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能見到他嗎?
許博闫……
我還能見到他的吧!
24
我是凌晨兩點多被警察連同物業一起叫的救護車送進的醫院。
我爸媽趕到的時候是早上七點,那時我還處在昏迷中。
我爸開了一夜的車往城裡趕,我媽聯系不上我,情急之下報了警。
好在這邊的警察足夠負責,接警後直接派人過來查看情況,最終聯系了值班的物業工作人員,開門發現了已經陷入深度昏迷的我。
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瞧見的是我媽。
她哭得兩眼通紅,一直緊緊抓著我的手不肯松。
我的另一隻手上插滿了管子,抬眼時,隻看到老大一隻吊瓶,裡頭的液體還剩大半。
我媽見我睜了眼,又驚又喜,喊道:「老唐,老唐,快,晏晏醒了,晏晏醒了!」
我爸從病房外頭跌跌撞撞跑進來,擠著我媽就往我病床邊湊,小心翼翼地問我:「乖乖,你覺得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頭還暈不暈?想不想吐?我……我去叫醫生……」
他說著話,就要往外跑。
我叫住他:「爸……」
我爸愣了下,轉身再看我時,他的眼淚已經掛了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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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痛極了。
我不禁覺得愧疚,當我做出那個瘋狂且自私的決定時,我竟絲毫沒有想過我的爸媽。
他們這樣的年紀了,倘若我真的不再醒來,他們要如何面對?
餘生又將在怎樣的煎熬中度過?
我爸又蹲到我病床邊,他的手輕輕撫過我的臉頰,哽咽著說:「你嚇死爸爸媽媽了你知道嗎?」
「對不起……爸,媽……」我的聲音發虛,許是精氣神還沒有完全恢復的緣故,「我錯了。」
我向他們道歉,我媽頓時捂住了臉哭得更兇了。
我吸了吸鼻子,鼻息間有股淡淡的煙草味。
我爸又抽煙了。
我不禁蹙眉,我爸立刻意識到了什麼,趕忙捂住了嘴,含糊著說:「我去漱漱口。」
我媽竭力冷靜了下來,替我爸解釋說:「警察告訴我們你的情況時,我們還在路上,要是不給他抽兩口,隻怕是撐不到這裡了。」
我抿著唇,心口發疼。
「來了醫院,又見你這個樣子……」我媽說不下去,又哽咽了起來,「他好多年沒抽過這麼多煙了,愣是一根接著一根不敢停……」
「媽,你罵我一頓吧,是我錯了,是我自私……」
「罵你?」我媽媽情緒激動了起來,「我還要打你呢!」
我不作聲,默默承受她的情緒。
「你的心裡,難道就隻在意那個姓許的嗎?你就不心疼爸爸媽媽,不要爸爸媽媽了嗎?」
我媽這邊才開始,我爸就迫不及待攔住了她。
「行了行了,孩子才醒,你又說這些幹什麼,快別說了,以後都會好的!」
我媽忍了又忍,終究是將那一肚子的話給咽了回去。
後來醫生和護士來了一波又一波,統統確認我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了,我爸媽懸著的那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傍晚時,我稍稍有了些胃口,我爸給我買了粥,我媽正一勺一勺地喂給我吃。
我說:「我能自己吃,我自己吃吧。」
「能什麼能?」我媽故作嚴肅地板著一張臉,「你能的地方多了,把自己能成這個樣子,我可告訴你,這次好了,必須跟我們回老家,我要不天天看著你,沒準你又想著胡來!」
「好好好!」我忙不迭點頭,「都聽你的,我回去還不行嗎?我不但要跟你回老家,我還要聽你的安排盡快找個人結婚!」
聽我這樣說,我媽絲毫沒有高興的樣子,甚至還默默嘆了口氣。
一碗粥喝完,我下意識地想摸一摸手機。
我爸猜到我的意思,指了指床頭櫃:「被你媽塞裡頭了。」
我媽瞪他一眼:「就你話多。」
她不肯拿給我:「要什麼手機?你就是手機看得太多了。」
我有些無奈:「媽,你拿給我,我求你了。」
我想再試著給梁婧打個電話,至少讓我確認下許啾啾現在好不好。
我可以不再打擾他們,隻要讓我知道他過得很好。
可當我拿到手機的時候,居然看到了 26 個未接。
是梁婧的。
25
我一時有些茫然,梁婧給我打了這麼多電話,想必是有什麼要緊的大事。
我媽瞥了一眼我的手機屏幕,解釋說:「是有個人一直在給你打電話,那會兒你還睡著,我們哪有心思應付……就給你關機了。」
我沒有要責備我媽的意思,我迅速給梁婧回撥過去,這次竟是秒接。
對方顫著聲音道:「喂,唐……唐晏。」
我預感不好:「什麼情況,是不是小啾啾出什麼事了?」
「你別掛電話,我求你,不……微信吧,我把你微信加回來,我們開視頻,開視頻好不好?」
原來,她以為我白天是故意不接她電話的。
可當我跟她通上視頻的剎那,她那邊也愣住了。
「你……你怎麼會……怎麼也在醫院?」
而我看到她那邊的背景,似乎也是醫院。
我第一反應就是許啾啾怎麼了?
我無心和她解釋:「許啾啾呢?你讓我看看他!」
她沒做猶豫,立刻就將鏡頭轉向了許啾啾。
我看到許啾啾近乎被綁成了個石膏人,手腳都被吊著,腦袋上裹著紗布,臉上多處還有些瘀青,可眼神依舊倔強。
梁婧剛朝他靠近過去,他就激動了起來:
「你走開,我不想看見你!我要我媽媽,我要我媽媽!」
梁婧無可奈何地嘆著氣:「你看看,手機裡這是誰?」
她將手機遞到許啾啾眼前,許啾啾看到視頻框中的我,眼神頓時亮了起來。
「媽媽……」他輕輕喊了一聲,發覺我穿著病號服靠在病床上,他有些難過,「媽媽你怎麼了?你生病了嗎?」
我的眼睛酸澀難抑,我強忍著鎮定,說:「媽媽沒事,你能不能告訴媽媽,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媽媽你別擔心,是我自己摔的,不疼的。」
他慣會安慰我,就如同當初在幼兒園被人欺負,他也不肯第一時間告訴我。
所以,當許啾啾再次跟我說這滿身傷是他自己摔的,我下意識就不信。
「你別騙媽媽?是不是……蔣叔叔對你做了什麼?」
許啾啾搖頭,他眼眶含淚,說:「媽媽,我想回家,你來接我回家好不好?」
「好!」
手機又被梁婧拿了過去,她解釋說:「自從那晚將他帶來了深圳,他就一直不吃不喝……」
許啾啾一直鬧著要回來,鬧得姓蔣的徹底沒了耐心,甚至直接給了許啾啾兩巴掌,當著梁婧的面。
這兩巴掌抽在許啾啾臉上,卻將梁婧給抽清醒了。
她忽然意識到,蔣先生根本就不可能真的要將許啾啾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待。
或許,她將許啾啾要回來是真的錯了。
她當時就開始猶豫,是否要將許啾啾送回我身邊來。
可當晚,許啾啾為了跑出去,居然選擇了跳窗。
好在那是二樓,許啾啾還能全須全尾地躺在醫院。
如果樓層再高點……
梁婧不敢想象。
26
其實梁婧話沒跟我說全,蔣先生撺掇她要回許啾啾還有個原因。
他的生意這兩年做得並不順利,手上的周轉資金也越來越少,當他得知梁婧和她前夫還有一個孩子,且那孩子還將繼承他死去爸爸的巨額財產時,蔣先生動心了……
他的這點心思並不難猜,梁婧也不是個蠢的。
但她過於天真,她以為她的老公得了好處,或許能對孩子好一點。
可這世上,怎麼會有將別人的孩子視如己出的男人呢?
我和爸媽是第二天一早的飛機到的深圳。
我其實還不能出院,醫生護士都在竭力阻攔。
可我沒有辦法, 既然知道了許啾啾的情況,再見不到他我會崩潰。
許啾啾見不到我依舊不肯吃東西, 我們找到他病房的時候,他就還在和梁婧鬧。
梁婧被他整得憔悴不堪,時不時就要看一眼手機, 好確認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到。
我推開病房的門,故意輕咳了兩聲:「許啾啾,你昨晚怎麼答應我的?」
許啾啾見到我的剎那,恨不能拖著石膏從床上蹦到我懷裡。
我爸嚇壞了, 趕忙衝到前頭去穩住他:
「哎喲, 快別動別動!」
我湊上前去, 撓了撓許啾啾的頭發:「叫人!」
許啾啾立刻換上一副乖巧臉:「外公,外婆。」
我爸被叫得直樂:「真是個好孩子。」
後來是我媽喂他吃的飯,因為太久沒吃東西,我媽也沒敢多喂, 隻喂了好消化的流食,讓他的胃慢慢適應。
我和梁婧站在病房外頭, 她看著許啾啾在我爸媽面前那副乖巧懂事的樣子,又是一陣嘆息:
「唐晏, 不得不說, 我很嫉妒你。」
我知道她指的什麼。
可她當初既然決定舍棄許啾啾的時候, 就該想到會有這樣一個結果。
這世上哪裡會有後悔藥呢?
「不過,我不後悔。」她說。
27
在梁婧的幫助下, 我們迅速辦理了領養手續。
2
「(許」她說, 既然姓蔣的不能好好對待她的啾啾,那麼他想得到的那些東西,就隻讓他想想吧。
有了這份齊全的領養手續,誰也不能再打那些東西的主意了。
半個月後, 許啾啾拆了石膏,我們一起帶著他回了老家。
我媽毫不避忌,逢人就介紹這是她的好大孫。
留在老家的許啾啾,快樂似乎又多加了幾倍。
他每天陪著我爸下棋遛鳥,陪著我媽買菜做飯,生活既充實又美好。
後來, 他轉到縣城學校念書,學習成績更是叫各科老師刮目。
拜許博闫所賜, 我成了個隱形小富婆, 每天混吃等死,沒有經濟壓力, 更沒有家務煩惱,連孩子功課都不需要輔導,孩子放學還能順便給我捎一杯他們學校門口賣得賊火的網紅奶茶。
我這日子,誰還能有我滋潤?
不知不覺又過去幾年, 當我氣跑第不知道多少個相親對象後, 我突然接到了馬來那邊的電話。
那邊的酒店前臺告訴我,有一位名叫許博闫的先生辦理了入住,他們將我當年寄存在前臺的小行李箱交給了那位先生,並且也將我的話帶到了。
我當即就帶著許啾啾翹課飛了馬來。
彼時許啾啾已經是個十三歲的大男孩了, 個頭站起來比我都還高。
我們火急火燎地趕到那家酒店,卻在酒店大堂撞上了個拖著兩隻行李箱的男人。
我認得其中那隻小行李箱,是我當年留下的。
我蹲身撿起那位先生被我撞掉在地的護照。
他叫——
許伯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