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簫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周圍圍著爺爺奶奶外公和父親。
“我這是,怎麼了?”宋簫眨眨眼,坐起身來。
“你突然在院子裡昏倒了,可把你外公嚇壞了。”奶奶拉著他的手絮絮叨叨。向來高傲的曲老頭,看到外孫昏倒,破天荒地給宋子城打了電話。
“我沒事,”宋簫揉揉眉心,“就是突然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幾個大人面面相覷,眼中都有驚喜,醫生也說過他的記憶可能會慢慢恢復,能恢復自然是最好的。
年三十晚上很是熱鬧,到處都在放鞭炮,小城市沒有禁煙火,有很多孩子在外面放煙火,到處都亮堂堂的。
爺爺奶奶趕著去做年夜飯,宋子城在屋裡幫忙。因為宋簫昏倒的時候,宋子城表現很好,外公多少對他有些改觀,勉強同意了年三十留在宋爺爺家吃年夜飯。宋簫跟外公一起站在院子裡,身邊的鹩哥一遍一遍地說著:“新年好!新年好!”
“外公,您說,我以前自閉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宋簫問身邊的老人。
過去的記憶漸漸恢復,這十六年來發生的事情,宋簫都能依稀想起來了,母親在他十一歲那年,跟父親大吵一架之後跑出去,出了車禍。他這身體什麼都知道,就是說不出來,當年隻是默默地哭了一晚上,想叫一聲媽媽,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小時候他經常在外公的院子裡玩耍,今天看到那棵梧桐樹,前世今生的記憶驟然融合,導致他突然昏厥。
“醫生說是自閉,我一直不信,”外公背著手,笑了笑,“三魂七魄少一魂,不懂七情,自然不會哭笑。”
宋簫一愣,驚訝地看向外公。曲老頭卻不再多說,轉身回了屋裡,獨留下宋簫自己在原地愣怔。
三魂七魄少一魂,此魂主七情六欲。
這話聽著荒謬,卻是一語點醒了宋簫。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他能帶著前世的記憶,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就不得不信。之前在虞棠家,聽太後提過,虞棠小時候也有自閉症,就在五年前好起來的。
一個荒謬的想法驟然在腦海中浮現,他跟虞棠,或許,是用彼此十幾年的壽命,換取了這一世的重逢。三魂七魄不全,活著如同行屍走肉,便等於沒有活著,這些年的時光,都用來跟上天交換了。
奈何橋上且駐足,不飲忘川,不忘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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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撥通了虞棠的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
“還沒吃飯?”那邊虞棠似乎在吃什麼,把東西咽下,起身離開了飯桌。
“嗯,還沒開始,”宋簫抿了抿唇,“皇上……”
“嗯?”虞棠站在窗邊,看著遠處的煙火,半晌沒聽到宋簫說下一句,“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宋簫抬頭,看看因為煙花爆竹而變得發紅的天空,“新年快樂,還有……”
“還有什麼?”虞棠聽到這話,莫名地有些緊張。
“我初七就回去了。”說完這句,宋簫就掛了電話。
虞棠愣愣地看著手機上“通話結束”的標志,這話皇後走的時候就說過,怎麼又說一遍?一頭霧水地往飯桌上走,走到一半忽然駐足,皇帝陛下瞪大了眼睛,他家皇後這是……想他了?
第46章 書法
在老家的年過的很平靜,宋簫每天上午在爺爺奶奶家,下午去找外公。
曲老頭是這小城裡有名的作家,他寫的書都跟歷史有關,家裡的史料擺了兩大間。宋簫興致勃勃地在書櫃上翻找,有一個小櫃子上,擺的都是外公出版過的書籍。
《武帝治世》《十國亂世》《景弘盛世》,這世間百態三部曲非常有名,前兩部已經被拍成了電視劇,後面這一部因為曲老頭不願意刪改情節,一直沒能拍成。
常年不見,爺孫倆也不知道如何交流,曲外公脾氣犟,宋簫又不是個會主動說話的人。於是,就變成了每天下午,曲老頭在一旁寫字畫畫,宋簫在一邊默默地看書。
“曲老,過年好啊。”當地文化協會的會長,帶著幾個徒弟來看望曲老頭。這協會會長姓姜,是個搞書法繪畫的,當初選會長的時候,眾人其實更希望曲老頭來當,畢竟他的地位更高,但他拒絕了,就落在這個姜大師的身上。
“過年好。”外公頭也不抬地繼續寫字。
姜會長覺得面子有些不好看,呲了呲牙,湊過去看他寫的什麼,一瞧竟然是“景弘盛世”四個大字,忍不住撇嘴。
“我說老曲呀,不是我說你,讓你改,你就改唄,把那些同性戀情愛的地方刪了,隻拍你的景弘盛世,多好。”姜會長一邊說著,一邊講手裡的年節禮遞上去。
“歷史就是這樣,刪什麼刪!讓我把作品改成純歌功頌德,我寧願去街上賣字度日。”曲老頭吹了吹胡子,瞥了一眼姜會長身後的一群年輕人。
“你呀,就是太倔,”說著,姜會長拉過身後的三個年輕人,“沒給你介紹,這是我新收的幾個徒弟,悟性很高的。”
三個年輕人都有二十多歲,據說已經學書畫多年,慕名來拜師的。
“來來,給曲老師露一手。”姜會長興致很高,他總是熱衷於在曲老頭面前炫耀各種徒弟,因為曲老頭太挑剔,至今也沒收到個像樣的徒弟。
其中一個長相方正的年輕人走出來,將自己寫的一副字拿出來,刷拉一下打開:“這是晚輩寫的字,還請曲老品評一下。”
那是一副大字,上面隻寫了“道”和“忍”兩個字,用的是臥曹體,整體風格粗獷。
曲老頭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睛,這幅字他見過,之前有人寄給他,想要靠這個來拜師。但他主要是個寫書的,書法並不是專長,也不懂臥曹這個流派,就直接給退了回去。
那年輕人很是執著,偏要曲老說個一二三。他自認三歲學書,將臥曹體練得爐火純青,這老頭為何就是看不上他?
曲老頭皺眉,這字他覺得寫的不好,但臥曹是個非常偏的門派,不太懂也不好多說,正沉默間,忽然聽到一旁看書的宋簫說話。
“這兩個字,沒有風骨。”宋簫抬頭看了一眼,隨口說道。
“你說什麼?”那年輕人轉頭,看到是個小孩子,頓時不高興了,“臥槽體就是這般粗狂中帶著綿軟,你不懂不要瞎說。”
宋簫放下手中的書走過來,仔細看了看那兩個字,走到案桌前,隨手挑了根毛筆,沾了墨汁,在鋪開的宣紙上大開大合地揮灑。很快,一個比剛才那個精致許多的“道”字躍然紙上。
臥曹體,乃是大虞開國時期的一位將軍所書,這位將軍不服他父親逼他練的工曹體,嫌棄它太過綿軟,就揮灑出了這種臥曹體。
“臥曹的精髓,在於一個‘爭’字,絲毫不能綿軟,你這字中,少了曹將軍與天爭與地爭的男兒風骨,寧折不彎。”宋簫在那個筆直的走之上點了點。
那年輕人頓時紅了臉,震驚地看著宋簫寫下的那個大字,一旁的曲外公更是嚇了一跳。他的外孫,什麼時候學過書法了?
“這位是……”姜會長驚訝地上下看了看宋簫,難以相信這麼小的年紀就能寫出這種字來。
“這是我外孫,”外公說起這個,驕傲地挺了挺胸脯,而後不耐煩地擺擺手,“沒事了你們就趕緊走吧,不留你們吃完飯。”
姜會長抽了抽嘴角,帶著一眾昂首挺胸進來的徒弟,灰溜溜地走了。
外公這才轉頭看向宋簫:“簫簫,你這字……”
宋簫心中咯噔一下,這才想起,這身體原本是沒學過書法的,現代人普遍都不懂這個,一個小少年驟然寫出一筆好字,要怎麼解釋?還沒想到要怎麼回答,就見曲老頭興高採烈地拎起那副字:“這麼好的字,竟然是我外孫寫的,哈哈哈,不行,這得裱起來,這字要是被書法協會的老家伙們看到,肯定要封你做會長了,哈哈!”
說著,外公就拿著字出門了,留下呆愣的宋簫站在原地。
宋簫的書法造詣,在大虞的時候算不得拔尖的,但在現代,那就是大師級的人物。照外公的意思,他以後如果學習不好,靠賣字也能養活自己。
賣字賣畫那是落魄書生所為,宋簫還是堅持要科舉,對於外公讓他加入書法協會的事就沒答應。
轉眼到了初七,揮別了外公和爺爺奶奶,宋簫又回到了a市,出了機場,在接機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與眾不同的人。
虞棠就那麼單手插在褲兜裡,立在人群中,人少的時候還不明顯,人多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周圍的人都自覺地與他保持一步的距離,將他隔離開來。
“虞棠!”宋簫拉著行李箱,看到皇帝陛下,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叫出來才覺得有些失禮,偷看了父親一眼。
宋子城也看到了虞棠,有些驚訝:“他是來接你的?”作為關系好的同學,沒家長陪的時候來接機也無可厚非,但他跟宋簫一起,這孩子還來接機,就有些奇怪了。虞家大少爺,就這麼闲?
虞棠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跟宋子城打了個招呼:“我來接人。”
宋子城了然,這是接別人的,偶遇他們,臉上的笑意頓時燦爛許多。
司達舒的車就在不遠處,虞棠就跟著他們走兩步,聲稱自己接的飛機還沒落地。宋子城在前面走著,兩人就在後面悄悄手拉手。
十多天沒見,兩人都有些激動,虞棠伸手去拿宋簫背上的雙肩包,趁機在宋簫唇上親了一口。
宋簫頓時紅了臉,左右看看,所有人都形色匆匆,沒注意他們,宋子城還在前面悶頭走路,便忍不住回了一個吻。
將宋簫送上車,虞棠站在外面微笑著揮了揮手,等司達舒的車開遠,這才面無表情地回自己的車上:“回家。”
“少爺,您不是來接機的?”司機一頭霧水地問,穿個一個城到機場來,站一會兒又空著手回去,這是唱的哪一出?
虞棠緩緩舔了舔唇:“來吃個點心。”
第47章 契約
過了初七,大人們都正常上班了,目前還是小朋友的虞棠和宋簫,還有長長的寒假可以玩耍。寒假作業宋簫已經把兩人份的都做完了,在家裡無所事事,就每天跟虞棠聯網打遊戲。
宋簫現在已經能熟練用電腦了,起碼跟虞棠一起打網絡遊戲不成問題。
“明天元宵節,世界公園有燈會,要看麼?”虞棠在遊戲頻道裡跟他說話。
“看!”宋簫想也不想地應下來。在生活清冷的古代,花燈會、河燈會這種事情,是最熱鬧有趣的,他每年都不會錯過。
第一年剛入宮,呆在宮裡不適應,皇帝陛下就帶著他偷偷出宮去看燈會。綿延了整條長寧街的花燈,在長袍遮掩下悄悄拉他手的皇上,至今記憶猶新。
元宵節晚上,宋子城沒回來,外面有應酬。最近公司資金緊張,新年還有大項目要做,宋子城在想辦法貸款,最近總是早出晚歸的。
虞棠過來接宋簫,手裡還拉著虞苗小公主。
“苗苗也想去看。”虞棠有些無奈地跟宋簫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