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他們?
也配?
我自然不屑和智障們多費口舌,同事永遠隻是同事,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依舊是十分尋常的一天,我照例按時下班。
有人叫住我:「唐晏,你天天這麼早下班,讓我們大家很難做的。」
我看了看手機,已經五點零五分了。
「時間到了為什麼不能下班?」
「你就不能多為大家為公司考慮考慮嗎?」
我覺得搞笑:「這不在我的工作範疇吧?」
要還得考慮這個考慮那個,給我加錢了嗎?
「唐晏,我這是在給你表現的機會。」那人繼續說。
我側過頭多看了他一眼,是有點眼熟,好像還是個小領導,怪不得這麼裝。
我禮貌地回道:「謝謝,我該表現的工作時間已經表現過了。」
「唐晏!」那小領導語氣越來越不善,「你還想不想幹了?」
我沒應聲,提了包就要走。
身後議論聲此起彼伏,拉開玻璃門時,我回頭道:「你耽誤我接孩子放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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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工作是注定做不下去了。
其實我可以忍耐地、可以隨波逐流地去加班,可以圓滑地應付同事關系,更可以使盡手段吊著那些下頭男。
可我不願意。
我不願意許啾啾放學看不到我,不願意他回到家沒有人陪。
我不願意變成一個玲瓏狡猾的人,我怕許博闫會對我失望。
16
這一年的暑假,梁婧回來了。
我接到她的電話時,整個人呆愣了很久。
她約我們見面,我沒有權利拒絕。
我問許啾啾:「媽媽回來了,她約了我們晚上一起去吃飯,你高興嗎?」
許啾啾的反應和我一樣呆滯,然而他隻呆滯了半晌,又開始埋頭寫作業。
我的心緒很亂,我不知道梁婧突然回來意味著什麼。
要將許啾啾從我身邊帶走嗎?
我不敢想象沒有許啾啾的日子我還剩下什麼。
可她畢竟是許啾啾的親媽,她開口提出要帶許啾啾走,我又憑什麼阻攔。
我一整個下午都坐立不安,對即將見面的情形幻想了個遍。
而許啾啾一整個下午則很安靜,安靜地寫作業,安靜地做算題。
我不想去赴這個約,寧可自己從來沒有接到過這個電話。
可現實擺在這裡,怎麼都騙不了人。
我看著許啾啾穿著我買給他最貴的一套衣服酷酷地站在我跟前,眼眶突然就熱了起來。
他說:「媽媽你怎麼還不去化妝,一會兒可別被比下去了。」
我低頭瞅了眼自己的睡衣和拖鞋,根本無心梳洗。
許啾啾推著我往衛生間去,安慰我道:「媽媽別怕,誰都不能把我從你身邊搶走,我隻要媽媽,隻要你!」
17
去見梁婧時,我隻化了個淡妝,穿得也極盡低調,完全不是我平時的風格。
要知道,在許啾啾以及他的同學圈子裡,我可是辣媽級別的。
好在不管我怎麼穿扮,許啾啾都會豎著小小的大拇指無腦誇。
梁婧訂了家頂高級的餐廳,記得去年剛開業時,我就已經帶著許啾啾去打過卡了。
這家餐廳的菜系普遍偏甜,而許啾啾又和一般的小朋友不太一樣,他不好甜口,所以我們也就沒再來過第二次。
我跟許啾啾站在餐廳門口面面相覷。
許啾啾已經皺起了眉頭,我倆極不情願地往裡走。
梁婧比我們早到了大概小半個鍾頭,服務生將我們引到包廂的時候,她正拿著蛋糕彎腰逗弄一隻粉嘟嘟的小寶寶。
那是個女寶寶,兩歲左右的樣子,長得十分香甜可愛。
我看到第一眼時,便猜測這是梁婧和現任丈夫的寶寶,後來梁婧也的確證實了我的猜想。
她看到我們進來,立刻就將女兒抱回到寶寶椅裡。
許啾啾從我身後冒出個頭,梁婧站在她女兒身邊遲遲沒動。
她大概以為許啾啾會一頭扎進她的懷裡,然後哇哇大哭著說想她。
然而許啾啾沒有。
他偷偷觀察了梁婧半晌,才從我身後走了出來,一隻手緊緊拽著我的衣角,仿佛看見了個陌生人一樣,叫他不知道怎麼開口。
梁婧一時有些尷尬,她再次拿起女兒沒吃的那塊蛋糕,企圖主動哄一哄許啾啾。
「草莓味兒的,要不要吃?」她衝許啾啾招手,許啾啾卻沒有要上前的意思。
他很禮貌地說了「謝謝」,然後拒絕了梁婧的好意,他說:「我不吃這麼甜的東西,會蛀牙。」
梁婧拿蛋糕的手明顯抖了下,她有些無措,終究還是將蛋糕放了回去。
我領著許啾啾往前坐下,解釋道:「是在換牙,不怎麼能吃甜的,你看他嘴裡,不久前才掉了兩顆,說話還漏風呢!」
梁婧低頭,斂去了面上的尷尬,說:「是我沒考慮周到,還好,還沒點菜,你們看看這菜單,這店裡也有不太甜的菜的。」
「我知道!」許啾啾突然搶話道,「媽媽以前帶我來吃過,你說的不怎麼甜的那幾道菜,還沒有我媽媽燒得好吃呢!」
這包廂裡的氣氛頓時就凝住了。
現在換我一整個尬住。
許啾啾當著他親媽的面對我一口一個「媽媽」,親昵得好像他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一樣,實在是讓我無地自容。
介於梁婧和許博闫的特殊關系,我雖然算不上一個正經小三,我沒搶她的男人,可現在,我卻好像在搶她的孩子……
似乎……這樣也不太道德。
我暗暗警告許啾啾不要亂說話,可許啾啾卻故意無視了我們平時的默契。
他捧著菜單,仔細看著菜單上的菜式圖片。
等服務員進來的時候,他指著菜單自顧說:「這個,還有這個,這兩個也要,這些都是我媽媽愛吃的,還有這個和這個,飲料要熱的,我媽媽這幾天不舒服不能喝涼的。」
他就這麼一個人單獨決定了這個包廂要上什麼,絲毫沒有過問梁婧的意思。
服務員有些不太確定地看看我又看看梁婧。
梁婧抿了下唇:「就聽他的吧。」
而我,早就被這一幕給驚得說不出話了。
這還是那個事事都要依賴我,睡覺都不敢一個人睡的好大兒嗎?
怎麼好像突然就變成了個小大人?
18
我全程賠著笑臉,哪敢多說一句,衝許啾啾使眼色使得我眼皮子都快抽筋了。
然而許啾啾不管不顧,他貼心地舉著小胳膊給我夾菜,就差親自喂到我嘴裡了。
這「母慈子孝」的一幕幕,不知道該有多扎梁婧的心。
然而許啾啾的種種表現又都十分自然,半點刻意的痕跡都沒有。
梁婧簡單動了兩筷子就沒了胃口,我倒是被許啾啾喂得嘴巴停不下來。
「媽媽多吃點,我知道你中午肯定沒吃飽。」
小家伙心思太大了,這都被他發現了。
我中午確實沒吃飽,從接到梁婧的電話開始,我的心緒就不太正常了,哪裡還吃得下午飯?
許啾啾隻顧著我而無視梁婧的行為讓我覺得很不妥當,我小聲提醒他:「寶貝,你是不是也該給你媽媽夾菜?」
許啾啾故意裝傻:「我不是一直都在給媽媽夾菜嗎?」
我險些一口水嗆到,板起臉故作生氣地警告他:「臭小子,不聽話是吧?」
許啾啾扁著嘴,極不情願地哼唧了兩聲,然後將面前我沒怎麼動過的那盤子菜往梁婧面前推了推:「你吃吧,這個裡頭有香菜,我媽媽不愛吃。」
我:「……」
我覺得頭疼。
我真是養了個好大兒。
梁婧扯了張紙巾意思性擦了下嘴,企圖找點話題來緩和下包廂裡的氣氛。
她說:「看得出來,你們倆的感情很好,可見這幾年你對啾啾十分上心,我真是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
我放下筷子,硬生生憋回去一個飽嗝兒,接了梁婧的話茬道:「說什麼感謝不感謝的,我當初既然答應了你好好照顧啾啾,肯定得說到做到呀。」
我覺得自己回答得還算禮貌客氣了,可惜許啾啾早把我們的仇恨值拉滿了,梁婧現在大概處於一種聽我說什麼都覺得刺耳的狀態。
她逮著機會開始挖苦我,她說:「小孩子嘛,心思單純好糊弄,別人給兩塊糖,就以為是對他好了。」
這話裡的味道快給人酸掉牙了。
我沒什麼愧對於梁婧的,自然也不是個甘願受委屈的人。
我繼續順著她的話說:「那也不見得吧,現在的小孩子啊,鬼精鬼精的,聰明著呢,就像咱們小啾啾,兩塊糖可哄不到他。」
沒能打擊到我,梁婧覺得無趣。
她也不想跟我繼續糾纏,直截了當地表明了她的意圖。
她說:「我先生決定回大陸發展,我們看重了深圳那邊的項目,之後應該也會在那邊定居。」
我沒作聲,聽她繼續說。
「我跟他說了我還有個兒子,他也願意照顧啾啾。所以,我這次過來,是想接啾啾跟我們一起去深圳。」
我的手扯著桌布,不知不覺近乎要將桌布給扯爛了。
她說什麼?
她要帶許啾啾去深圳?
深圳離這裡可不算近啊……
可這是距離遠近的問題嗎?
她要帶走許啾啾,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19
我拿什麼理由才能阻止梁婧帶走許啾啾?
那是她的親生兒子……
我從未有一瞬覺得自己這樣無能。
許啾啾突然站了起來,衝著梁婧大吼道:「我不跟你走,你個壞女人,我要跟我媽媽在一起!」
梁婧臉上的鎮定再也繃不住,她徹底被許啾啾激怒,道:「你搞搞清楚,我才是你的媽媽,我想讓你去哪兒你就得去哪兒!」
「你不是!」許啾啾哇的一聲嚎出了聲,「我早就不要你了,我早就不要你了!」
他哭得那樣傷心,我哪裡還能受得住,一把將他扯進懷裡,安慰道:「不哭不哭,我們哪兒都不去,哪兒都不去……」
彼時,梁婧身邊寶寶椅裡坐著的小女娃也被驚到了,張了嘴開始莫名地大哭。
梁婧一時顧不上我們,隻管去哄她的小女兒。
她抱著小女兒的時候,滿心滿眼的溫柔,可轉頭看向許啾啾時,卻又換了副表情。
她的語氣裡帶著諸多不耐煩。
她說:「我沒有要和你商量的意思,啾啾我必須要帶走,他隻有在我身邊,在一個健全的家庭氛圍內長大,才能更好地成長,你既然這麼關心他,總不希望他一輩子都跟著你吃苦吧。」
我語塞,無力反駁她的話。
梁婧繼續說:「以後,他會有疼愛他的爸爸媽媽,還有個可愛的妹妹,我們會給他提供最豐富的物質條件以及最好的教育資源,他會喜歡這樣的生活的,小孩子嘛,隻要給他兩天時間適應就好了。」
一直埋在我懷裡的許啾啾突然探出雙眼,他一眼看到了被梁婧緊緊抱在懷裡的小女娃。
小女娃也睜著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在打量許啾啾。
梁婧忽地就笑了:「你看,畢竟是兄妹,連著血的緣分,他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呢?」
我不可否認梁婧的話是有些道理的。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許啾啾能在一個完整健康的家庭環境內長大。
可梁婧真的能疼愛許啾啾嗎?
會像她疼愛懷中小女兒那樣嗎?
她的現任丈夫呢?
也會將許啾啾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嗎?
梁婧的態度和緩了些,她朝我們走近了幾步,好讓許啾啾離她小女兒更近。
她哄著小女兒道:「你看,這是哥哥,你不是一直都想見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