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走在前面的這個少年穿著一身月白色鑲金邊的錦袍,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清俊的臉上,帶著一絲擔憂,正是陸瑤的表哥蔣靖宸。
後面緊跟著的是陸瑤的哥哥,陸鳴,他比蔣靜宸小了一歲,腿也不如他長,雖然落後一步,面色卻十分焦急。
這個時辰,他們本該在學堂讀書,惦記著陸瑤落水的事,才再次向夫子告了假。
守著門口的丫鬟看到他們,朝屋裡通報了喊了一聲,“夫人,少爺和表少爺過來了。”
聽到表少爺三個字,陸瑤的臉刷地一下白了,那雙白皙的小手下意識揪緊了身上的棉被。想到魏雪馨一次次的算計,她眼底閃過一抹冷意,說她锱铢必報也好,牽連無辜也罷,她是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對他了。
她將自己裹在了被子,翁裡翁氣道:“娘,我想睡會兒。”
第2章 白蓮花!
蔣氏溫柔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還在跟哥哥生氣?”
陸瑤這才想起來,落水前,她剛跟哥哥鬧了脾氣。
她打小喜歡作畫,爹爹一向寵她,還特意為她請了名師,她的畫師承於有“畫聖”之稱的蜀山居士。
陸瑤四歲啟蒙,學了十年也算學有所成。她去水墨鋪買宣紙時,卻發現自己的畫竟然在出售。盤問了一番才發現是自家哥哥缺銀子時,將她的畫賣到了此處。她生氣時不愛理人,蔣氏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陸瑤從被子裡露出個小腦袋來,搖了搖頭,事情已經過去了四年,她早就不生氣了。
“我就是累了。”她長相嬌美,一雙眼睛水汪汪的,以為她是口是心非,蔣氏手痒地捏了捏她的臉。
“娘!”陸瑤捂著臉頰瞪了她娘一眼。
小丫頭長得漂亮,眼波流轉間,清泉般的眸子恍若會說話,蔣氏心底軟成一團,笑著收回了手,“你生氣也是應該的,你哥這次確實過分了,娘替你做主。”
她替陸瑤掖了一下被子,“你先睡會兒,醒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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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瑤點頭,小臉埋進了枕頭裡,還不忘叮囑道:“娘要罰就罰他銀子,不然哥哥不會長記性。”
還說不記仇,蔣氏好笑不已,“知道了。”
——
陸鳴跟蔣靖宸剛走進竹林軒,蔣氏就走了出來。她身上著一件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頭上挽著靈蛇髻,發上斜插著一個羊脂玉簪子,端的是雍容華貴。
蔣靜宸仔細打量了姑姑一眼,見她眼睛雖然紅腫,神色卻好了不少,心底松口氣,向姑姑問了聲好,對這個侄子,蔣氏一直很喜歡,溫柔道:“快坐吧,下這麼大雨怎麼又跑回來了?”
陸鳴焦急地抓住了他娘的胳膊,“娘,妹妹究竟怎樣了?”
蔣氏瞪了他一眼,“人是醒來了,她的那些畫,你當真賣掉了?”
她生性溫婉,連發脾氣聲音都柔柔的。陸鳴雖然不怕她,卻也清楚自己這回確實有些荒唐,他認錯的態度十分好,“娘,我已經知道錯了,下次絕不再犯。”
見他確實有了悔意,蔣氏也沒揪著不放,“這次就罰你兩個月不許領月銀,看你還長不長記性。”
陸鳴哀嚎了一聲,他本就缺銀子花,這不是要他的命嗎?他朝蔣靖宸使了使眼色,想讓表哥幫著求情,蔣靖宸卻無動於衷,神情始終淡淡的,“不經瑤瑤允許,就擅自賣掉她的畫,隻罰你兩個月月銀,已經是姑母手下留情了,依我看……”
“幸好不用依你看,瞧這偏心偏到哪兒去了。”陸鳴嘖了兩聲,語氣酸溜溜的。
蔣氏看的好笑不已。外面雨水很大,他們過來時雖然撐著傘,肩上仍舊湿了一大片,蔣氏瞧在眼底,多少有些心疼。
“遙遙睡著了,你們倆先去換身衣服,等會兒再去看她,別瑤瑤還沒好,你們又患了風寒。”
——
外面又打了雷,聲音很大,陸瑤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她垂下了眼眸,長長的睫毛忍不住顫了顫。
魏雪馨是她二舅母的親侄女,父母離去後,便一直住在蔣府,陸瑤時常去蔣府找表哥表妹玩,也見過她不少次,時間久了便熟悉了起來。
誰料成親那日她卻得知,魏雪馨竟然懷了孕,孩子的父親是她表哥!
這個消息,對陸瑤來說,不啻於晴天霹靂。雖然表哥再三解釋,他跟魏雪馨隻是酒後失德,這件事卻成了陸瑤心底的一根刺,若不是外祖母身體不好,受不了一點刺激,陸瑤早跟他和離了。
她恨表哥明明做了這麼荒唐的事,還試圖隱瞞,若是他一早就找她認錯,看在從小到大的交情上,她未必這麼厭惡他,然而他偏偏選擇了隱瞞。
陸瑤本以為自己睡不著,誰料還真睡著了,剛睡醒,丫鬟就過來通報了。
陸瑤雖然不想見他,卻也清楚不可能一直躲下去,她在兮香的攙扶下,坐了起來,“讓他們進來吧。”
一個是親哥哥,一個是打小便有婚約的表哥,陸瑤的閨房他們來過不少次,自然不陌生。
兩個少年被丫鬟引進了裡間,蔣靖宸一眼便看到了陸瑤。
少女坐在床沿,上身著一件金邊琵琶襟外袄,下身是月牙鳳尾羅裙,一雙眼眸似盈盈秋水,膚如凝脂,唇若粉櫻,小小年齡,便已媚骨天成,由於落水的緣故,還多了一分病態的美感,即便是看著她長大的,蔣靜宸都忍不住恍了下神。
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陸瑤呼吸微頓,紅唇不由自主抿了一下。
陸鳴雖然還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臉皮一向厚,從外表完全看不出局促來,反而親昵地走過去,揉了一把她的腦袋,“真是笨死了,走著都能掉水裡,還好人沒事。”
陸瑤瞪他一眼,神情恹恹的,蔣靖宸仔細瞧了瞧又靠近了些,伸手去摸她的額頭,“還是不舒服?”
陸瑤側了一下腦袋,不想被他摸。
氣氛無端有些尷尬。
陸瑤抬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表哥,我都這麼大了,不許你再摸我腦袋。”
蔣靖宸眼底閃過一抹疑惑,本能地察覺出她的冷淡來,隻當她身體還是不舒服,他笑了笑,“好,表哥不摸就是。”
這個神情,好像什麼都聽她的,陸瑤莫名有些煩,上一世也是如此,表現的好像凡事都可以順著她,殊不知……陸瑤忍不住冷笑,雖然氣他,但那些事,現在又沒有發生,就算再惱,也不能無故發作。
她身體不舒服,陸鳴他們也沒多待,說了兩句話,便打算離開了。走前,蔣靖宸還從懷裡摸出一小包葡萄幹,放在了桌子上。
他每次來都要給她帶些小零嘴,陸瑤以前很喜歡,成親這兩年,卻沒再吃過他的東西,蔣靖宸後來就不再買了,再次看到這些小東西,陸瑤垂下了眼眸,低聲道了謝。
“跟表哥客氣什麼。”蔣靖宸抬了下手,想摸摸她的腦袋,想到她的話,中途又收了回來,神情卻無比自然,“你好好養著,表哥改天再來看你。”
陸鳴笑了笑,不客氣地打開包裝,拿了幾顆葡萄幹丟進了嘴裡,戲虐道:“下這麼大的雨,難得沒湿,表哥不會是貼身放的吧?”
蔣靖宸橫他一眼,“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見哥哥笑得曖昧,陸瑤有些煩,出口趕人,“快走吧你們!”
陸鳴嘖了一聲,揉了下她的腦袋,“沒大沒小,哥哥最近窮的很,就沒給你買東西,下次給你補個好的。”
陸瑤才不貪他那點東西,見他始終吊兒郎當的,忍不住懟他,“窮的都賣畫了,還有錢給我買好東西?”
“過段時間是祖母的壽辰,若不是為了替她老人家備份像樣的生辰禮,我也不至於把你的畫賣掉,好妹妹,你就原諒哥哥這一次行嗎?哥哥都跟店家說好了,讓他替我多留一個月,等我籌到銀子,就會把畫贖回來。”
他說的自然是實話。上一世那些畫也確實被他贖了回來。
他是三房唯一的嫡子,每個月能領二十兩銀子,平日吃穿用度走的又都是公款,按理說不應該這麼窮,卻架不住他應酬多,每個月都要跟一群朋友去吃喝玩樂,他出手又大方,時不時還要給家裡的妹妹們買東西,這才捉襟見肘的很。
陸瑤見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竟然這麼慘,都替他丟人的慌。
想到他上一世,為了籌到銀子,甚至跑賭坊去了,陸瑤心底沉甸甸的,她既然回來了,說什麼也不能讓哥哥再沾上這些東西,看來也有必要想個賺錢的法子。
他們走後,陸瑤就讓兮香將她
的藏錢的紫檀木小盒子拿了出來,裡面有兩張一百兩的銀票,五個小銀錠子,在京城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盤個店鋪得花不少錢,二百銀子根本就拿不出手。
陸瑤頓時有些氣餒。
見她抱著盒子,長籲短嘆的,兮香捂唇偷笑,“姑娘是想把錢借給少爺嗎?”
幾個丫鬟數她最活潑,想到她過不了幾日她就會慘死街頭,陸瑤心底有些發酸,既然回來了,這次她務必要護好身邊的人,她彎了彎唇,故作輕松道:“當然不是。借給他一準兒的有去無回,我就是看看我還有多少家當。”
她讓兮香將盒子收了起來,左右瞅了一眼,“蘭香呢?”
問完,她就想起來了,她落水時,身邊是蘭香伺候著,雖然是她自個不小心掉進了湖水裡,蘭香肯定要因此受罰,因為看護不周,她記得蘭香不僅罰了半年的月錢,還挨了二十個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