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亭中獨酌,他的對面放著一隻空杯子,為它斟上,就好像在與人對飲一般。
他的眼中的感情極為激烈與復雜,滔天的憤怒與徹骨的難過交織在一起,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暴躁異常。
手中的酒杯在他的大力中,被捏成齑粉,語氣卻回歸波瀾不驚。
“該死的,不該死的,都死了。”
“那麼,你就見證我的統一吧。”
“李遇,下次投胎記得看清楚一些,找錯了主子有這結果是你應得的,朕是太疼你了,才讓你自以為聰明。”
再強烈的恨,似乎都會隨著死亡而淡化,反而記得更多的是對方的好。
看著粉末混合著酒液順著手掌滑落,玻璃劃破了手掌,鮮血滴答滴答落在石桌上。
“陛下。”暗處的人被召喚而至。
“通知他們,時候到了。”
在李變天的命令中,圍繞在晉國邊境的國家,開始他們緊鑼密鼓的集結,晉國的邊境將遇到前所未有的攻擊。
第265章
到目前為止, 但凡李派的人隻要察覺李遇的身份就會先處置任何有關七殺的事,有千百個可以致李遇於死地的機會, 他是因為什麼死的, 無論是李變天還是扉卿都沒有時間也沒有人力去調查原因,他們的著眼點都在李遇死亡這個結果上。
但李變天接下來也並非高枕無憂了,他的一系列計劃還是會遇到不少阻礙, 而李遇死後,接下來也到了他規劃二十多年的最終戰了。
不過其中一個意外在他離開戟國國都時, 打的他措手不及。
“陛下,魯親王橫死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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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親王是李燁祖的封號, 傅辰曾利用此人將李變天引來,把阿芙蓉注入李變天體內,最後這位戟國四王爺被盛怒之下的李變天打入天牢。
可以說這也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李變天明白接下來是關鍵時刻,不能讓李燁祖再來影響到自己, 把他留在天牢一方面是想好好調查李燁祖為什麼會發瘋把阿芙蓉注入自己體內, 一方面也是想讓其他勢力無法刺探魯親王。
李燁祖是李變天唯一活著的兄弟, 哪怕做了再多的惡事, 那都是他的兄弟。
又怎麼能如此輕易的死,繼大皇子李錦程死亡後, 這一打擊讓剛硬如李變天都應接不暇, 無法承受。
他來到地牢裡,看到的是兩具屍體,一具已經腐爛散發出臭味, 這是從密道裡找出來的,另一具則是剛死沒多久,從傷痕上來看,顯然是被發現後自盡的。
“怎麼回事?”李變天一字一頓道。
這其中一具,就是他的兄弟。
事情不難推測,不過是耍了一招狸貓換太子而已。
隻是沒人料到會有人那麼大膽,進行這偷天換日之事,還是在戟國的天牢裡。
這李燁祖一開始的確是在天牢裡待著,但他待得無聊,沒有任何娛樂。自從他下半身不能人道後,就一直在尋訪各種名醫來治療自己,這時候魯王府裡出現了一個女子,說是能夠幫助接上那半斷不斷的命根,說來也是巧,居然有時候還真的起效果,雖然很快又恢復了狀態,卻給了李燁祖希望,於是將這個女子奉為座上賓,在魯王府的待遇相當高。
李變天對此事有所耳聞,他記得那女子叫聞綺。
唯一能在李燁祖面前活下來的女人。
在李燁祖被關押的這段時間,隻有她被李燁祖答應相見,所以她幾乎是唯一殺了李燁祖的人,也是她換了易容的替身進來。
戟國這些日子都在部署新的戰略,李變天的情緒又格外起伏不定,根本沒闲工夫再管這個害自己得了阿芙蓉上癮的哥哥,這才到了一個月後,在自己離開前準備帶李燁祖出來的時候,發現不對勁。
“那女人呢!?”
“全城都沒有搜道。”
自然,她是逃了,都過去一個月了,恐怕這女人早就找到地方躲起來了吧,再找也是大海撈針。
李變天一拳打中天牢的鐵欄,將那欄杆直接打歪了去,卻絲毫沒有降低他的怒意,“李遇,很好,你簡直算無遺漏!就是死前,都要擺我一道!”
這樣的連環計,隻有可能是李遇做出來的,幾年前就埋下禍根,到了五年後的現在才發芽。
他身邊最重要的人一個個死亡,全是拜李遇所賜,若說李變天有誰欲先處置的,唯有這李遇了!
隻可惜,此人已死,他連找罪魁泄憤都不行。
好似一拳頭打到棉花上,格外憋屈。
晉國,養心殿。
晉成帝慢慢有了意識,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每次稍有意識的時候,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聞到古怪的香味,就再一次沉睡過去。
如果還是年輕時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是一定能發覺事情古怪的,但現在早已是拖著殘軀苟延殘喘的他根本意識不到這種細節,他與普通百姓沒有任何區別,一樣會生老病死,一樣在自己彌留之際不舍得性命的流逝。
他感到一襲衣袖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頰,淡淡的香味縈繞鼻尖,就好像仕女將滿園的春色點亮。
好像所有力氣又回到了身上,他睜眼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容顏,這個傾注了他後半生所有愛戀的女子,梅珏。
她正小心地給他的額頭和臉上拭汗,看到晉成帝睜眼了,喜極而涕,“陛下,您醒了!”
“朕……睡了多久?”
“離上一次,已經足足有五日了。”
拉著梅珏的手,想到兩人從相識相知到現在的相守,在他重病期間都是這個女人服侍左右,他又如何不感慨良多和感激萬分,他期待許久的至情至性之人,一個老七已經讓他足夠失望,幸而還有個梅珏,嘆了一聲,“此生有你……朕足矣,唔!”
還沒說完,晉成帝猛地朝著床邊吐出了鮮血,梅珏大驚失色地用巾帛接住,驚喊道:“陛下!”
隨著梅珏這悽厲的喊聲,似乎預示了什麼。
各個機要處的大臣連夜趕往皇宮,經歷了幾日前的皇城內外的攻守戰,京城也是人心惶惶,但是如今皇帝身體有恙,無人把這個內憂外患的消息再提出來。
邵華池自然也接到了這個消息,甚至比其他勢力都快。
但他並沒有任何波動,甚至連一絲難過都沒有。
皇帝一次次把他打落谷底,已經讓他連最後一絲的父子親情都被活活剝離了,他沒有時間思考父皇的死期,他現在最大的困擾是,父皇一死,那些城外的士兵將一舉突破城門,到時候又何止生靈塗炭。
現在正在為最後的守城做準備,與會人員包括徐清、郭永旭、馮藺等,他們自然要立刻動身趕往皇宮,當看到邵華池凝然不動的臉色,“殿下,您不去嗎?”
雖然他們能夠理解邵華池的心情,皇上在眾多皇子中立了他這麼個靶子,為九子和三子擋了多少明槍暗箭,又被任意擺布多年,現在終於用完了這個皇子,皇上想要撤他就撤他,邵華池就是顆被丟棄的棋子,不聽話的棋子當然會被收回所有權利。
瑞王到現在還能始終為京城中的百姓考慮,為城中局勢考慮已是難能可貴。
邵華池冷笑,“父皇可不會希望我出現。”
卻沒想到一個安忠海手下的小太監急報,說是皇上想要見他。
“殿下,這次……”徐清還打算勸邵華池不要意氣用事,免得讓其他勢力在這個時候鑽了空子。
還沒等勸什麼,卻不料他淡淡地笑了起來,“去,為何不去?”
既然到這個時候,他很想知道自己這位好父皇還有什麼對他說的,也算他盡兒子最後的孝道了。
來到皇宮的時候,皇帝似乎也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宣了所有大臣觐見,正式將皇位傳給三子安王邵安麟,並廢除皇後之位,令梅妃為四妃之一的賢妃。對大臣來說除了那些想博取功績和史名的史官外,沒必要在皇帝將死的時候還去和一個妃子的升遷較真,梅妃要升遷便升遷了吧。
但皇後乃一國之母,是國之根本,如何能撤。
幾位大臣勸阻,皇帝似乎回光返照了一樣,精神頭也沒先前那麼萎靡,“你們真以為朕老糊塗了?現在蠢蠢欲動的反賊還在京城外頭等著呢!”
而這反賊的頭頭,傳說就是邵華陽。
有這樣的兒子還怎堪一國之母?
廢後,是必然!
隻是這事情,也算是晉國的汙點了,以後這史書上的記載估計也是精彩。
也隻有在這彌留之際皇帝才會不顧及顏面的將這對母子狠心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