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燈看劍

第42章

字數:3531

發佈時間:2024-12-04 14:46:43

  被它們淹沒,就像被一場陸離的夢淹沒。


  “混賬!”


  陶容長老暴怒, 大鵬般一躍而起,拔劍斬向圜壇最高處的舟子顏。


  “你在做什麼?!”


  劍光快如閃電,舟子顏被劈成兩半,卻沒有一絲血花迸濺出來。


  他的身影如太陽出來時的露一樣,迅速地蒸發、消散。四周的天青瓷紋、殷紅燭火、水霧霞虹……全部迅速褪去色彩,仿佛畫布被斬破,陶長老連人帶劍撞進宣紙背後的另一個灰塵暗淡的世界。


  無風無水也無火。


  青瓷盞立在龜裂的湖面, 蠟燭燃盡隻餘一段焦黑燈芯,四柱棂門下的祝女祝師不見蹤跡,水亭裡的仇薄燈等人也消失了。


  “水月鏡花……不錯,好陣術。”


  陶長老站在舟子顏剛剛立著的地方, 衣袖緩緩落下。


  “這些年你長進不少。”


  天穹是灰色的,圜壇是灰色的, 回廊閣樓亭臺以及更遠的一切房屋也都是灰色的,唯獨物影深黑。


  “雕蟲小技,讓老師見笑了。”


  舟子顏隱沒在黑暗裡, 不見身形。


  “教你陣術的人本事神鬼莫測, 這要是雕蟲小技, 山海閣的所有墨師都該去死一死了。”陶長老說。


  他右手把劍垂下, 被劍尖一點寒芒指著的石面仿佛承受不住某種鋒利,無聲無息地出現蛛網般的裂痕, 左手卻滑出一杆煙鬥, 徑自抽了起來。

Advertisement


  “誰告訴你我們要來鱬城的?他們允諾了你什麼?”


  “老師不是聽到了嗎?”舟子顏似乎笑了笑, 圜壇周圍建築的影子一點點拉長,漸漸蓋過湖底長出的青瓷枯荷, “期我以日月,期我以四/風。”


  “蠢貨!”


  陶長老呵斥,煙杆在虛空中一敲,磕出幾點暗紅的火星。火星迸濺,落到湖底,落到水榭亭臺扭曲的影子上,轉瞬就把它們灼燒出白色的灰煙。


  “愚不可及!冥頑不靈!什麼人說的話都信?以為給那些家伙當走狗,替他們賣命,他們就真的會履行承諾嗎?我看你的長進是長進到狗身上去了。”


  “老師責之有理,可山海閣現在不也在當百氏的走狗嗎?”舟子顏微微欠身,仿佛仍在從前的課堂上,等著老師解惑,“百氏南伐巫族,借道清洲,山海閣不僅應許,還伸以援手,這不是爭當百氏的馬前卒是什麼?又或者——”


  他打見面起就始終畢恭畢敬,一直到現在,長久以來扎在心底的那些尖銳刀劍陡然在聲音裡破鞘而出。


  “這也是您說的權衡?”


  煙鬥懸停半空,四下死寂。


  “恨我恨很久了吧?”陶長老慢慢地抽了口煙,吐出的霧模糊了他的眼,“安排住處的時候,是不是松了口氣?畢竟我要是住城祝司裡,光是克制殺意,就要花很大力氣,很容易露出馬腳吧。”


  “子顏不敢。”


  舟子顏冷冷地說。


  “以前我就最煩你這個德行,心裡拗得跟頭牛一樣,臉上口裡還要什麼都應好什麼都應是。恨就是恨,還非要執什麼弟子之禮,沒點少年氣。”陶長老松開煙鬥,任由它磕落在黑石上,劍插至身前,左手與右手一起握住劍柄,白發被風吹動,“不過,恨我恨山海閣,都可以,唯獨不該對太乙那位出手。你手裡還提著他的劍吧?什麼時候學會忘恩負義了?”


  舟子顏低頭。


  太一劍在兵匣中,劍身微顫,竭力想破匣而出,卻被十二根銅鏈緊緊鎖住。


  ——我有一把劍。


  ——想祭天,就來找我借劍。


  紅衣少年撐開紙傘,撥開雨簾,漸行漸遠,聲音卻被雨水留了下來。


  舟子顏閉了閉眼:“他說鱬城很美,可這美是從心髒裡飛濺出的血色,是最後一剎了……生無可期,死無可懼,負恩負義,子顏今日亦有權衡!”


  他猛地睜開眼,目光冰寒。


  “老師,請指教!”


  世界被黑暗籠罩,陰影鋪天蓋地。


  ……………………


  灰牆灰瓦灰檐。


  左月生呆呆傻傻地站在潘街上,一時隻覺得自己走進了鱬城的影子裡。


  “他娘的,”他喃喃,“這是怎麼回事?”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不渡和尚在他旁邊,左顧右盼,“這是水中月,鏡中花。”


  “什麼、什麼意思?”陸淨沒聽明白。


  他不僅沒聽明白,他甚至沒搞懂眼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隻記得,剛剛還在舉行祭天儀式,千燈萬火,輝煌無比,然後那誰……哦,舟子顏雙袍一振,原本連接天地的水流就朝他們卷來了,在光影中他又看到了坐在窗邊的娘親……


  再然後,醒來就發現自己站在潘街。


  潘街的一切,都還和他們昨天遊覽夜市時一模一樣,。


  發冠釵頭的鋪子還在賣發冠釵頭,賣新折小枝花的還在賣新折小枝花,左月生為了一文錢大費口舌的提籠鋪子也還在……人和物都沒變,隻除了所有東西幾乎都褪去了色彩,變得灰沉沉一片。


  之所以用“幾乎”,是因為緋綾朱綢的紅色還在。


  但街上沒有了遊曳的鱬魚,沒有了流轉的鱗光,這些布匹綾綢在一片灰蒙中,就仿佛是一捧捧潑濺開的血,令人心驚。


  “意思就是我們被困進殺陣裡了!”


  婁江臉色鐵青地拔出劍,警惕地看著那些靜止不動的人。


  “水中月鏡中花,都是虛假不實之物。我們剛剛看到的祭天儀式隻是個偽裝……隻是表面上看起來是在祭天!實際上,真正運轉的陣術是個幻陣!是衝我們來的!他是在舉一城之力來殺我們。操!”


  說著說著,婁江終於醒悟了什麼,忍不住破口大罵。


  “說什麼挪移陣被魚啃壞了,騙他娘的個鬼啊!明明就是這小子知道我們要來,提前壞了挪移陣。他是十足把握,陶長老會願意幫他舉行儀式,他沒把握直接和陶長老正面對抗,就用這種方法,借陶長老的修為來啟動陣法……”


  “什麼?他不是陶長老的學生嗎?弟子弑師,十惡不赦啊!”左月生心說不至於吧,難道老頭子當初氣人跑回鱬城奶孩子時罵得太過,讓舟子顏記恨到了現在,“再說了……有仇那也是跟陶長老他們的,關我們什麼事?對了!”


  左月生忽然發現了什麼,急急忙忙地四下張望起來。


  “我、你、陸淨、禿驢、葉倉……等等!仇大少爺呢?!”


  婁江一驚,急忙跟著四下環顧起來。


  他倒是隱隱約約記得被扯入陣時,陶長老似乎發現了什麼,朝舟子顏出劍了,此時沒看到陶長老並不意外。但就像左月生數的一樣,他、左月生、陸淨、葉倉還有不渡和尚,一行五人,全聚集在鱬城夜市的潘街上。


  獨獨少了個仇薄燈!


  “貧僧想……”不渡和尚幽幽地開口,“這殺陣,似乎是衝著仇施主去的。”


  “真的假的?禿驢,你可莫要開玩笑,”左月生一下子跳了起來,“我靠!我還以為他是因為仇薄燈把劍借給他,所以特地放仇大少爺一馬的!到頭來居然是專門等著要殺仇大少爺的?這也忒沒心沒肺了吧?”


  口上這麼說著,左月生下意識回頭看了陸淨一眼。


  兩人一對視,都從彼此眼中看到壓不住的驚慌和擔憂。


  別人不知道就算了,他們可是清楚仇薄燈一身業障的事。眼下一聽舟子顏煞費苦心地要殺仇薄燈,下意識地就想到了那方面去,心說別是哪裡走漏了風聲,舟子顏知道仇薄燈是個“邪祟”,所以一心想要除魔正道吧?


  不然舟子顏和仇薄燈無冤無仇的,怎麼早早地就等著殺他?


  “這怎麼辦?”陸淨慌裡慌張地問,“仇薄燈修為那麼低,我們得快點找到他。”


  “恐怕沒那麼好找,”不渡和尚搖搖頭,“貧僧不才,略通些陣術,舟城祝設的這陣,不止一重幻境。他以圜壇為陣基,圜壇三重,幻陣應該也有三重。依貧僧之見,貧僧與幾位施主應該是在最外層的幻陣,陶長老則在中層,至於仇施主……大概是在最深一重幻陣裡。”


  “你們看!”


  葉倉四下張望,不死心地想找到仇薄燈,突然眼角的餘光瞥見街道兩側的異樣。


  “他們臉上那是什麼?”


  眾人齊齊看去。


  潘街原本靜止不動像被定格在某一刻,整條街的人都像剛從瓦匠攪拌好的漿裡撈出來一樣,灰撲撲的。但此時,灰漿泥人的眼角漸漸地出現了一點紅色,紅色迅速生長,轉瞬間變成了一小片魚鱗。


  “命鱗。”不渡和尚低聲道。


  命鱗出現後,寂靜定格的街忽然又變得人聲鼎沸。


  “新折小枝花,羅帛脫蠟像生花——像生花噯!”


  “冠梳兒賣也!冠梳兒賣也!……胡家嬤嬤親造,手打穿珠也!圓潤潤一點朗月,明晃晃一彎弦鉤,金澄澄一眼招,亮灼灼兩穗飄!玉沉沉好個釵頭……”


  “削刀磨剪!阿有難哉!”


  “……”


  市井的叫賣聲再次從四面八方襲來,但被叫賣聲包圍的左月生等人卻不再覺得這些聲音綿軟溫柔如唱歌!街道上,貨郎小販,伙計掌櫃,老人小孩,女人男人……全都扭過頭,齊齊地盯著他們,眼睛漆黑,令人如墜冰窟!


  “我覺得……”陸淨聲如蚊吶,“比起我們殺進最深重的幻陣去救仇大少爺,還是仇大少爺提劍殺出來救我們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放你娘的狗屁,”左月生蠕動嘴唇,“你丫忘了,仇大少爺的劍被在姓舟的那個狼心狗肺的家伙拿了。”


  說話間,左月生後退了一步,撞上婁江。婁江又撞上葉倉,葉倉又撞上不渡和尚……


  幾個人聚攏成一圈,握緊刀劍。


  磨刀匠率先撲出,緊接著,整條街的人都湧了過來。


  血花飛濺而出。


  ……………………


  嘀嗒嘀嗒。


  雨落到水銀般的湖面,泛開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圓。


  圜壇還是那個圜壇,湖還是那片湖,湖裡依舊亭亭地立著無數荷葉般的青瓷碟,碟上的紅燭依舊燃燒著,水紋漾漾,火光盈盈。但棂門下沒有祝師也沒有祝女,圜壇上沒有陶長老也沒有舟子顏,水亭中也沒有左月生等人。


  這裡安安靜靜,無風無潮。


  雨綿綿不絕,從天而降,將最高處的石臺籠罩其中。


  一身白衣的少年,十指交叉,躺在石臺上。


  他穿紅衣時飛揚跋扈,眉眼盡是矜驕,但眼下身著白衣靜靜沉睡卻顯得格外地秀美沉靜。細細的雨珠沾在他垂著的眼睫上,凝如晨露後滴落滾過眼角的緋鱗朱淚。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茫然地睜開眼。


  “……我,是誰?”

暢銷精選

嬌嬌
嬌嬌 為報復我爸的「真愛」,我撩了她的弟弟,比我大 9 歲的叔叔。 住進他家,各種手段用盡,他卻坐懷不亂,始終不為所動。 我深感挫敗,忍不住出言諷刺。 然而很久之後,我哭了:「當初我還小,不懂事……」 他語氣慢條斯理,眼中卻滿是侵略性:「就算是小姑娘說錯了話,也該付出點代價。」
劍中知意
劍中知意 "我叫方知意,是一個很窮很窮的劍修。 師父說我是凌雲劍宗百年一遇的天才,我說師父我沒錢買新劍譜了。 師姐說我根骨絕佳,不愧是她的小師妹,我說師姐我沒錢修本命劍了。 師父&師姐:「沒辦法!我們劍修就是這麼窮!」 於是我把主意打到了丹修首席大弟子謝無塵身上。 他可是被譽為修仙界最有錢的男人。"
表妹遇上不良順風車
表妹遇上不良順風車 "我加了個順風車群。 群裡這些大老爺們,平時最愛開乘客的顏色玩笑。"
你黎姐,糊過沒窮過
你黎姐,糊過沒窮過 "影後獎項頒發的當天,熱搜爆出了我是林氏的真千金。 之前十年的努力被貼上了走後門砸資源的標籤,而我的對家,真正享受了林家資源的林明月卻哭紅了一雙眼。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原來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女兒。」 「姐姐,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呢,這一切都是你的,你不用費心思搶的。」 搶? 不是,既然都扒出我是林氏真千金了,怎麼不順便把我的首富身份也亮出來?這屆狗仔們,還是不夠努力啊。"
佳人依然
佳人依然 "留洋歸來的大小姐握起我的手,說要拯救我。 她教我說西洋話,帶我跳西洋的舞,向我描繪美好的一夫一妻制度。 可我知道,我們一個裹腳一個束腰,她注定救不了我的。 而唯一能拯救我們的那個時代,還沒有到來。"
阿寶,阿寶
阿寶,阿寶 "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多少次撞見徐望跟別的女孩子接吻了。 我想衝上去質問他卻隻能躲在角落裡落淚。 今天是我的生日,徐望答應跟我一起過的。 可惜了,他忘了。"
妹妹愛上霸淩對象後,我重生了
妹妹愛上霸淩對象後,我重生了 "妹妹是距清華僅一步之遙的天才少女。 可高考前,她卻被校草霸凌到遍體鱗傷。"
 兩世歡
兩世歡 我嫁給了病嬌天帝。我這夫君什麼都好,就是矯情。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