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膏箋,是吳越之間特制的竹紙。”
“怪不得……”
姜照一明白過來,才一抬頭,卻見那些春膏紙上懸掛的小巧鈴鐺開始不斷震顫,聲音清脆又尖銳。
紙上的東西又在動了,她親眼看到一隻蜘蛛從其中爬出來,散著黑氣的蛛絲胡亂交織。
“……我還沒見過這麼能織網的蜘蛛。”賀予星看呆了。
李聞寂衣袖裡的瑩光飛出,瞬間擊破了蛛網,又如連綿的野火,寸寸灼燒著懸掛在竹枝之間的春膏紙。
“用晨露舊雪,加以成精的玉蟾搗碎,摻入墨裡,所描畫出的東西就有致幻之效。”
他聲線微冷,簡單地陳述。
“原來都是幻象啊……”姜照一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什麼也不剩下。
“雖然是這樣,但玉蟾這玩意可有劇毒,散出來的味道就已經能毒死人了,我們不會中招了吧?”
賀予星在師門裡也是學了些東西的,一聽玉蟾,他就捂住了口鼻。
姜照一聽了,也連忙捏住鼻子,她剛想說話,又覺得說話也在呼吸,就眼巴巴地望著李聞寂。
李聞寂看她的臉都有點憋得發紅,他眼底多了些淺淡的笑意,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開她捏住鼻子的那隻手,“你不會死。”
“那我呢那我呢?”賀予星急忙問了聲,又趕緊捂住嘴。
“在你們過來之前,紫微垣星圖已經吸收了所有的毒氣。”李聞寂隻簡短一句,便牽著姜照一的手往前走去。
姜照一松了口氣,卻又不禁想,他的那些星星怎麼什麼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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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縫狹窄,但他們三人順著石縫往前直到兩座山峰的背面,姜照一小心地站在崖壁上,腳下容許她站立的僅僅隻是一塊凸出來的石頭,底下浮煙漫漫,好似深淵,她緊靠著崖壁,也沒敢探頭往下看。
“這也太高了……”賀予星大氣都不敢出,腿也有點發軟。
李聞寂仿佛是在聽什麼聲音,在他看見濃霧底下浮出的瑩光時,又有冰裂的聲音忽然臨近。
他瞬間松開姜照一的手,在那東西衝破濃霧之前,身化流光,投入霧氣裡。
劇烈的冰碎聲響,姜照一聽到了奇怪的嘶叫聲,而與此同時霧氣裡顯露出一尾巨大的冰蛇,它通體透明,散著寒氣,嘴巴大張,露出的牙齒便是最為尖銳的冰刺。
凜冽的寒氣迎面而來,姜照一幾乎就要睜不開眼睛,但奇異的金光猶如裂紋一般帶著清脆的聲響瞬間蔓延至它的整個身體,猶如一座冰山傾塌,它的身體碎裂,轟然下墜。
隨後她看見李聞寂的身形再度顯現,剎那落於她的面前,環住她腰身的同時,手中的流光又如繩索一般系在賀予星的腰上,落入寒霧之下的世界。
姜照一從沒見過這樣的畫面。
長淵之下,滿是寒冰。
亭臺樓閣,假山頑石,水榭花木……這麼大的一個府宅,竟都是寒冰所造。
姜照一的眉毛和發上都有了些冰花,她卻毫無所覺,隻顧愣愣地去看那一片寒冰凍結的冰湖之上的冰亭,亭子裡有兩座冰雕,一男一女,眉眼入微。
兩人相扶,站在一處。
衣衫裙袂,猶如風拂,飄飄欲飛。
她站在冰湖岸邊,看到那兩個冰雕雙手之間好像握著什麼東西,而裙袂之下好像還刻著兩行字——“扶留葉雜木樨蕊,結鴛鴦檳榔包。”
“我聽說以前在南越,會有把檳榔做聘果的風俗,贈子檳榔花,雜以相思葉,說的就是古代時,他們吃檳榔常用一種蒌葉來配,檳榔蒌葉密不可分,所以蒌葉也叫相思葉。”姜照一以前看書看得雜,所以也知道一些其他地方的風俗人情。
“檳榔那東西到底有什麼好吃的?那吃了可是會上癮的。”賀予星走上前來也仔細看了那一雙冰人。
眼前的一切都是寒冰所化,涼亭裡,回廊上,小徑間,常常有一雙男女冰雕像,他們或在一塊兒看書,或在一起賞花,又或是在桌前小酌,每一分情態都不一樣。
儼然一對恩愛夫妻。
李聞寂推了一把冰廊上那冰雕的雙推門,竟也在一陣細微的脆響中推開了,裡面暗暗沉沉,隻有冷冷的幾簇光影。
栀子zhengli獨家 姜照一探頭一看,竟然是嵌在冰柱上的幾顆鵝蛋大小的珠子在發光。
冰屋裡陳設古樸,也全部都是寒冰所化。
四柱床前堆了小山似的金銀,各類珠寶散落其間,幾乎滿屋都是這些東西。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金銀珠寶……”賀予星瞠目結舌。
“我也是……”
栀子zhengli獨家
姜照一也愣愣地添一句。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本在賀予星的布包裡老老實實帶著的小青蛙忽然“呱”了一聲,蹿了出來。
“趙三春你幹嘛?”賀予星嚇了一跳,卻見它跳上了那冰做的梳妝臺,拼命地扒拉開上面的木盒子。
第50節
一支釵子掉下來,滾落到姜照一的腳邊。
那看起來是一支金釵,形如鳳凰,金絲掐的羽翼精巧輕盈,上面還點綴著五色羽毛,那羽毛色澤柔亮,猶如絲緞一般,漂亮得不像話。
有張紙也壓在釵子底下,她仔細一看,上面寫著:“贈吾妻葉蓇——糜仲”
“葉蓇?”
她立刻抬頭看向李聞寂,“是非天殿的那個葉蓇嗎?”
李聞寂還沒開口,卻見那隻青蛙吞下了木匣子裡的一樣東西,轉眼在一陣濃霧中逐漸變成巨大的身形,但又緊接著變化為一個人的形態。
“……青蛙叔叔?”姜照一呆呆地看著那個中年男人。
“趙三春你吃了什麼變回來的?”賀予星咋咋呼呼,上前去將他來回打量了好幾番,仍覺不可思議,“按理來說你還要些日子才能恢復啊。”
“诶嘿,糜仲這個龜兒子還是有點東西嘛,連姑射花都有,這東西可是大補得很。”趙三春試著舒展了一下手臂。
他就是一下補到位了栀子zhengli獨家,所以變回來了。
但見姜照一身邊的李聞寂,他一下收斂了許多,訕訕地喊了聲,“先生。”
門外有點滴瑩光漂浮而來,李聞寂隨之偏頭迎上那光影,他的面容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更顯出一種無暇冷感。
“來了。”
他忽而揚唇,聲線冷淡。
姜照一隨著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見幾團濃重的黑氣從浮霧裡下墜,落在地上,便成了一眾人影。
“躲好。”李聞寂低眼看了她一眼,隨後他的身影便瞬間出現在了外面不遠處的那棵冰花樹下。
那些人的五官很模糊,仿佛是還沒長出人的五官似的,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精準地分辨出李聞寂的位置,朝他襲去。
“賀予星,你保護好我們照一哈,老子去活動活動筋骨!”趙三春大步跨出門檻,飛身下去也和那些人打作一團。
但是他沒打幾下,就見眼前的人喉管剎那被割裂,鮮血濺了他一臉,面前倒了一片。
趙三春摸了一把臉,抬頭就見那些來勢洶洶的家伙轉眼就隻剩下一個人了。
即便他五官不清,但從他不斷後退的踉跄步履來看,他應該是十分恐懼。
一顆顆血珠從李聞寂指間滑落,他面無表情,周身淡色的氣流飛出的剎那,身後的冰門緊閉,而面前僅剩的那隻精怪皮囊盡毀,成了副森白的骨架子。
冰門忽然關上,姜照一並沒有看清外頭的情形,她和賀予星縮在一處,看他用刀在門上扒拉出了一個洞。
兩個人才借著那個洞往外看,就見外面暗紅的氣流彌漫,空氣裡的血腥氣也十分濃烈。
一個坐著輪椅,面容看起來仿佛隻有四十多歲的男人出現,他雖已有些滄桑之態,但透過他的那張臉,也能看出他年輕時應該是有一副好相貌的。
他的臉色泛著一種病態的青色,精神狀態似乎並不好,此刻半睜著眼睛,仿佛已極為費力。
“李先生,你私闖我的府宅,可是要付出代價的……”他的聲音虛浮無力,說著話才略抬眼睛,第一眼去看冰花樹下的年輕男人。
一瞬之間,他瞳孔微縮,眉頭緊蹙。
似乎是總有一種詭秘的熟悉感,卻偏偏始終沒有想起來些什麼。
“糜仲先生,要見你一面,實在不易。”
李聞寂卻好像根本沒將他這點異樣放在心上,冷眼看他,似笑非笑。
糜仲心裡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從見到這個年輕男人的這樣一張臉時,他心裡就開始變得難以平靜,一陣涼意順著脊骨慢慢爬上後頸。
滿地的屍骨足以說明問題,他精心養了百年的冰蛇也碎成了渣子,也許他這一趟,真的來錯了。
糜仲不由分說,手掌一拍輪椅,血霧聚集的剎那,他便要跑。
趙三春連忙勾來山上的藤蔓纏在糜仲身上,用力拽住他,而跟隨糜仲的精怪匆忙割斷藤蔓,卻轉眼被李聞寂指間散出的淡色氣流刺穿胸腔。
“朝雁先生,我們要下去幫忙嗎?”在山壁上的精怪用了些異力撥開霧氣,露出一隅底下的境況。
“不用。”
朝雁看著底下,“他們已經對上了,總有一方是要死的。”
他的目光在底下搜尋了一番,卻沒看到那個女孩兒的身影,他沉吟片刻,還是對身邊人道,“但一會兒如果那個女孩兒露面,她如果有危險,你們仍要保她。”
“是。”
旁邊的人應了一聲。
“李先生,你到底想做什麼?”糜仲的一隻手緊握著扶手,用一雙眼睛盯著那個仍站在原地的年輕男人。
“難道不是糜仲先生在追殺我?”
李聞寂眼眉帶笑。
“先生處心積慮,騙我好苦。”糜仲冷冷地笑了幾聲,手掌中聚起一團暗沉沉的流火,揮向李聞寂。
李聞寂側身躲開,那流火徑自打在那冰花樹上,瞬間擊碎樹幹,清脆的冰裂聲響,一棵冰花樹驟然碎成一堆冰碴。
糜仲到底是非天殿裡異力極強的一位,他們家族上千年的傳承也的確厲害,非是胥童、金措之流可比。
他出手凌厲,掌風也狠,趙三春被那氣流震得心肺生疼,根本直不起腰,就更別提要幫上什麼忙了。
而李聞寂伸手,那一地的冰碴便被淡金色的流光生生鍛造成了一柄冰刃,他手握劍柄,破開糜仲朝他襲來的氣流,狠狠地刺穿了糜仲的肩胛骨。
糜仲從輪椅上摔下來,嘴角浸出血來,他滿眼驚詫地看著李聞寂,他從頭至尾,竟毫發無傷。
但一夕之間,此處風雲驟變。
糜仲暗自捏碎了一樣東西,一時地動山搖,那扇冰門也因為強勁的飓風而被吹得墜落在地,冰屋搖搖欲墜,姜照一反應很快,連忙抓住賀予星的袖子,跑了出來。
冰湖上的亭子傾塌下去,將亭中的一雙冰人徹底掩埋,劇烈的寒氣拂過每一個人的臉。
“是聚靈珠!他這是在吸收積存在這裡的靈氣!”
賀予星一眼就認出糜仲手裡的那顆珠子,卻見他一瞬就吞進了肚。
姜照一聽見“聚靈珠”三個字,就想起在寒居山時,觀音奶奶拐杖上的那顆寶珠,她本能地看向李聞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