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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君凝被送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被血染紅了,那模樣看了都讓人發寒。梁成文在得到消息後就和其他太醫一起趕過來,一看到穆君凝已經大出血,居然還在搬運她,忙出聲:“搬運她的時候一定要輕要穩,把她平臥,按住傷勢,立馬止血!止血藥粉呢!”
這會兒看到全身是血的皇貴妃的時候,太醫們一時也都慌了神,梁成文是最快冷靜下來的。
他說的話,讓整個隊伍都本能的去遵從,因為他語氣中的篤定,帶給人在慌亂中的安心。
此時為白日,還開著豔陽,天空中的璇璣星是完全看不到的,但它卻隱藏在光明中,閃爍著屬於自己的光輝。
他是從二品的院使,還沒到太醫的地位,太醫院本就是個熬資歷的地方,沒到年紀就需要慢慢熬,誰都是一樣。按理說的確沒他說話的資格,但他父親是太醫院曾經最有名的聖手,與這裡不少老資格的太醫都有交情,對那些太醫來說,梁成文就是老同僚的孩子,自然會格外照顧一把。而梁成文本人也爭氣,醫術出色,這才有了一定話語權。
此時的穆君凝已經意識不清了,呼吸非常微弱,她被放了下來,梁成文首先用了太醫們隨身攜帶的止血藥粉,讓身邊的醫女灑在穆君凝的猙獰傷口。
男性太醫都轉過身不看妃嫔的肌膚。
他身邊跟著的是他在宮外就教授的徒弟之一,謝歆歆,是個醫女。
他輕聲快速地在謝歆歆耳邊道:“動脈管按住近心髒處,靜脈管按住遠心髒處。”
這個概念還是傅辰在指導那場劉縱的闌尾炎手術後,給梁成文重新梳理的新知識,梁成文又教給了兩個徒弟這種全新的概念。
其實對血管認知一開始並不是出現在西方,早在百年前,就有一本《任脈》的醫術流傳下來,裡面已經有了關於人體血管的初步概念,比如“刺之射”為活動的血管,“刺不射”的為靜態的血管,隻是受到“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動之”的道理,這書很快就被劃作了禁書。
謝歆歆已經發現在梁成文的提醒下,貴妃的四肢冰冷,脈搏非常微弱,止血藥粉並沒有那麼快見效,即使已經比剛才好了許多,但穆君凝的傷勢還是太過嚴重了,太醫們對救回她並不報什麼希望,不由的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眼中的沉重。
一群人又穩又輕又快得將穆君凝抬上架子,一路到了福熙宮。
梁成文對要進去的謝歆歆快速道:“記住待會進去後,一定要保持她身體的溫暖!”
然後又對慌了手腳的墨畫等人說:“你們去準備溫水袋、盆子、巾帕……,然後拿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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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畫等幾個婢女根據梁成文說的,紛紛跑開準備。
福熙宮正殿,早就有其他太醫和醫女在裡頭候著了,隻是由於傷勢較重,必須脫衣才能治療,平日的懸絲把脈之類的便也算了,這般露出肌膚的可就要避見外男了,身為男性的太醫隻能在外間用口述的方式治療,不得看到妃嫔裸露的肌膚和傷口,這規矩從邯朝往上一袋袋延續下來的,雖然這一定程度保住了女性的清白,但這同樣延誤了治療時間。
梁成文有兩個徒弟,其中一個就是醫女謝歆歆,因為醫術不錯,她也是這次為皇貴妃止血醫治的主要醫女。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外頭還在焦急地等待著。
“沒了呼吸……皇貴妃!”裡面出現醫女恐慌不安的聲音,外邊的太醫又不能進去,聽到這話臉都在剎那間白了。
完了,皇貴妃死了……
這下子可好,按照晉成帝的性子,他們這群人全部要玩完,被罵完一群庸醫後,就是子孫後代都要被貶為賤民,這是三六九等中的最末等!
梁成文額頭冷汗密布,傅辰,若是你在這裡會怎麼做?
腦中忽然劃過什麼。
“你們中的一個人止住傷口上的血不要再流出來,謝歆歆,你進行胸外按壓,雙肩注意與胸腔平行,要穩,用力不要過猛,擊打不能間斷,有規律!快,速度要快,記住按壓的途中絕對不能停!!就像我之前我教你的那樣。”梁成文目眦欲裂,他還記得傅辰說過要在最短的時間裡不停按壓幾百次,在胸骨下方有一定深陷,他現在腦子也是一片混亂,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像傅辰說的什麼輸血、葡萄糖、生理鹽水這類東西他根本聞所未聞,現在也不可能做的到。
所有其他太醫這時候也不訓斥梁成文了,本來人已經救不回來了,都沒了呼吸還怎麼救,無論這時候梁成文說什麼,那都是一線可能,所有希望都在這上面。
根據梁成文的話,裡頭有一次進行了救援。
梁成文和所有男性太醫都在外室,仔細聽著裡頭的聲音,一驚一乍,心髒都有多次好像要停了,而後,又一次聽到裡頭的驚喜聲,“有脈搏了,活過來了!”
所有太醫看著梁成文的眼神,都完全不一樣了,以前隻是當做一個後輩來看,但這次對皇貴妃的急性處理,前後連一柱香的時間都沒到,幾乎就靠著梁成文的一個個指令來完成的。
死而復生,這才是真正的妙手回春!
但這還不算完,皇貴妃隨時都有可能沒了呼吸,梁成文想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傅辰交給他的幾顆藥丸,那藥分別是什麼成分有什麼功用就是傅辰自己都不能那麼準確的判斷,據說這是傅辰從綁架他的那伙人裡偷出來的,為了不被發現,傅辰甚至做了相當細致的遮掩,將被替換的假藥丸外面裹了一層真的藥衣,隻要不是把藥切開來,根本分不出真假。
“這些藥是我這段時間偷出來的,你看看它們分別是什麼成分,能分析出多少算多少,我需要你復制它們。”
“傅辰,你老實說,綁架你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這麼神通廣大,這種在晉國都看不到的東西能出現,而且監視傅辰一舉一動的人也是個中高手,來歷也太神秘了。
“我現在說了對你不利,少知道為好,我自有脫身之法。先不提這些,特別是這個,我希望你能盡快研制出來它裡面所含草藥的成分。”傅辰攤開了一塊布,上面隻有零星的褐色碎末,那一路上他偶爾和李變天午睡是一塊兒的,做了不少小動作,這就是其中之一。這就是後來李變天給傅辰服用的那顆續命丸,是貼身放在李變天身上的,而且整個藥瓶裡隻有那麼一顆,傅辰當時就發覺其珍貴,並沒有把它偷出來,他也知道這個是偷不出來的,李變天可不會坐那兒任由他行事。隻在藥丸上刮了點碎末,又給了梁成文一張藥方,“這是我研究出來關於裡面成分中的14種藥草,還有幾種實在分析不了,你對這方面頗有研究,若是能制成它,哪怕隻是簡化的,我相信定然能有大用處。”
梁成文回去後潛心研究,除了趕路所有時間基本都耗在這東西上面了,被他發現了另外兩種極為稀有的草藥成分,偏偏他還真的有這兩株草,他早年遊歷多個國家,去過不少險境,就他府裡的藥草蒲園就有不少珍貴品種。
那之後,傅辰將幾種藥丸交給他之後,就離開了,直到後來他才收到傅辰離開盧錫縣時的密信。
他根據那些藥自己在一路上也做了幾份簡易版。
對,就是這個!
梁成文從懷裡掏了出來,喊出自家滿手鮮血的徒弟謝歆歆,其他人也以為梁成文是在傳授方法,並沒有跟過去,每個太醫都有自己獨門秘方,“偷偷給皇貴妃服下,續命。”
這會兒,晉成帝那兒已經陸陸續續送來了千年人參等珍貴的藥材,讓皇貴妃含著,用以保命。
晉成帝趕到的時候,就看到福熙宮外面被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恐怕除了被他軟禁在延壽宮的太後外,其他人都到了,一個個臉上的表情堪稱憂國憂民,還有的當場在祈福念經,換了平常,晉成帝還有心思聽她們說說話兒。
但剛剛聽了這個消息就極為震怒的晉成帝,完全沒了耐心,連這群人的請安都不願意聽了,擺了擺手,“通通滾回你們的宮殿,這裡隻需要朕和皇後就夠了。”
皇後一聽,眉梢都含著一抹並不明顯的喜悅,看來之前向邵華池示好的確有用,皇上心裡果然是有她的。
這些妃嫔卻有如晴天霹靂。剛剛聽說這消息,可是悉心打扮了一番,各個花枝招展,有的高興了還哼了兩個調調,“你們說這不是搞笑嗎,梅妃遇刺?哈哈哈,誰那麼有空會去刺個妃嫔?”“就算真擋著誰的道了,至於那麼明顯嗎?皇貴妃應該是最巴不得梅妃身死的吧!”“該不會是皇貴妃自導自演了這麼一出,還真像那麼回事兒?”“我們先去看看,總要看看這出戲是真是假?”
本來還有想要在這會兒在皇上面前表現表現,加點印象分的,誰能想到皇上一來就先把她們給趕走了。
裡頭唯一不願意走的,就是六皇子生母,私底下與穆君凝感情最鐵的容昭儀,她已經快臨盆了,肚子大的讓人懷疑她隨時都有可能生產,而她此刻怎麼都不願走。
她早在閨閣的時候,就與穆君凝是密友,此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在進太子府前,穆君凝與她的遠方表哥是有一段感情的,隻是無疾而終了,而她表哥也這樣死了,那之後的穆君凝嫁入太子府,過了十幾年不知開心還是不開心的生活,有時候她都覺得若不是幾個孩子的存在,恐怕這個女人早就跨了,這宮裡起的,那都是沒有硝煙的戰爭。
“你快要臨盆了,還是快些回去安胎,這裡血腥味重,若是驚著孩兒如何是好?”面對容昭儀,還是近些年唯一懷上娃的妃子,晉成帝的態度稍微緩和了一點。
“求皇上讓臣妾留下來。”
晉成帝面露鬱色,但也沒再說什麼,任由容昭儀了。
一走進福熙宮,就看到梅珏好像失了魂魄一樣,還穿著染血宮裝的宮裝,一動不動地站著。
梅珏一路到了這裡,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衣服都沒換下,隻是在等待穆君凝的消息。
在梅珏身邊的就是哭得快要昏過去的詠樂公主,她哭得毫無形象,“母妃,樂兒錯了。”
不斷地重復著這句話。
自從她和辛夷聯手害了那個叫傅辰的小太監後,母妃就舍棄了那段不容於世的感情,也徹底切斷了與那個太監的關系,她以為這樣事情就結束了。
但母妃開始禮佛,再也不理外物。
一天天下去,她看到的是日漸消瘦的母妃,對待自己的時候永遠都是慈愛,似乎從來沒有怪過她。
直到,收到那個小太監失蹤的消息。
那時候的母後的眼中,看不到一點生機盎然,真正宛若死水,她現在再想要回那個傅辰,還來得及嗎?她願意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晉成帝讓人把哭暈過去的詠樂公主抬走,才輕輕扶住了梅珏僵冷的身體,心疼道:“別怕,會沒事的,這件事朕已經去徹查了,定會叫那歹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到底穆君凝跟了自己那麼多年,而且這個女子無論是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更重要的是她不善妒,晉成帝聽到在她聽到她為了護住梅珏自己被刺,一開始他也和其他人以為的,這說不定又是爭寵的新招數。
即使穆君凝從來都表現的寬容大度,但後來他就發現,如果真是穆君凝賊喊捉賊,根本就不可能幾乎將自己的命一起搭進去。
這個宮裡,已經被他梳理過一遍,去掉了不少暗樁,沒想到還有!
這偌大皇宮,鑽空子的人真的太多了!
晉成帝的目光晦暗難明。
梅珏卻沒有理會他,當然這時候晉成帝也不會介意梅珏的失態。
她隻是看著一盆盆血水從裡面端出來,那原本,該死的人是她啊……怎能讓姐姐去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