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程也意識到自己的無能,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家父皇失望的眼神,這樣的折磨讓他痛苦不堪,越發想要證明自己是有用的,他想起自己體內的蠱蟲,他似乎當時和什麼人做了約定,必須忠於某個人,否則就會被蠱蟲殺死。
這個人究竟是誰?
前幾日,他被允許在朝堂後進入父皇的御書房,自然就看到了一張掛在牆上的畫,畫功雖然不好但卻很能抓住神韻,隻要看一眼就能發現那是自己的父皇和那個在父皇身邊的太監總管李遇,很日常的情形,卻無形中帶著親昵與溫馨。
隻是普通的一幅畫,依稀能看得出來畫圖之人相當認真,父皇想來也是喜愛的,也是,不喜愛又怎麼掛起來。
他其實很羨慕李遇,因為李遇擁有了他一輩子都渴望不了東西。記得有一次他居然看到李遇當面對著父皇發脾氣,父皇居然還絲毫沒覺得被忤逆,眼底都是含著笑意的,雖然是低下的太監,卻得到了潑天福氣。
回來後,他神使鬼差的也想畫一幅一模一樣的赝品,能夠時不時看到父皇。但剛剛畫完父皇,要再畫李遇的時候,提筆才畫了一筆,全身就抽痛的厲害,他知道那是蠱蟲判定他的行為是背叛當初的約定。
背叛?他能背叛誰,為何會發作?
體內的器官好似被攪碎了,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感覺自己可能很快就要不行了,蠱蟲已經聽從某個在遠方的指令,要絞殺他。
有人說,在一個人死亡前,會憶起生前最重要的片段。
那重重迷霧般被封鎖的記憶,隨著生命的流逝,剝開了內裡真實的模樣。他想起來了,那個人被人喊做公子,他的模樣——就是李遇!他一直在父皇身邊!
李錦程用最後的力量,撲到床上,扯開被子,在床單上寫下了生命中最後一個字:田
這個字的一半還沒寫完,甚至那一豎都沒有變成甲,是個完全不成氣候的“遇”字,就徹底斷氣,躺在地板上。
李變天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他來到兒子跟前,用了這輩子第一次對大皇子溫柔的語氣,“父皇來了,安心睡吧。”
就像是聽到了李變天的聲音,那雙死不瞑目的眼闔上了。
忽然,李變天定睛一看,就發現一隻黑色的蟲子從李錦程的嘴裡緩緩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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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準備讓人把那隻蟲子抓住,黑色蟲子卻在爬出後,慢慢化成了一灘黑水,好似完成了一生任務。
這是——蠱蟲?
此等毒物不是早就滅絕了嗎。
同一時間,正與十二皇子邵津言密謀的烏仁圖雅心髒抽了一下,口中念著什麼咒語,全神貫注,那張臉像是被塗了一層白漆,待念完,站了起來,看向戟國的方向。
十二看她滿臉凝重,跟了過來,“怎麼了?”
烏仁圖雅說了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死了一條,有人叛變了,李……家皇朝的方向?”
李家,李錦程體內的那條。他居然叛變了主子……倒是出乎意料,那樣一個懦弱的根本不像李皇兒子的人竟然是第一個背叛的,看來骨子裡還有點血氣啊。
“你到底在說什麼,究竟出了什麼事?”一臉蠻茫然的邵津言。
“我需要去信,通知公子,此事不能耽擱。”烏仁圖雅說著,就走向書桌,提筆寫了起來。
而在李錦程的手邊,似乎寫了什麼。
這是,李錦程在向他傳遞什麼消息。
讓護衛和太監們都退下,李變天抬起李錦程的手,將之挪開,看到了那個字。
田?這是何意,姓?還是地名、事件的提示。
隻有這一個字,能夠聯想的東西就太多了。
但李錦程的突然暴斃,黑色軟蟲,死前訊息,都透露著某種若有似無的聯系,也是某種聯系,是一場陰謀,而這陰謀不是針對李錦程的,而是針對他來的!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禁衛軍在外面求見。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是個壞消息,也是李皇最不希望聽到的。自從被人放出譴族當年留下的寶藏在戟國後,周圍的國家明裡暗裡都派了人過來,頓時冷冷清清,幾十年都安安分分過自己日子的戟國變得熱鬧了,包括晉國皇帝也讓人跑到了戟國首都打探消息。
譴族寶藏的秘密被捅了出去也就罷了,重要的是現在所有人都虎視眈眈著這裡,戟國無法做任何大動作。
他當然清楚,譴族寶藏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他這些年已經將搜索範圍慢慢擴大,甚至派人到了譴族原址去調查。
放出這個消息的人,必然是知道這個秘密的。
譴族人,亦或是他的隊伍裡有叛徒?
李變天銳利的視線掃過身邊的人,均感到一股涼意。
而這次禁衛軍報上來的消息,更是讓李變天開始懷疑是不是這麼多年自己的錯覺,在戟國邊境州出現了一條地道,聽說這是一條分支,但已經讓原本將信將疑的人得到了好處了,裡面的寶藏讓他們相信,譴族當年遺留的寶藏一定就在戟國。
得寶藏者,必能強盛富國,這是留言。
“先趕走所有人鬧事的江湖人。”李變天下達了第一條聖旨。
“但是他們若是反抗……”底下人也是難辦,那些江湖人非常難打發,隻是言語上的,反而被攻擊的是他們,而戟國是禮儀之邦,這麼多年對任何前來戟國的人那都是以禮相待的。
“不聽勸的——殺無赦。”
眾士兵像是被寒風刮過,謹慎抬頭,看到的就他們溫文爾雅的陛下,散發出的殺氣。
真正的猛獸,已經不想再偽裝了,他撕下了那層和平的面具。
要是說起這個地道,當然不是突然出現的,那是地鼠用了五年時間,讓傅辰秘密找來了各國工匠共同挖掘的,無他,就是為了傅辰五年後的計劃,讓想要隔岸觀火的戟國也加入戰局,傅辰自然是不會讓戟國這麼稱心如意的,“想要旁觀,就別怕引火燒身。”
你們不是想找譴族寶藏嗎,既然如此,我送一個給你。
也因此,在和工匠們日以繼夜挖掘了通道,完成了傅辰交代的任務後,地鼠就盡快撤退,但李皇的人馬也是相當警覺,還是在其中一個地道快要完工的時候被察覺了,將他們殺的殺抓的抓。
地鼠在要被抓住的時候,鑽入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暗道,才逃過一劫。
而後在戟國暗線的幫助下喬裝改扮離開了戟國,一路朝著晉國的方向狂奔而來。
而在他離開的時候,戟國那條被發現的地道的周邊州縣已經徹底亂了,每個想要尋找寶藏的人都殺紅了眼,寶藏的吸引力,巨額的財富,讓江湖人、各國的首腦都為之行心動,不斷暗殺企圖獨吞寶藏的人,不知不覺中就形成了亂象。
五年的布局,哪怕是李皇再隻手遮天,這時候也會焦頭爛額。
在這樣的情形下,李變天明知道時機不對,為了不讓亂象加劇,不得不採取非常手段,鎮壓他們,而這也同樣暴露了戟國的真正實力。特別是前來尋寶的晉國官員,看到了那個曾經依附著晉國的小小戟國,如今的強大。
地鼠逃回晉國,隨著暗號而來,來接的是他的居然是頭號幕僚薛睿,薛睿常年居住在欒京,隻有到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出了那塊地界,而且居然在他臉上少見的看到了慌亂的情緒。
又是兩天過去,在裡面的三十三人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依靠著朱儒留下的一點水維持著僅剩的生機。在這樣黑暗陰冷的地方待太久,讓他們不自覺的產生了等死的錯覺,黑暗侵襲著他們的腦子,察覺到他們的狀態,邵華池試圖調節著氣氛,讓幾個狀態不錯的人,鼓勵著剩下的人,話語多了起來,活下去的信念漸漸建立起來。
但沒人發現邵華池略顯灰敗的臉色,他感覺到自己隱藏在衣服下的傷口已經潰爛。
他硬挺的背脊,堅毅的眼神,讓他看上去無堅不摧。
咚、咚咚。
是不是快要死了,不然為什麼聽到幻覺。
他們居然聽到敲門聲。
邵華池搖搖晃晃站起來,飢餓以及少量的水讓他的體能急速消耗,甚至因為將水讓給了身邊的三十二個人,他是最虛弱的那個,他的背脊緊繃著,警惕的依舊危險十足,暗含著爆發力。
他死死盯著武器庫外的門,那是通往通道的地方,通道後方就是那間被下了陷阱的石室。
通道兩頭各有一扇門,現在發出沉悶聲響的是離他們最近的這一扇。
聲音還在繼續。
不是錯覺,非常有節奏的敲擊聲。
若是敵人,是不可能敲門的,難道是傅辰?
巨大的希望,讓剩下的人重新燃起了希望,但很快他們意識到敵人的狡猾,敵人也有可能敲門,障眼法,為了降低他們的防心!
哪怕再疲憊和無力,他們也打起精神,拿起了身邊武器,擺出攻擊姿態,如臨大敵。
“是他來了。”邵華池忽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