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電梯,很快走了。
蕭致坐到中午,期間大部分時間谌冰都很疼,聲音不算低,因為無意識也沒有力氣克制,疼得一直在叫。
蕭致隔著門,覆在牆上的五指漸漸收緊,心頭冰涼。
中午許蓉叫他吃飯,再次強調他的學業:“我讓司機送你回學校吧,不要耽誤學習。”
蕭致沒什麼反駁的道理,隻能離開:“好。”
回學校陸為民瞪他好幾眼:“早上幹嘛去了?”
蕭致眉眼陰沉,沒什麼精神道:“醫院。”
“……”陸為民都不知道怎麼說他,恨鐵不成鋼,“回教室寫你的作業!下次再不經允許出校,別怪我懲罰你!”
蕭致唇角輕輕動了動,低聲道:“嗯。”
他回了教室。
文偉滿臉擔憂,戳他:“蕭哥,我們冰冰沒事兒吧?”
蕭致不想說話,細長的手指撐著額頭,似乎昏昏欲睡。
英語課陶夢注意他的狀態,清了清嗓子開始針對:“有些同學不想學就出去,別在座位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著影響我講課的心情。”
出乎意料,蕭致沒說什麼騷話忽悠陶夢,而是拿起資料書,去了走廊罰站。
他撐著額頭,邊站,邊寫一套英語閱讀題的試卷。
——下來發現,五道題錯了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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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致指尖抵著眉心揉了揉,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想谌冰的時候,但是忍不住思緒總飄到醫院,似乎聽到谌冰疼得叫出來的聲音。
……好煩。
總想著他。
一直在想。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好難受。
隻要想到谌冰一個人在病房,獨自承受著病痛,蕭致心口就一陣火燒似的刺痛,好想過去陪他,想辦法消減他的痛楚。
蕭致站到下課,回到教室拉開了凳子。
陶夢隻是上課比較兇,下課脾氣很好,過來問他:“谌冰怎麼樣了?”
文偉在旁邊,岔開話題:“老師,蕭致應該也不太清楚具體病情。”
陶夢點頭,有些難受,走時丟下句:“你怎麼魂兒都掉了。”
魂兒都掉了。
蕭致也不知道自己這幾天怎麼過的,每天唯一的注意力就在晚上十點許蓉發來的消息,匯報谌冰身體情況。
周末前一天,許蓉說:“小冰從監護室轉出來了,你可以過來看他。”
蕭致打車過去,到谌冰病房,他躺著輸液,蒼白的手指探出被角。
蕭致剛進去,許蓉就拉著谌重華要走:“再跟醫生聊聊,問還要住院多久,會不會耽誤谌冰的學習,好不好?”
谌重華不想走:“過會兒問,醫生忙。”
“走了。”
許蓉厭煩起來,“你讓兩個孩子待會兒,說說話,行嗎?”
從谌冰生病後許蓉變得暴躁,谌重華有些應付不來,他臉色難看,沉著眼走了出去。
房間隻有兩個人了。
谌冰閉眼睡覺,手臂纏著很多的細管,旁邊是心跳和脈搏記錄表。
蕭致還是出事後頭一次看見他,坐下,輕輕拉著他的手。
手指很冷。
蕭致看著他,輕聲喊:“谌冰。”
沒動靜。蕭致再喊了兩聲,決定讓他繼續睡下去時,谌冰卻醒過來了。
谌冰側頭,看見他,唇角牽起很輕的弧度。
他笑的有些吃力。
蕭致喉頭發緊,輕聲說:“我來了。”
谌冰平常地“嗯”了一聲。
蕭致看他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說:“怎麼弄成這樣了?”
谌冰沒怎麼答話。
蕭致想掀被子看他的傷口,動作頓住,隻是放在他受傷的位置:“痛不痛?”
谌冰小幅度地搖頭。
“……”
一瞬間,蕭致隔好幾天總算笑了,抓著他另一隻手十指相扣:“不痛?我之前來,一直聽到你叫,痛的都哭了。”
谌冰雖然虛弱,但還有力氣嘲諷:“扯淡。”
就這還能倔。
剛才蕭致以為他變成了瓷人,碰都不敢碰,現在發現谌冰還是那個谌冰。
他拉著手,貼到唇邊親了親手背。
谌冰:“你……”
蕭致起身,俯身看著谌冰氣色褪盡的臉,問:“我能不能親你?會不會給你造成負擔?”
“……”谌冰懶得說話。
蕭致側頭,唇瓣貼著他微涼的唇蹭了片刻,沒有深入的吻,又親他薄薄的眼睑,聲音極盡繾綣:“乖乖。”
谌冰接受他的輕吻。
蕭致氣息滾燙:“是不是很難受?乖乖,我現在心疼死了。”
谌冰沒什麼勁兒,聽見這話懶懶笑了一下。
好像取笑,又好像得到關心卻漫不經心,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蕭致的心疼,而且肆意揮霍。
蕭致拉開外套的拉鏈,牽著谌冰的手往胸口貼:“有沒有摸到破碎的心?”
“……”
谌冰被他逗得,唇角弧度加深。
蕭致還是這麼不當人。
一切都好正常。
好像他的車禍,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小意外。
谌冰手指脫力,被輕輕地握著,蕭致完全不會弄疼他。
蕭致垂眼,眼底夾雜著更復雜雋永的情緒。他看著谌冰的笑,輕輕嘆一聲氣:“你還笑得出來?心真大。”
谌冰懶洋洋的,就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想笑。看見蕭致,好像疼都不疼了。
蕭致指尖拂過他眼尾:“你是不知疼的傻子?”
谌冰臉沉下來,直勾勾的:“滾。”
“……”
還有力氣兇。
蕭致唇角笑意加深,起身,闲得沒事兒看了圈病房裡的情況。他拿起旁邊櫃子的小瓶子。谌冰現在進食困難,輔助器有點兒像個奶瓶。
蕭致指尖掸了掸瓶身,故意問:“喝奶的?”
“……”
谌冰安靜了一會兒。
他動身的動作有些吃力,說:“蕭致。”
蕭致到病床旁,靠近他唇畔洗耳恭聽:“嗯?”
谌冰:“你別氣我。”
頓了頓,又說,“氣多了,疼。”
“……”
谌冰聲音軟綿綿的,好像支撐的骨架全散了,氣息輕輕拂過鼻尖。
蕭致心口微怔,說:“好。”他放下手裡的東西,重新靠近谌冰的身旁。
視線重新變成了對待瓷人時的謹慎,舔舔谌冰的唇尖,不遺餘力地打量他,半晌說:“我們冰冰受苦了。”
谌冰半側頭,似乎想躲避他話裡的溫柔,眼底卻失神,卻乎想起了這幾天的疼痛。
蕭致親他的動作緩慢,字句繾綣,好像能拂到他心底最堅硬的地方,慢慢撬開。
“疼不疼?這幾天我一直想你,想陪著你,心裡特別難受。”
“你一直在疼,都沒辦法說出來,是不是非常難過?”
“……”
谌冰沒說話,垂著眼皮,剛才的對抗氣息緩和下來。
他安靜時,表示坦然自己的傷口,也接受蕭致的舔舐。
這幾天的疼痛幾乎讓他回到曾經,害怕面對但不得不面對,遭受病痛成為無力抵抗的噩夢……唯獨蕭致的溫和讓他能鼓起勇氣,積極面對接下來的治療,而不是無力地承受。
蕭致親親他:“我等你康復,成嗎?”
谌冰:“嗯。”
“沒事兒的,很快就好了。”蕭致笑聲低低的,“等好了。我們換個地方撸貓,有空再出去玩兒。”
谌冰冰碴似的眸子看著他:“不高考了?”
“考,考跟玩兒也不耽誤。”蕭致捏捏他下颌,“帶你放煙花,那幾款裡我覺得還是基礎的仙女棒最好玩,其他的放起來太傻逼了。”
說起煙花,谌冰想起了去年的那個夜晚。
蕭致走到廣場人煙稀少的地方,應他要求買來煙花,谌冰說點哪根點哪根,他言聽計從。點完以後,從煙花星星點點的亮色後,他凌冽分明的眉眼安靜垂視自己。
谌冰在看煙花。
蕭致在看谌冰。
兩個人都得償所願
思及此,谌冰嗯了聲:“好。”
得到回答,蕭致短促地笑了笑,修長的手指和谌冰輕扣,說:“我好喜歡你現在乖乖的樣子。”
谌冰:“?”
“很聽話,說什麼就應什麼,沒力氣反駁我。”
“……”
蕭致頓了頓,說:“但我想讓你好起來。”
他喜歡谌冰舒適地和自己相處,谌冰怎樣最舒服,他就開心。
聽這半晌的絮絮叨叨,谌冰閉了閉眼,覺得他真是可愛:“蕭哥,蕭詩人。”
蕭致:“嗯?”
“抒情抒多久了?”
“……”
“還沒夠?”
“……”
蕭致下颌微不可查地動了動,明顯被這句話噎得有點兒說不出話,將他的手揣到被子底下,撇清關系:“那沒事了。”
谌冰笑意不減:“再親下。”
蕭致:“我不親,親多了長針眼。”
谌冰不耐煩:“叫你親就親。”
“……你求我的?”蕭致說完,俯身貼著他唇瓣,齒尖從輕咬逐漸加重力道,直到谌冰氣息變亂才松開:“疼嗎?”
有點兒疼,但是止步於情趣那種疼。
谌冰抿唇,和他對視的目光微涼。
蕭致不帶什麼感情,冷淡地道:“記住這種痛楚,等身體好了,加倍咬回來。”
“……”
短短一句話,谌冰又給氣笑了。
他媽的。
遲早被這狗東西騷死。
蕭致上一句還拿捏著氣勢,下一句,又俯身親親他耳側,不停地輕聲喚寶寶,是不是真的弄疼了。
谌冰:“……”
——總之就是復雜多層次的少年感情、洶湧澎湃難以克制就行了。
他倆膩了沒一會兒,響起敲門聲。
許蓉從外面進來,招呼蕭致:“走,先吃晚飯,吃了再回來找谌冰。”
蕭致放周假來的,就沒打算回學校:“好。”
他走到一半,停下腳步:“谌冰吃晚飯了嗎?”
“我們先吃,他爸爸在等著了,”許蓉說,“吃完回來再喂谌冰吃東西。”
蕭致應了一聲,神色思索,轉向谌冰問:“餓不餓?”
谌冰有一點兒空腹感,但不想因為自己讓他們餓著,無所謂道:“你們先吃。”
蕭致想了會兒,客客氣氣地說:“那行,我先過去拿粥回來喂谌冰,喂完我再吃飯。”
許蓉看他會兒,憂慮道:“谌冰就這一頓,餓不著。”
蕭致笑了一聲,沒當回事兒:“我也就這一頓,餓不著。”
店裡煮的粥混了不少高營養物,口味清淡,煮成了半流質狀。蕭致將白粥倒在碗裡,拿勺子過渡到谌冰的唇邊,輕輕蹭蹭他的唇瓣:“乖乖,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