出血的傷口。
我咬牙切齒地說:「你想死在這裡,讓我成為殺人兇手嗎!」
他虛弱地靠過來。
「阿姐,我已經寫好遺書,不會連累你的。」
我加大力度壓住他的脖頸:「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用你的命來威脅我。」
江寧叫疼一聲,還是蹭了蹭我。
「我知道你不會忍心讓我死的……阿姐永遠是阿姐。」
我心中愈加暴躁,把他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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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睜大了眼:「當真?可是我分明……」
「什麼都沒有!」
江寧當時把我壓在門上,神志不清地在我身上埋頭親吻,沒多久就昏倒在地上。
我不掩厭惡地看著他:「我怎麼可能會隨隨便便把我的清白給你。」
他愣怔了一會,似乎更加失落。
我背過身:「這件事不準和任何人提起,我也不會再和你有姐弟關系外的接觸。」
「阿姐……」他又染上些委屈的腔調。
我呼出一口氣,拋下他走了出去。
「小姐。」
劍蘭見到我,立刻迎上來。
她附在我耳邊道:「我守了幾天,發現林姨娘在後院埋了很多藥渣,藥正是她上次下在湯裡的。」
看來下了不止一次。
劍蘭繼續道:「我拿去藥鋪問了,那不是催情藥,而是讓人產生情事幻覺的藥物。」
不願意同房,也不想生子。
林含玉為什麼嫁給父親?
我喃喃道:「劍蘭,你還記得母親當時突染風寒,說是不嚴重,可沒幾天就去世了。」
劍蘭低聲回應:「記得,老爺不讓小姐去探視,說是怕感染。」
「不隻不讓我探視,林含玉也沒過來,直到靈堂拜祭時才出現,我一直以為那是她和父親廝混的時間。」
「小姐的意思是……」
我按著額角,目光微轉。
「我險些忘了,林含玉以前是個醫師。」
回想起她這些年的表現,我越發覺得可疑。
劍蘭緩一會,道:「還有一件事,方公子來了。」
我遲鈍了一會,才想起來:「是我們三代世交的那個方家?」
「是,他說來向老爺提親。」
7
方家的公子方玉和我小時候相識,但長大後就沒了來往,說是青梅竹馬也夠勉強,更別提有男女感情了。
怎麼突然來提親?
對面的方玉眉眼微揚,正飲著茶,和父親相談甚歡。
父親對著一旁安靜的我使眼色:「雲兒,帶你玉哥哥去庭院逛逛。」
我差點翻了個白眼。
和方玉疏遠的緣由還有一個。
他這兩年越發風流,紈绔子弟的名聲在外,正常人家都避之不及。
「雲妹現在不比小時候活潑,話少了很多。」
方玉在我身旁同行,搖著扇子輕笑。
我皮笑肉不笑:「女子長大了,自然要收斂一些,不似玉哥哥,活得這般肆意自由。」
聽出我的言外之意,他也隻聳聳肩。
「我便直說了,令尊要我們兩家聯姻,商業往來會更方便。」
我「哦」了聲。
父親這人急功近利,做出此舉也不奇怪。
「不過,」方玉轉了幾下扇子,「我並不看好兩家的合作會為我方家帶來利益。」
他的笑意裡帶著審視:「或者說,我對當家人的管理能力存在質疑。」
我愣了一下。
當家人可不就是指父親了?
父親以前是書生,被母親看中才成了上門女婿,這兩年突然接管傅家名下幾百家產業,沒有管理經驗的話,估計有些夠嗆。
聽說在商會上屢屢碰壁,惹得父親常在家裡發脾氣。
我意外地看向方玉。
他這番話聽起來,倒不像是傳聞中不學無術的公子哥。
「雲妹不必如此看我,」他無奈笑笑,「這些年戴著面具生活不容易,前幾天總算熬過老頭子,才得以坐穩主位。」
原來是在方家經歷了一番血雨腥風,那風流面孔都是假象。
我重新打量他:「你覺得這買賣不劃算,那為何還要過來提親?」
方玉微眯著雙眼:「我看重的是雲妹你。」
這是什麼意思?
我微皺著眉。
「話說回來,」他指向遠處,「那個少年已經在那裡許久,一直看著你。」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江寧正失神地捂著脖子上的血,站在那裡遙望過來。
方玉「嘖」了一聲。
「要不是大白天的,還以為是個鬼。」
我平淡道:「是我弟弟。」
「就是你那個林姨娘的兒子?」
他端詳了一會,點頭:「看起來倒是一表人才,聽說已經中了舉人,說不準今年科舉有望。」
我不置可否:「性子是弱了些,書倒讀得不錯。」
方玉又調侃:「不過現下這樣子看著悽悽慘慘的,像隻守望的小狗,你不去安慰安慰?」
此時我正在亭中為他衝茶,「一不留神」,熱水從他握著的杯邊溢了出來。
「嘶——」他忙抽回手,對自己燙紅的手吹了吹。
我神色悠然:「對不住。」
他忍痛挑起眉:「你對他還真是護得緊。」
我站起身,拍拍衣裙上的灰。
「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我會帶著足夠的籌碼和方家合作。」
方玉一頓,唇角微揚,笑道:「那我就等雲妹的好消息了。」
我一邊走出去,一邊吩咐劍蘭:「把江寧的貼身小廝找過來,為他包扎。」
劍蘭默了默,開口道:「小姐對他……」
我打斷她:「隻是看著礙眼。」
8
「雲兒嫁到一個好人家,寧兒順利參加科舉,」父親笑得開懷,「你們的歸處甚好,有時間一定要拜拜祖先,感恩他們的保佑。」
「是得好好問問,」我扯起嘴角,「怎麼家中四個人,有三個不姓傅,卻得傅家好生供養著,是哪裡風水不對,還是有小人作怪?」
我戳中父親的心思,他臉色驟變,有些惱羞成怒。
我隻覺得心中出了口氣,很是痛快。
「雲兒,」父親幾近冷怒道,「你也知道江寧不是傅家人,但你們終究是擺在明面上的姐弟,絕不可有過多接觸!」
「即便你有諸多不滿,但現在隻有我才是你唯一的親人。」
我望著他,平和一笑:
「放心吧爹爹,成親前我不會做出格的事。」
江寧這幾日都對我避而不見,我以為他收了心,不想竟然在晚上時闖入我的房門。
他穿著單衣,一步步朝我走來。
「阿姐,你要成親?」
江寧的黑眸像最沉的夜,又帶了點紅,制住我的手心涼得我打了個冷顫。
我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啪」的聲音在夜裡格外清晰。
他偏過頭,停滯了好一會,轉過來時,眼裡又浮上水霧。
還學著人家霸道強勢,哪裡來的底氣。
我嗤笑一聲:「我心悅他,與他成親順理成章。」
「倒是你,過幾日就要啟程去參加科舉,怕是喝不到我們的喜酒了。」
他忽略我的諷刺,固執地看著我:「為什麼心悅他?」
我清晰地告知他:「青梅竹馬,家世匹配。」
「阿姐,」他聲音有些低啞,「我們才是青梅竹馬。」
我閉了閉眼,持著一貫的冷漠。
「那又如何,我和你是姐弟,不可能有結果。」
夜裡的寒風灌入,襯得穿著單衣的江寧更加清瘦。
「那阿姐為什麼要招惹我呢?」
我心底略微一顫,壓住心裡的異樣。
見我良久不應,他抽抽鼻子,聲音近乎卑微:「那請阿姐把平安符還我。」
那是我為他求的平安符。
林含玉和她以前的夫君是醫師,曾是四處雲遊、治病救人的一對璧人。
在我們小鎮落腳時,有混混覬覦林含玉美貌,想上手抓她,江寧父親出來阻攔,卻被他們亂棍打死。
母親正好路過,救了林含玉,聽聞事情經過後,還用傅家的權勢壓著縣衙秉公辦理,處死那些混球。
她憐惜悲痛欲絕的母子倆,曾帶我踩過崎嶇的石路,到山上的寺廟為林含玉和江寧求得平安符。
葬禮那幾日,母親在靈堂陪著林含玉,我在房內抱住江寧,把裝著平安符的香囊塞到他手裡。
江寧縮成小小一隻,不哭也不鬧,隻呆呆盯著地面。
我心疼極了,緊緊摟住他,一聲又一聲軟語哄他。
「江寧弟弟,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一點。」
過了很久,他才拽緊我的衣角,哇的一聲大哭,淚水將我的衣襟層層浸湿。
林含玉從此和母親往來密切,成了摯友,我也常帶給江寧許多玩物,怕他寂寞。
就連母親都打趣我,沒想到孩中霸王的我,能對他這樣耐心。
沒辦法,江寧生得唇紅齒白,和那些專門惹事的熊孩子不同,總乖巧地跟在我後面。
正是因為母親對他們有恩,林含玉的上位才更讓我痛恨。
江寧中藥那晚,香囊被他掙扎脫落,我隨手撿了起來。
想起往事,我心中有火越燃越旺。
我目光生冷:「這是我給你的,自然也能收回。」
江寧靜默半晌,眼中有什麼東西在無望地掙扎:「阿姐,別這樣對我。」
「你總要給我一點念想。」
「什麼念想?」
我面無表情:「你父親葬禮時,我和母親悉心救慰你們,到我娘逝世時,你和林含玉卻乘虛而入,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
他痛苦地閉眼。
「阿姐,我娘是有苦衷的。」
我打開窗,從袖中拿出平安符,在他愕然的眼神下,用力拋出去。
外面夜色暗沉,聽這聲音,應當是掉入池中。
我殘忍一笑:「江寧,這樣你總能斷了念想?」
沒等我講完,江寧已先一步衝出去。
真是死性子。
我關了窗,不再搭理。
過了一會,劍蘭進來找我。
「小姐,少爺像是在外面的池中撈東西,大半天不起來。」
我拿了本書,目不斜視。
「不必管他。」
半夜,睡意蒙眬間,似乎聽見有雨水打在屋檐上。
第二日,父親急衝衝跑來質問我:
「你把小寧東西丟了,讓他找得整晚淋雨,現在高燒不退,是何居心?」
我覺得不可思議。
「他找了一晚上?怎麼這麼蠢,怪得了誰?」
父親越發惱火:「你若是耽誤了他參加科舉,我定饒不了你!」
「我當父親是關心江寧呢,」我輕笑了聲,「原來是怕他給不了您這富貴榮華。」
父親臉一陣青一陣白,舉起手就要上前打我。
「別吵了!」
聞風趕來的林含玉攔住他,轉而帶著點乞求看我:
「雲兒,寧兒昏迷時一直在叫你,你去看看他好嗎?」
我點點頭:
「好,我現在就去把他掐死。」
9
江寧昏迷著,額頭覆上湿布,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林含玉又擰了毛巾,細致地為他擦拭。
「江寧從小就喜歡你,」她緩緩說,「那時聽說要和你做姐弟,幾天沒睡好覺。」
我譏笑一聲: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地步,你心裡沒有數嗎?」
我盯著江寧手裡還攥緊的香囊:「如果你還不告訴我實情,江寧會因為我和你的對立崩潰。」
她眉目一抬,復又垂下頭。
「好。」
林含玉隨我去到僻靜處,才忍不住落下淚。
「我懷疑如蘭姐姐是被害死的。」
我猛地看向她:「你說什麼?」
如蘭便是我母親,以前常與她以姐妹相稱。
「當時我去看望她時,明明病症很輕,休養幾天便好,怎麼會在幾日之內就突然暴斃呢?我覺得不對勁,再次去探視,卻發現你父親在處置你母親的貼身僕人,要他們別多嘴,賜了毒藥。」
「我起了疑心,為了查清死因,我便裝作諂媚小人接近他,想收集些罪證。」
我深吸了一口氣:「你還下藥避免同房?」
「是,」她又憤又恨,「那種喜新厭舊的人,我恨不得替如蘭姐姐殺了他,怎會和他同房!」
我心中一沉。
父親以前總不滿母親獨攬大權,常與她吵架。
聯想著父親在母親死後趾高氣揚的模樣,做出殺害妻子的舉動,也有跡可循。
畢竟連我這個親生女兒都能賣了去聯姻。
見我靜默,她顫顫開口:「雲兒,你不信我嗎?」
我舒了口氣,第一次情真意切握住她的手。
「我信,這兩年無論我如何惡言相待,您從不虧待我,我心裡有數。」
林含玉點點頭,又哽咽道:「可惜我量小力微,這兩年隻找到一點證據。」
她將東西遞給我。
我看了兩眼後收下,慎重告訴她:「謝謝你,林姨,其他事情就由我來解決。」
「嗯,」她望向房內,「隻不過江寧並不知曉這些,我怕連累他,隻告訴他必須進傅家……」
我淡淡道:「我這個人渣爹有句話還是對的,江寧要參加科考,不能因為這些事耽誤了前程。」
林含玉欲言又止:「隻怕他到時候反應過來會生氣。」
我無奈笑笑:
「那到時也隻能哄哄他了。」
江寧虛弱地躺在床上。
他雙眼緊閉,嘴裡呢喃著什麼。
貼近一聽,是口齒模糊的「阿姐」。
我這樣對他,還心心念念我,真是無可救藥。
我盯著他,從精致的眉骨撫過鼻梁,再遊移到柔軟漂亮的唇瓣。
就是這張臉,屢屢讓我心軟。
我低下身,吻上他的唇,慢慢廝磨了一會,最後微用力壓了一下,才放過他。
離開時,看見江寧正睜著雙湿漉漉的眼睛。
他凝視著我,啞聲說:「阿姐,你親我。」
「嗯。」
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那愈加紅潤的唇瓣。
「想來想去,我實在放心不下你,」我眸光漸深,「不如等我嫁人後,你去方府繼續陪著我如何?」
他失神地望了我一會,用手背擋住眼睛,努力穩住帶著哭腔的聲音:
「阿姐,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