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裕盛堂的掌櫃的,呼蘭柯自然是有這個看物件的本事的,他見阮炀對待這種中年男子態度恭謹,心下也有了幾分計較。很快他掛上了熱情的微笑:“小人給阮公子問安了,幾日不見,阮公子是愈發的有神採了!”
阮炀神情淡淡,沒有半分搭理他的意思,隻引著那位徑直往裡走。
呼蘭柯隻能跟在後頭,直到上了二樓將人給安排在一間屋子裡,回身正要吩咐伙計好生伺候著,阮炀卻開了口:“呼蘭掌櫃的,聽聞你們裕盛堂這回可是帶回來一套極品和田玉的圍棋,還不拿過來讓我們瞧瞧?”
將視線隱晦的在那一直沒言語的中年男子身上掃了掃,呼蘭柯心下了然,當今聖上棋藝精湛,有不少大臣就是因為有著一手好棋藝而在官途上平步青雲。據說皇上最喜歡收集這些名貴和罕見的圍棋,種種跡象一綜合,這中年男子是誰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能同阮炀同行還這個年歲的,除卻太子宗元好像並無第二人了。
是以他登時露出了有些為難的神色,遲疑道:“這……”
“怎麼,掌櫃的是覺得本……我買不起?”那中年男子終於開了口,語氣是上位者慣有的威嚴。
“哪能呢?”呼蘭柯十分惶恐,沒法子也隻能據實說:“二位公子有所不知,六皇子一早便來了,如今那套圍棋正在六皇子那裡進行品鑑賞玩呢!”他這邊話音未落,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忽而就起了身,走出屋子,站在那裡細細分辨聲音之後,準確的找到了另一間屋子,走過去將那扇門猛然推開。
阮炀還有幾位隨從自是急忙跟了過去,卻在一進屋子的時候,登時就愣在了當場。桌邊正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人長相俊秀,氣質儒雅,正是當今皇上的六子宗宸;那女子長得倒不是絕美,氣質中卻獨帶著一股子英氣,很是吸引人,除了龐瑤還有哪家的千金能有此等氣質?
龐瑤顯然在猝不及防之下也受到了驚嚇,本來六皇子宗宸貿然相邀她就有些遲疑,但是為了那遲遲不動的羈絆值,便也隻能咬牙前來赴約。好在這裕盛堂私密性夠高,且有宗宸在想來是不會有人膽敢前來打擾,萬萬沒想到,那門就被人如此粗暴的給推了開,更沒想到的是,進來的人竟然還有阮炀!
一時間,她竟找不到合適的表情來應對,隻得起身躲到一邊,將頭低的不能再低。其實她和宗宸大婚在即,如此相會也沒人敢說什麼,但被阮炀看個正著,並不是她所預想過的畫面。
這邊呼蘭柯正要進來,卻被人給攔了住,見那些隨從都是冰塊臉,他也不強要往裡進,狗咬狗一嘴毛,他還真不願意湊那個熱鬧!
太子和六皇子不合已久,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過二人如今看起來見面還算是客氣,就算都想要這一套圍棋,也隻是你來我往的互相暗刺了幾句。到底是外面,二人也不能做的太過分,是以一來二去就這麼僵持住了,誰也不肯放棄。
他們倒是還能悠然自在的喝著茶,卻苦了屋子裡的其他人,特別是龐瑤,在那些打量的目光裡,恨不得立即逃脫出去。
就在事情陷入了僵局的時候,門口處突然傳來了清亮的女聲:“喲,幾位貴客真是好興致,不過恐怕這圍棋的珍貴之處,伙計是說不清的,幾位若是不介意,由我親自介紹,可好?”
眾人都下意識的看向了那處,此時一個明眸善睞的少女正俏生生的站在那裡,頭發梳的也不是大梁國的傳統發髻,而是高高束起在頭頂,身上穿著的像是改良了的騎射服,十分的利落幹淨。而呼蘭柯正恭敬的站在她的身後,他這個態度,這女人的身份似乎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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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元和宗宸倒還好,此時的龐瑤和阮炀才是真的在心中翻起了驚天駭浪。
“幾位貴客,這是我家小姐。”呼蘭柯接下來的話印證了眾人心中的猜想,他頓了頓,餘光看到阮炀和龐瑤似乎已經屏住了呼吸,於是薄唇輕啟:“我家小姐,姓陶。”
第174章 表妹小白蓮(13)
龐瑤和阮炀那十分異常的反應沒能逃過宗元和宗宸二人的眼睛,但兩年前在阮府發生的種種,他們二人壓根無從知曉,所以也隻是心中暗自疑惑,面上卻沒顯現出半分。
看著呼蘭柯對這少女的態度,他們倒也不會心生輕視,加之人大抵對美好的事物都格外的寬容,這位陶小姐生的貌美非常,是個在後宮都難以一見的絕色。加之對方偏又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讓人覺得好像對著其大聲說上兩句話,就會把人嚇哭了。
陶桃得到了允許之後,信步走了進去,然後在那放著圍棋的小桌邊站定,捻起一顆棋子:“二位貴客真是好眼光,這和田玉的棋子品相上佳,每一顆都是經過工匠細心打磨而成,想來要是真正愛棋之人看到一定會非常的開心。隻可惜鄙店隻有這麼一副圍棋,著實是不能分成兩份兒讓兩位貴客都滿意呢。”她說話時一直帶著微笑,眼兒彎彎,眼底似有萬千星辰。
太子宗元的視線一直未曾從她身上離開過,心中想得是什麼,外人又豈能得知。
宗宸饒有興致的將手中的扇子一繞,開了口:“那陶小姐說,應該如何?這圍棋,我二人都不欲放棄。”
啪嗒。
陶桃將手中的那枚棋子扔了回去,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她笑意更深了一些:“人生在世,又不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兩位貴客不若換一種想法,何必執著於眼前呢?”說著給門外的呼蘭柯使了一個眼色,呼蘭柯便立即從旁邊小廝的手中接過了什麼,小心翼翼的捧了進來。
“俗話說的好,好馬配好鞍,好的棋子自然是要配好的棋盤了。”陶桃說著,呼蘭柯將那蒙著布的物件給掀了開來,露出了裡面的和田玉棋盤,邊緣似乎還有一圈金邊,是一種頗為繁復的圖形,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聽聞這圍棋是這位公子先相中的……”她看了一眼六皇子宗宸,接著又衝宗元道:“那這位貴客又何須強求,不若買了這棋盤回去,湊做一套,收到禮物之人想來會更加開心。”
宗宸覺得愈發的有趣了:“哦?你又怎知我們二人欲買這圍棋送人?”
“真正喜愛,眼中必然有著不一樣的光彩。”陶桃抿唇輕笑:“二位公子不必以此打趣我,做了這麼久的生意,想來這點眼力見還是應該有的。”說著揮了揮手,那棋盤就被送到了宗元的面前:“兩位貴客如此心意相通,想來收到禮物之人,也會心情大好,格外開心。”
她這屬於話中有話,當今皇上雖然年歲已高且身體不復健朗,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喜歡看到自己的兒子在這個時候就爭得頭破血流,以往太子和六皇子也都收斂,偶爾鬧得厲害了,皇上也會分別訓斥二人。今日宗元和宗宸為了這圍棋爭執不下,也不過是因為前兩日皇上剛剛衝他們二人發了火,他們便都想著做點什麼讓皇上的態度緩和一下。
也是了,還有什麼比兄弟心意相通,表面握手言和更能讓皇帝高興的?二人互相對峙多年,萬沒有想到今天在這裡被一不起眼的小丫頭給點了條路。
宗元似笑非笑:“你怎知我二人要送的是同一人?”
陶桃仍舊是那句話:“做生意久了,總要有些眼色的。”
這樣一來,太子和六皇子也不好太過於咄咄逼人,當然也不排除見到漂亮的就生出幾分憐香惜玉的心思。宗元不再糾結此事,命隨從將這棋盤的錢付了,之後瞥了一眼角落裡的阮炀,到底沒說什麼,起身走了。
宗宸自然也不會在這裡停留太久,今天一方面是想要購置這幅和田玉的圍棋,另一方面就是想和龐瑤增進一下感情。他心裡門兒清,娶到龐家女並不代表龐將軍就會站在他的身後,那老東西表面看著憨厚,實則十分精明,到底這件事急不得,他早在求娶龐瑤的時候就已經料到這種結果。
這麼一鬧,還哪裡有談情說愛的心思,且他公務在身也十分繁忙,是以走到了龐瑤身邊,二人客客氣氣的道了別之後,他便也跟在宗元的後面走了出去。
呼蘭柯得到了陶桃的眼神示意,躬了躬身往外走去送送那兩個皇室之人,就這樣,屋子裡隻剩下了各佔一個角落的三個人,外加門外靜靜等候的若幹小廝和丫鬟。
龐瑤心中清楚自己不應該留在這裡,但是腳下卻怎麼都邁不開步子,最終也隻是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勸解自己:她不會知曉的,萬萬不會知曉的。而且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算這人平安無事的回來,又能如何?
隻幾息的時間,她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適時的在臉上表現出驚訝的表情:“你是……陶小姐?就是兩年前阮府的那位表小姐?可你不是已經……”說到這好像驚覺自己不應該這麼說,止住了話頭,閉上了嘴。
“你沒死?!”阮炀此時已經氣喘如牛,那質問的語氣和因為憤怒而微紅的眼眶表明了他現在內心十分的不平靜。
“這位公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陶桃眨巴眨巴大眼睛,俏臉上滿是疑惑,顯得十分無辜。
“你還要裝下去?”阮炀想起了自己乃至整個阮府為了這女人的‘死’而承受了多少不堪的流言,乃至龐瑤都……他更是恨恨地咬了咬牙:“怎麼?如今搖身一變成了裕盛堂的小姐,便不承認自己那桐州陶氏的身份了嗎?”
“我何時不承認自己桐州陶氏的身份了?我一直以來不想承認的,不過就是與你京城阮家的關系。”陶桃說到這莞爾一笑:“你說對吧,表哥。”
這一聲‘表哥’叫出口,龐瑤和阮炀二人心中都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龐瑤是期望面前之人隻是一個與那位長相極為相似的陌生人,而阮炀則是新仇舊恨壓在一起,徹底爆發了。
他忽而收回了暴怒的神色,那張俊顏再次變得平靜無波,他緩慢的、一步一步的逼近此時站在窗邊的少女:“我隻是有一點不明白,你既然當初未身死且返回了京城,為何要在阮家承受所有人指責的時候,不曾站出來分辨一二?你就這麼想看到阮家完蛋?那對你又有什麼好處?我母親可是你親姑母!”他說著情緒又變得有些激動,想起兩年來阮府所遭受的白眼和暗地裡那些難聽的話,想到母親陶氏因為這等變故而遭人眼色最終變得甚少出去社交,想到自己和三妹的婚配都並不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