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說不口了。
她已經站不起來了,毒素發作的很慢,卻是五內如焚,她被抬出去了。
“先帝去了,本宮也乏了,把本宮與先帝……葬得近一些。”她做著最後的安排,條理分明的根本不像正承受著煎熬的人,對著一眾保皇黨官員道,“未來還要靠你們……希望諸位多多照看吾兒。”
“娘娘!”眾人下跪,一些受過皇貴妃恩惠的奴才們帶著哭腔跪了下來。
從皇貴妃在先帝去世後悲傷過度昏倒,不少人就有了不好的預感,沒想到皇貴妃那紅潤的臉全是回光返照,她本就油燈枯竭,隻因她對帝王用情至深,甚至都等不到三皇子回京。
她的目光一一看過一眾官員,斷斷續續地說:“看在本宮的面子上,暫化幹戈,共同抗敵,輔佐新帝,晉國……是你們所有人的……晉國。”
這句話,給七王黨一條生路,又為新帝鋪路。
她已做了她能做到的極致。
兩派別,偃旗息鼓,第一次對著一個後宮妃子磕頭行禮,這是晉國對最高女性的敬禮,無關派別。
誰看不出娘娘舊疾復發,這次平息兩黨爭端後,她就撐不下去了,這身子不過是撐著的。
而這個時候毒素已經開始蔓延到身體,隱藏在衣服下看不出來。
給她問診的是梁成文,梁成文本來斷定穆君凝應該還有一年左右的生命,現在還不是時候,她的身體跡象表明,是中毒。
“此毒……無解。”
她的目光已經有些渙散了,“梁……”
梁成文靠近,就聽到她說:“該如何處理我的屍體,你明白……”
“臣……明白!”絕不能讓人知道,娘娘中毒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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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吧……”
一眾人等在外面,見梁成文出來,一擁而上,梁成文隻是無力地閉著眼,搖了搖頭。
連梁成文都毫無辦法,那就成了定局。
頓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哽咽聲。
梅珏不顧勸阻衝了進去,看著穆君凝已經四肢僵硬,全是蜘蛛網一樣的毒素遍布全身,沒有一絲美感,隻有看著就痛的可怖,她該多痛苦。
“是我,害了你!”如果當年不是為了救她,穆君凝怎會如此?
“珏兒,不要再尋死,死那麼容易……你看我,多……簡單。”淚珠從眼角連續滾落。
“別說話了,啊?”梅珏抹著穆君凝的的淚,痛徹心扉。
“要死容易,活著卻難,但再難,也要活著。”她隻是太累了,“隻有活著,才有希望……答應我。”
“好,好,我都答應,我活著,好好活著,我還要孩子出來後叫你幹娘啊!”梅珏淚如雨下,看著穆君凝漸漸無力,說話都困難的樣子,哽咽低吼,“君凝!!”
“這個,你拿著,我隻放心給你。”穆君凝解開身上的朝鳳令,遞給梅珏,“讓墨畫進來。”
梅珏的淚水砸在朝鳳令上,抓著床案,不能自已。
墨畫等四大婢女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墨畫跪著爬到穆君凝床邊。
“畫……”
“在,娘娘,奴婢在!”墨畫抹著淚,低喊道。
“要……火葬……”她不能讓人發現她是怎麼死的,更不能讓兒子被按上一個弑母的名頭。
墨畫沉默著,這是違背老祖宗規矩的,是對死人侮辱的死法,但這是娘娘的要求啊,“……是。”
“把……這個,一起。”
墨畫這才看到,娘娘手中一直握著什麼,那是上一次她為梅妃娘娘擋攻擊命懸一線之時,傅公公傳過來的蔻丹指甲,一直被娘娘隨身攜帶,那才是她真正的心意所在啊。
墨畫接過,“娘娘,我把他喊來,好不好?”
她明白,娘娘最想見的,是那個人。
“我不想……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我希望在他心裡,我永遠都是最美的穆君凝。
“娘娘……娘娘!”說完那句話後,娘娘的眼神就空洞了。
她的目光看著遠處窗外,開得正豔的木槿,隨風起伏,落英繽紛。
開得真好啊……
邵華池沉默地看著傅辰站在重華宮的殿門外,兩派爭端被穆君凝出面平息,現在邵華池也平安回到自己在宮中保留的宮殿。
傅辰似乎看著外面,但邵華池知道,他是在看福熙宮的方向。
隱隱聽到傳來爆發式的悽厲哭聲,傅辰微微一抖。
猛地一掌拍向門,大門震了震。
傅辰緩緩低下了頭,將所有表情都隱藏在陰影中。
邵華池一動不動,他沒立場在這種時候還與穆君凝一個女人計較什麼。
而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這個男人,傅辰是在意的。
一個為自己付出了能付出一切的女人,他怎麼可能不動容。
活人怎麼去和死人爭?
第270章
傅辰是悲慟的, 他與穆君凝之間哪怕沒有情愛,但一個讓自己感念幾年的女子, 又死在自己手上, 怎可能毫無感覺。
她正是太了解傅辰,此舉在算計中又充斥著真心實意,傅辰是個看似冷情卻無法忽視別人真心的人。
若是沒有心又怎可能算計到這份上, 對她而言能死在傅辰手中才算是了無遺憾。
傅辰微微擰著胸口,控制著自己, 呼吸慢慢平穩,他意識到什麼, 轉過身就看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邵華池。
那緊緊攥著的拳頭,是在忍耐著什麼。
傅辰稍稍回想了剛才的事,他家主公的在意實在表現的太過隱晦。
想到邵華池在外一直是威嚴的樣子, 似乎從不將兒女情長放在心上,若不是現在自己往那方面去觀察也許又會忽略了去, 到時候這傻子是不是又要自己在那兒生悶氣了?
當傅辰再一次抬頭就看到人已經站在自己面前, “殿下。”
邵華池唇角一勾, 笑得譏诮, 痛苦壓在心底不顯露分毫,“心痛了?剛才怎麼不直接說你在乎?讓她到死都不甘心, 現在可來不及了, 這人,怕是再也看不到你傷心了。”
心痛,還不至於, 這種感覺就是每一個熟悉的人離開自己的感覺,經歷了那麼多生離死別,依舊無法習慣。這是自然的,死亡永遠無法令人習慣。
這滿身的刺,還真有點不像現在的殿下,但卻像剛認識那會的模樣,也是這麼張揚肆意,其實回想起來那時候的邵華池雖然囂張跋扈多是演出來的,但卻很耀眼,不像如今,恢復了本性又或者說壓抑了自己,為了成為所有人眼裡合格的君王,逼迫著自己成長。
怎麼看都有些逞強,如此一想,傅辰就有些心軟,一掌將人攬到自己懷中,邵華池有些不自在,聞到傅辰的氣息,又放松自己的肌肉,半靠著半支撐著自己,以免自己太重壓到傅辰。
原本墜入谷底的心因為這個簡單的舉動又飄飄然地飛到雲端。
這個男人,輕而易舉地掌控了他的喜怒哀樂。
“奴才曾說過一句話,不知殿下可想聽一聽?”
一聽到傅辰的自稱,邵華池就一陣頭皮發麻,橫眉冷對,“你再提奴才二字試試?”
傅辰莞爾,他本來就是奴才,有什麼可否認的,這宮裡認識他的人太多了,就是想否認也會有一堆流言蜚語。
一個人是不是奴才,可不是靠這些稱呼來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