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顧玉汝第一次聽這小狗叫,本來正在門前跟弟弟說話也顧不上了,忙轉過身往院子裡走,就看見薄春山在欺負小狗。
“你怎麼又欺負它!”
“好小的小狗呀。”
後面這句是顧於成說的,說完他又叫姐夫,又和邱氏有禮地問了好。
“這是別人今天送我的,讓我拿回來養。”顧玉汝跟弟弟道。
顧於成忙跑過去把小狗抱了起來,逗了逗:“這小狗真可愛!姐,姐夫要是不讓你養,你就送給我,我幫你養。”
“這法子不錯。”薄春山贊賞地看了小舅子一眼。
顧玉汝瞪他,又對弟弟道:“我怎麼不養,你若是想要,玉姨那兒還有一隻,等過兩天你跟我一起,我去幫你要來。”
“行,那我回去跟爹娘說!”顧於成眼睛發亮,看樣子是真喜歡這小狗了。
顧於成跟小狗玩了一會兒,就走了。
等他走後,薄春山問道:“於成來是有什麼事?”方才姐弟倆站在門前小聲說話的樣子,他也看在眼裡,若是沒事不會這樣的。
一聽這話,顧玉汝臉色暗了下來。
等回了屋後,才跟他道:“齊永寧要辦納妾禮,派人上門來問,要不要讓顧玉芳從顧家抬出去。”
薄春山當即皺起眉:“他什麼意思?那爹娘那兒是怎麼說?”
顧玉汝搖了搖頭,道:“人剛走,爹和娘因為這事鬧得很不愉快,於成來就是說這事的。”
“那我們去看看,別兩個人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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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玉汝想了想,點點頭。
去了後,果然顧家的氣氛壓抑,孫氏在裡屋小聲啜泣著,顧明站在門外,似乎十分憤怒。
“你不要動這個心思,她再是可憐,那是她自己作的,她自己選的路。你還記得之前怎麼跟我說的,以後不再管她了!”
“你做什麼事之前,不要光想著她可不可憐,她可憐也怨不得別人。你想想玉汝春山,想想於成,春山現在是民兵團團長,若讓她從這家裡抬出去,等於顧家認了她這個給齊家做妾的女兒,以後春山出去,人家隻會說他有個給齊家做妾的姨妹,他怎麼做人?還有玉汝,妹妹給齊家做妾,她以後是不是要矮齊家人一頭?還有於成,有個給齊家當妾的姐姐,你讓他以後如何在同窗面前立足?”
顧明不愧是最了解孫氏的人,幾句話就擊中了她的軟肋。
孫氏哭道:“我也沒想怎樣,我不就是覺得她可憐。你說,那一個是從董家抬出去的,唯獨她,怎麼抬怎麼進門?連個娘家都沒有,估計更要被董家那個壓得死死的,我就是可憐她……”
之前齊家辦納妾禮,納了董家嫡長女入門,這事在定波縣城裡可是激起了一陣議論,隻可惜當時整個縣裡都忙著挖地窖,大家也沒過多關注就過去了。
可顧家這不一樣,顧玉芳還在齊家,偏偏董家那個先進門了,所以孫氏一直關注著,隻是顧玉汝那陣子忙,倒不知道她娘竟然也知道了,她知道這事還是因為成子跟她提了一句。
“你不用可憐她,當初我說過顧家以後沒這個女兒,就當她死了,她從此往後在顧家就是死了!”
門外,顧玉汝和薄春山、顧於成都在,方才就是顧於成給兩人開門的,自然都聽到了這些話。
這時,顧明也看見女兒女婿來了,嘆了口氣道:“是於成叫你們來的?沒什麼事,不用理你們娘,她就是一時糊塗了。”
“爹……”
顧玉汝也說不出‘不如就讓顧玉芳從顧家抬出去’的話,因為她爹說的都是事實。而且她確實也不想跟顧玉芳有任何牽扯,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顧明又道:“你們也不用勸,說什麼你們不在意,永寧已經變了,不是以前的永寧,既然不來往,那就徹底不來往的好,我就權當她死了。”
齊永寧確實變了。
按照顧家人對他的認知,他不會留顧玉芳做妾,偏偏他留了。
而且當日顧明既然在齊家說得那麼決絕,偏偏今天齊家又派人來詢問要不要讓顧玉芳從顧家抬出去,可能讓一般人來想,齊家也許隻是照顧顧家人的顏面,也是體諒顧玉芳不易。可顧家人知道沒這麼簡單,齊彥顧忌著顧明,不可能做這種事,宋氏更不用說,根本不想和顧家有任何牽扯,那是誰做的似乎不言而喻。
所以齊永寧這麼做,到底是想幹什麼?
本來顧玉汝還怕家裡受了齊永寧的蠱惑,或是礙於顏面,或是她娘顧忌顧玉芳,如今看來她爹比她想象中還要清明。
可能他也意識到不對,但說不出哪兒不對,隻下意識覺得這事對家人不利,所以嚴詞拒絕了。
為了以防萬一,她又道:“爹,說不定三朝回門的時候,齊永寧還要帶著她回來。”
這話一出,不光薄春山臉色怪異,顧明也是。
孫氏擦著眼淚從裡面走出來,遲疑道:“永寧不會這麼做吧?”
“誰知道呢,也許是我多想了吧。”
至於多想什麼,顧玉汝沒說,其他人也沒問,因為現在所有人都看得出顧玉汝對齊永寧十分厭惡。
換念想想,其實顧玉汝厭惡齊永寧也是正常,姐姐跟他退了親,扭頭要納妹妹做妾,今天又做了這麼一件讓人如噎在喉的事,可不是讓人厭惡?!
不提這些,等薄春山處理的事太多,他人才剛回來還不到半天,就被人匆匆叫走了。
找他的人正是苗雙城。
這些日子苗雙城一直留在定波沒走,中間他也離開了幾天,但很快就回來了,留在定波等薄春山回來。
其實兩人合作的事,之前差不多已經說定了,薄春山說等他回來的話是拿喬是託詞,苗雙城知道。
所以他留在定波等薄春山回來,也是證明他想合作的誠心。
也所以這次坐下來就好談了,幾乎沒說什麼多餘的話就進入了正題。
“恐怕拖不了多少時日了,孟景山已經開始動手了,他估計也是覺得我離開纂風鎮是個機會,而他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苗雙城的離開,帶走了苗家大半的精銳,主事人一個不在,就留了個暫時支應的管事,確實是個很好的機會。
薄春山皺眉道:“你應該知道民兵團現在還隻是個花架子,我這趟回來雖帶回了一些兵器,但兵器也要人用,這些人還需要訓練。”
苗雙城點點頭:“我知道,但是時間不等人,時機也不等人。在來這裡之前我跟姚清聯系過一次,他有合作的想法,姚清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孟景山在玩火自焚,可他阻止不了,隻能困獸猶鬥,若是我們拉姚清入伙,應該不會困難。”
“所以……”
“所以我一開始找你合作,本就沒打算讓你的人當主力。”他潤了潤唇,繼續說:“島津那群人雖然兇殘,到底人數有限,所以他一直蠱惑孟景山,而不是直接取而代之。孟景山請他幫忙,也是因為顧忌以後還想在纂風鎮立足,就不能是孟家直接對其他三姓動手,想假借島津的手來除掉其他三姓,事後他來收拾殘局,順便收攏人心。
“他想得是挺好,但以我對島津的猜測,島津其實也隻是利用孟景山,所以這個過程中肯定會出現‘意外’,會在除掉其他三姓的同時,也讓孟景山失去人心,以至於以後孟景山不得不依附島津,為他所控制,所以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薄春山擺出願聞其詳的架勢。
“這些海盜之所以兇猛,一是天性比旁人兇殘,二是仗著火器犀利。他們所用的火繩槍是從紅毛夷人那裡購來的,不像大晉的土銃,裝填彈藥麻煩,還容易炸膛,但也有一個很明顯的缺點。”
“什麼?”
“不能見水!”
“所以你是想利用雨天和他們搏鬥?可天氣變幻莫測,可不好控制。”薄春山道。
苗雙城一笑:“你忘了漁民們都是靠什麼吃飯的?就是對海洋氣候乃至天氣的掌握,不然輕則一無所獲,重則船翻人亡,而苗家的祖上就是當地最好的漁民。”
頓了頓,他又道:“苗家和姚家可以從裡策應,也能幫忙讓他們暫時失了火繩槍這個利器,但剩下那些不用火繩槍的海盜就需要你們來對付了,還有事後收拾殘局。”
“都交給我們吧。”薄春山爽快道,“什麼時間?”
“五六日後。具體時間不確定,我留在纂風鎮的人傳消息來說,近日會有一場大雨到來,不是五日就是六日後,那就是我們動手的最好時機。”
“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回去準備準備。”
第88章
接下來的幾天裡, 薄春山非常忙碌,幾乎是早出晚歸,每天到了深更半夜才回。
顧玉汝知道他在忙什麼, 可她什麼忙也幫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中間薄春山將之前給民兵做的那批皮甲全部拿了回來,又找了鐵匠工坊重新做,這次是在兩層皮子裡加一層鐵。
他這趟去蕭山,倒是想買一批甲衣, 他以為的甲衣就是邵千戶身上所穿的山文甲, 殊不知這是千戶以上才可配備的盔甲, 實際上普通的衛所士兵都是穿布甲、棉甲的。
所謂布甲、棉甲, 就是用布和棉制成,布甲的防御力要比棉甲要低上許多, 僅以多層紋理比較細密的布制成,可以防止箭矢和鈍器的傷害,雖然防御力不高, 但穿了要比不穿要好。
而棉甲則是將棉花用水淋湿後, 進行反復的捶打,形成很薄的棉片, 再疊加許多層這樣的棉片制成布面,兩層布面中間夾上一層鐵甲片, 用銅絲串連,用銅釘固定, 這就是棉甲了。
這樣的棉甲重量輕, 防御力高, 最重要的是造價比山文甲這種鐵盔甲便宜很多, 還能抵擋火器的傷害, 如今在沿海一帶的衛所廣泛普及。
薄春山帶回來的那批兵器,是邵千戶截留下來的,甲衣卻是沒有的,因為現在到處都缺軍備。不過薄春山聽完了甲衣的分類,頓時打消了購置甲衣的念頭。
一來他想買的棉甲和山文甲根本沒有,二來能省一些是一些,既然布甲都能穿,皮甲裡頭加一層鐵片,防御力怎麼都比布甲高。
當初做這批皮甲,本隻是為了裝個花架子,萬萬沒想到如今錯打錯著,會動在皮甲裡頭裝一層鐵片的念頭,是因為薄春山知道這次很危險,很可能會死人,人命不是草芥,總之能安全一點是一點。
這次皮甲返工還是找的顏家的鐵匠鋪,當初這批皮甲就是顏鐵匠找人幫忙做的,十多個人忙了三天三夜,還用的都是以前存下的老皮料。這次算是輕車熟路,把之前用銅釘固定的兩層皮子分開,加上用棉布包上的鐵片。
成品出來,薄春山試了一下,非常滿意。
唯一的缺點就是這皮甲隻照顧了上身,下半身卻是照顧不到,可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不過薄春山跟顏鐵匠提了想法,讓他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做出分體式的,以後再加上,或是把棉甲研究出來,自己造。
這趟薄春山從蕭山回來,不光是帶了一批兵器,還帶了幾件布甲棉甲,估計那時候他就動了自己造的想法了。
另外這趟他還帶了兩個人回來,一個缺了胳膊,一個斷了條腿,這是薄春山厚著臉皮找邵千戶要人,邵千戶給他的,雖然人是殘了,卻是老兵,訓練地方民兵絕對是夠用了。
現如今薄春山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八瓣用,趕在第四天夜裡,他帶著人走了。
目的地正是纂風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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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海上,天總是陰的,看不見平時的藍海青天,連海水都是渾濁的。
從昨天下午開始,天就低壓壓的,像是要下雨,船上有老船手說這兩天有暴風雨,不過沒人放在心上。
每當駛入纂風灣,就是這艘船上所有海盜最放松的時候,哪怕他們平時看不起這裡的人,可不得不說平時在海上航行,見慣了變幻莫測的海上風浪,以及神出鬼沒的海盜們,隻有這裡才能讓他們得到片刻安歇。
“很快這裡就是屬於我們的了,到時候有酒有女人,有金銀珠寶!什麼都有!”
這艘船上也不光有倭人,什麼國家的人都有,平時交流時各國話齊出,甚至有時候他們都不用言語,隻用眼神和手勢就可以交流,但他們多多少少都懂得些大晉的官話,哪怕不會說也能聽懂。
此時就有人正在用十分生硬的大晉官話說話,說得都是些鼓舞士氣之詞,每次碰到商船要動武,又或是與其他海盜船火拼,總會來這麼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