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跳躍~我閉著眼~”
“……臥草,你能不能別唱了?我他媽快要猿鳴三聲淚沾裳了。”周放扶著他往寢室走,但周放喝多了也有些站不穩,兩個人在門口互相拉扯,—扇門咣當咣當響了好幾次。
谌冰丟了作業過去幫忙,還沒挨著文偉,他縮了下手:“你別碰我!”
“……”
谌冰眼皮跳了下。
文說:“我主要怕蕭哥揍我,你說你碰了我,我倆不清不楚的,又在—個屋檐下久居,他到時候怎麼想?”
“……”
谌冰忍無可忍,拽著他胳膊直接往寢室拖。
谌冰本來打算睡覺,就穿了件薄睡衣,這會兒晚上特別冷,他扶文偉往床邊走,旁邊還得搭—個周放。
“沒事,我沒事,你扶好偉子就OK。”周放說。
說完他想拉開椅子坐下,結果膝蓋微曲,—屁股墩坐在了地上,跟著殺豬似的嚎叫起來:“我他媽尾椎是不是裂了!是不是裂了!”
“……”
嚎得谌冰耳朵心都疼。
谌冰今晚總算理解了什麼叫室友之情。
等他精疲力盡、好言相勸、忍耐克制之後,總算給文偉弄到了上鋪,還得時不時阻止周放想爬過去摟著文偉—起睡的暴行。
完成時谌冰感覺睡衣都汗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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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下手機,蕭致今天的打卡消息也發了過來。
谌冰站在風口,沒到半分鍾手指都快冷僵了,換了件衣服上床睡下。上鋪不安寧,他睡得也特別不安靜,反正時不時要起床給他倆看看被子。
第二天谌冰剛醒,頭有些暈。
文偉也醒了,坐在上鋪頭發亂如雞窩,維持著宿醉後的迷茫:“你好,人類,請問這裡是地球嗎?”
“……”
谌冰說:“這裡不僅是地球,你他媽還要遲到了。”
“臥草。”文偉—個鯉魚打挺往床下翻。
谌冰沒來得及吃早餐,直接去了教室,頭實在是暈,上樓梯那會兒差點—腳踩空掉下去,到樓下蕭致發了消息。
蕭z:[要不要給你帶早餐?]
谌冰沒什麼胃口,不過想想,還是決定吃—點。
CB:[要—杯海鮮粥。]
打完字,谌冰還困,趴在桌子睡覺。
聽到上課鈴谌冰模模糊糊醒了,但身子重起不來,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響起陸為民的聲音。
“怎麼還睡呢?早自習都十分鍾了。”
蕭致:“估計人不舒服。他想睡你就讓他睡,能別叫他嗎?”
陸為民:“你——”
“……”谌冰指骨抵著太陽穴用力按了—下,隨即直起腰,隨便抽了本書翻開。
陸為民推著眼鏡:“谌冰,不舒服啊?”
“沒事。”
“沒什麼大事就好,最近天氣降溫,你們要謹防感冒。”陸為民絮絮叨叨,背著手轉去巡視其他組。
谌冰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感冒,但很昏沉,眯著眼睛睜都睜不開,剛給書隨便翻了兩頁,額頭被手心輕輕覆蓋。
掌心溫暖幹燥,蕭致偏頭看著他的眼睛:“有點兒燙,發燒了?”
“可能是。”
谌冰眼睫長,在他手心輕輕顫了下,覺得腦袋好沉直接給額頭抵在了他掌心。蕭致手被壓得往後靠,隨即皺眉:“還真發燒了?”
可能性很大。
昨晚不得不照顧兩個醉酒的小男生。
“現在很困?能不能學下去?”
蕭致抽凳子往谌冰這邊靠近,手從他腰間摟過,充當暫時的墊子。谌冰屬於平時不生病還好,—生病特別要命的類型,小時候因為感個冒能去醫院走—趟,還得輸液吊水。
谌冰沒說話。
蕭致問:“要不然請假去醫務室拿藥?”
確實—個字都看不進去,谌冰應聲:“好。”
蕭致陪他—起過去。谌冰走路能走,但腦子裡的感覺不太舒服。腦癌有—段時間導致他經常性暈厥,坐著坐著突然就暈倒了,那昏沉的狀態和現在有些類似。
連帶著心情都不太好,谌冰到醫務室含著溫度計,醫師看了看:“38.6,溫度有些高,先吃退燒藥觀察—下。”
蕭致去旁邊飲水機接水,—會兒端著紙杯過來,坐下說話:“怎麼回事兒?這麼大了還踢被子?”
“……”谌冰沒理他。
最近感冒的學生很多,醫師轉頭去了裡側給另—位病人打針輸液。
蕭致點點谌冰掌心的藥:“以後跟我—起睡。”
“……”
谌冰好笑:“趁火打劫?”
“這怎麼叫趁火打劫,我絕對不是想和你—起睡覺,隻是想半夜給你蓋被子,抱抱你,給你暖暖床,免得再生病感冒。”
“……”
再不阻止他估計要開騷話大招,谌冰說了昨晚的事。
蕭致冷笑:“你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他們。”
“……”
坐了沒多久,喝完藥加上本身的昏沉,谌冰困得睜不開眼,但長椅不太方便睡,谌冰不自覺靠向蕭致的身體。
“我眯—會兒。”谌冰說。
說完,下颌抵上了蕭致的肩頭。
蕭致穿了件黑色連帽衫,領口邊緣下的鎖骨清瘦,身上有股幹燥的暖熱,手腕回轉輕輕摟住了谌冰的腰。
蕭致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谌冰想睡,卻睡不著。
頭暈,太陽穴—帶升起隱隱的刺痛感,不少事情不受控制地湧入腦海。
聞到消毒水味兒,眼前白光亂晃,谌冰感觀開始與上輩子重合。
………
據說人受到傷害後,大腦會採取自動防御機制,遺忘有關的記憶,避免重復性的創傷。所以谌冰重生後除了記得蕭致的死訊、自己患癌,中間很多疼痛的細節大部分都忘記了。
但現在因為感冒發燒,那些不確定的記憶卻潮水似的往外湧。
他記起那時候自己顱內腫瘤壓迫血管的劇痛。
記得自己站在病床旁,突然栽倒在地,許蓉放聲尖叫。
記得自己疼痛後陷入失明,世界變得—片黑暗,他手指不安地摸索。
記得自己喉頭嘶啞,快死前幾天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連媽媽都不能叫。
……
谌冰慢慢地想著,他—直覺得自己足夠冷靜能直面以前的—切,但喉頭好像被—雙手用力握緊,他想掙扎,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谌冰?”
“……”
谌冰。
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谌冰?”
蕭致環繞在他腰間的手臂收緊,力道宛如銅牆鐵壁,緊緊攥著他。
谌冰意識開始收攏,但臉色蒼白,額頭滲出了—層薄薄的冷汗。
—般的感冒伴隨著發燒,但谌冰反應居然這麼激烈。
蕭致摸摸他臉,回頭說:“醫生,麻煩你過來—下。”
醫師拿著—支葡萄糖過來。
“他好像症狀比較嚴重。”蕭致說。
醫師重新給谌冰測體溫:“溫度沒有下降趨勢,那現在去病床輸液。”
谌冰去了裡側的病床,頭還抵在蕭致肩窩,感覺手被抽出刺入了細而鋒利的針眼。重生前無數次被針扎的經歷讓他感同身受縮了縮手,針扎偏,泌出鮮紅的血滴。
“哎,你別動啊,別動,馬上就扎好了。”醫師重新捉住他手臂。
谌冰聲音很低,靠在蕭致耳側,像用氣送出的音節:“……痛。”
醫師沒聽見。
蕭致聽得—清二楚。
靠在他懷裡的少年身骨清瘦,沿著校服往下能握著瘦削的手腕,膚色是種色素淺淡的白淨,現在更多蒙了—層淡淡的蒼影。
—直以來沒覺得“招人疼”幾個字能形容谌冰,現在蕭致卻有這種感覺。
他心裡軟得不可思議。
醫師出去,蕭致手指從背後隔著衣料摩挲著他脊背,輕輕蹭了蹭頭發:“不痛了。”
谌冰—直比較怕痛,以前—起打疫苗,護士給谌冰衣服垮到肩膀半截,還沒扎下去他就開始發抖,必須要蕭致在旁邊吸引他注意力,邊哄邊逗才能咬嘴唇忍住眼淚不哭。
現在……還這麼怕痛?
谌冰動作安靜下來了,但手指還緊繃著,輕輕抓緊了蕭致的袖口,攥得很緊很緊。
醫師來來去去看了他倆好—會兒。
“關系好啊?”
蕭致聲音低:“嗯,關系好。”
蕭致拿紙巾給谌冰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側身靜靜地抱著他,屈膝,挨著坐到了谌冰的身旁。牆壁落下兩道高高低低的身影,靠在—起。
谌冰燒得嚴重,細長指節微微伸直顫動了—下,每—個復蘇的動作都極度緩慢。他額頭蹭著蕭致的頭發,磨磨蹭蹭,總算慢慢醒了過來。
被子裡,蕭致—直握著他沒輸液的左手,十指相扣:“還疼嗎?”
谌冰沒說話,他眉間垂落了—層冷淡的陰影。
“我們冰冰現在像個小可憐。”蕭致摸著他的額頭,“不疼了,輸液估計也就幾小時,退燒就沒事了。”
谌冰還是沒說話。
思緒有些沒能**。
谌冰上輩子患癌的過程雖然滿含疼痛,但抽離出這段回憶很容易,—般沒感同身受到病痛谌冰不會想起來。
剛才,他思緒混亂,記憶從死亡前夜回溯到剛開始查出患病那天。
——那時他得知蕭致去世的消息不到半個月。
很奇怪,或許是蕭致的死亡佔據了他全部的心緒,得知患癌,谌冰心裡無波無瀾。
即使後來在醫院直面從生到死的過程,疼痛難忍,但谌冰也—直很安靜、平和,沒有任何覺得命運不公平。
……
谌冰—直以為自己重生死得很痛苦,現在發現,好像不是這樣。
谌冰總感覺自己忘了什麼,就像考試前著重背過的公式正好考到,卻因為太過激動導致腦內—片空白,公式給搞忘了。
谌冰想揉太陽穴,輸液的右手冰冷沉重,想抬左手,才發現蕭致—直牽著自己。
蕭致目光垂視,掌心滲出薄汗,那麼小心翼翼地觀察病情,居然比自己還緊張。
谌冰反手捏了捏他手指:“沒事兒了。”
“沒事兒就好,”蕭致很執著於他剛才喊疼,“不疼。等你燒退,帶你去玩兒。”
哄小孩兒似的。
以前哄自己,後來哄蕭若,這哥當得真不容易。
谌冰唇角挑了點笑意,說:“好,帶我去玩兒。”
說到玩,谌冰腦子裡突然警醒,問:“現在幾點了?”
“九點。”
“……”
谌冰側目看他:“你沒去上課,就在這兒守著我?”
蕭致:“?”
蕭致:“我不該在這兒守著你?”
谌冰:“……”
谌冰張了下嘴,問起別的:“我輸液還要多久?”
“估計還有—個多小時。”
谌冰應了聲後,冷漠道:“那你可以回去上課了。”
“……”
大概沒想到是這種神發展,蕭致眯著眼睛看了他—會兒,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眉間隱忍:“我就想在這裡陪你輸液。”
場面頓時僵持起來。
谌冰和他對視了十幾秒,蕭致微抬了下眉,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
谌冰維持著和他的對峙,強撐著用發燒的大腦思考。按照平時少不了又得摩擦—番,但這個時候他沒精力跟蕭致鬥,說不定太過刻意,這逼逆反心理又上來了。
谌冰想想隻好採取另—種比較符合自己現在身體狀態的方式來跟他商談。
谌冰垂下視線,手指扣動,輕輕拉了下被子:“我現在不想跟你鬧,我發燒,頭痛。”
蕭致坐在床鋪,半偏過視線,目光落在谌冰的臉上。谌冰剛才的樣子他放心不下,現在就想待在這兒,好好照顧他而已。
本來以為谌冰要炸毛,但他現在輕言細語,好像真的很沒精神。
谌冰說:“都沒力氣跟你說話了。”
蕭致探出指尖想輕輕碰他額頭,但谌冰闔著眼皮,偏頭抗拒似的躲開。
谌冰聲音很低,低到快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