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穗兒當然不知道,以後三哥娶了正妻,也會再生孩子,到時候她就算不得什麼了。
不過那當然隻是一瞬間的想法罷了,畢竟這些和她沒什麼幹系,她是堂堂的睿定侯府大小姐,以後也決計容不下自己的夫君房裡留著這種小妾。
偏生此時老夫人不知怎麼想起了蕭槿,竟是道:“明年你也該出閣了,平時可是多和穗兒學著一些,其他自是有繡娘來做,嫁衣卻是要自己做的。”
蕭槿一聽,頓時頭疼了:“是,老祖宗,我可是記著這個。”
旁邊的大少奶奶見了不由笑道:“前幾日太太還說這事兒呢,可是和老祖宗想一塊去了。”
蕭槿見此,有些不太想理會這一茬,便想找借口溜走,於是拽上了顧穗兒:“不是之前說過,你幫我看一個花樣子吧?走,先隨我去吧。”
顧穗兒見蕭槿拉自己,不過自然不好說什麼,隻能跟著點頭出去。
老夫人自是看透了這孫女的,倒也沒說什麼,隻是笑著叮囑:“你這上竄下蹦,跟猴兒似的,仔細穗兒的肚子!”
蕭槿應了聲,拉著顧穗兒就往外走,安嬤嬤見了,連忙帶著跟上。
兩個人走出來老夫人的院子,蕭槿帶著顧穗兒來到一處涼亭坐下,卻是背著安嬤嬤低聲問道:“小嫂嫂,有件事我得問你。”
顧穗兒忙道:“什麼事?”
蕭槿眼珠轉了下,竟是有些吞吞吐吐的:“那日是江錚救了小嫂嫂性命……小嫂嫂可知道?”
顧穗兒一聽,倒是有些意外。
江錚救了自己的事,自己是知道的,後來也曾經問過蕭珩,他卻是隨口提了一句,神情淡淡的,她也就沒多問。
她心裡其實是想著謝謝江錚的,但從那後,一直沒機會碰上江錚,也就隻能罷了。
畢竟江錚是蕭珩的侍衛,她是蕭珩的妾,江錚救了自己,她想著蕭珩自然會處理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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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現在蕭槿竟然來問自己這個。
她猶豫了下,還是道:“這個我倒是知道。”
話剛出口,便覺蕭槿神情微變了一下,目光鎖住自己,頓時感到十分不自在。
“嫂嫂和江錚很熟?”
“怎麼會……”
顧穗兒便是再不懂這侯府規矩,自然也明白,自己身為蕭珩的小妾,怎麼可以和江錚熟呢。
“江錚可是一路護送小嫂嫂來燕京城的,小嫂嫂怎麼可能不熟?”
“是一路護送,不過不算特別熟,統共也沒說過幾句話。”
如果要說熟,那更多的是江錚的背影吧。
從那顧家莊,茫茫然地望著前方,走向這遙遠而陌生的地方,一路上她看到的都是江錚的背影。
後來江錚把她從冰涼的水中救上來,她依然看到的是那個無聲的背影。
說著,顧穗兒不由看向蕭槿:“大姑娘怎麼了,好好地提起江錚?可是有什麼事?”
蕭槿躲開了顧穗兒的目光,明媚一笑:“沒事,就是隨便問問!對了我今天問你的事,你可是誰也不能說,安嬤嬤也不能說!”
顧穗兒點頭:“大姑娘放心就是,我誰都不會說的。”
蕭槿看著她點頭時那乖巧老實的樣子,倒的確是放心的,她發現了,這顧穗兒是個實心眼,交代她的事,都能辦妥。
一時望著她,越發笑開了:“小嫂嫂,咱府裡,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告別了蕭槿後,顧穗兒由安嬤嬤陪著回自己院子,她想起蕭槿問自己的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不過她都答應了蕭槿的,自然也不好把這事兒向安嬤嬤請教,隻能是默默地自己琢磨。
她慢慢地開始感覺到,蕭槿好像和江錚之間有點關系,也許並不是尋常的姑娘和侍衛之間的關系?
她甚至回憶起那一日在桂園,隨行的護衛就有江錚,後來好巧不巧的,也是江錚護送著蕭槿四處玩兒的。
這裡面有什麼幹系嗎?
正胡思亂想著,卻是已經到了聽竹苑,丫鬟見她回來了,忙上前道:“三爺在書房裡喝茶,剛剛還問起小夫人呢。”
顧穗兒聽這話,忙道:“那我就過去。”
她手裡正拿著給小蝌蚪做的小鞋子,分外精致喜人,雖然蕭珩平時並不熱衷這個,不過還是忍不住想給他看看。
由安嬤嬤扶著進了院子,到了書房,推開門時,卻見男人臨窗而立,手中握著一盞茶,正對著窗外翠竹淺飲。
秋日的午後陽光暖融,透過碧紗窗灑在窗前,映在那玉雕似的男人臉上。
清清冷冷的面容,格外的優雅尊貴,就連那握著雪白茶盞的手指尖,都在陽光下顯得透亮幹淨。
顧穗兒抿唇笑了笑,拿出了給小蝌蚪做的鞋子,獻寶地道:“三爺,你看這個。”
第40章
窗外翠竹依依,片片竹葉在這秋日裡依然青翠可人,布置清雅的房間內,女子肌膚雪白清透猶如上等的羊脂玉一般,她抿著嫣紅嬌嫩的唇,眸中散發出動人的光彩,嬌憨的神態是獻寶式的討好,掏出手裡的小鞋子讓他看。
那小鞋子,確實是用了心思的。
很小很小的一個,小得精致可人,圓鼓鼓的鞋頭上繡著個憨態可掬的老虎,鞋幫子上都是用金絲線打著邊兒,針腳細密,繡工精湛,那老虎頭的胡子都看著栩栩如生。
這麼一個小娃兒的鞋子,捧在她白淨的手心裡,看著就惹人喜愛。
她必定是用了許多心思做出的。
然而蕭珩神色卻格外的寡淡,唇線緊緊地繃著,眉眼荒蕪得仿佛寒冬時分的雪原,一覽無餘的冰冷。
她開始時還是笑著的,後來終於發現哪裡不對了,慢慢地那笑收斂了,之後便開始小心翼翼地瞅著他。
他雖然一貫地沒什麼神情,可是顧穗兒卻已經從那一成不變的臉色上分辨出他的喜怒哀樂。
他如今正不高興著,而且是特別特別的不高興。
她輕輕地咬唇,原本捧著的小鞋子變成了攥著,慢慢地攥緊了。
垂著腦袋,暗暗地想著,今天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可是絞盡腦汁,她也想不明白今天有什麼不對,更想不出他可能因為什麼不高興。
早上時候,他離開,她不是還幫他整理了下衣袍,她已經學會怎麼幫他穿衣裳。當時她給他把壓袍的配飾戴好,他還看了她一眼。
她認為他看她那一眼是誇她做得好。
但是現在,才半天功夫,回來後怎麼就變臉了……
顧穗兒咬著唇兒,小聲試探道:“三爺,你,你不喜歡?”
蕭珩優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地道:“沒有不喜歡,隻是你也快要生了,平日多歇息才是,沒必要為了這些不相幹的費心思。”
不相幹的……小蝌蚪怎麼是不相幹的?
顧穗兒懵懂地望著他,一臉茫然。
她實在是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看起來也並不想再多說的樣子。
她什麼都不能做,隻是僵硬地把自己做好的小鞋子攥緊手裡,藏在袖子裡。
這是小蝌蚪的鞋子,他卻一點不喜歡,連看都不想看的樣子。
顧穗兒低下頭,還是硬撐著努力地道:“我,我隻是想著小蝌蚪出生後,穿上我親手做的鞋子,也許會更喜歡……”
可是她說完這個後,他的臉色絲毫沒有任何好轉。
他如一塊冷漠的玉石,立在窗前,眼光照射不進去他的眼睛。
顧穗兒深吸口氣,柔順地低垂著頭:“三爺,那穗兒先出去了。”
“嗯。”他負手立在窗邊,連抬頭看顧穗兒一眼都沒有,隻是淡淡地嗯了聲。
顧穗兒一步步往後退,退到門口處,扶著門框又回頭看了一眼。
隻能看到他一個側臉,尊貴清冷,俊美無雙,卻又有些陌生。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以前她還是客棧裡一個小小的丫鬟,每日操勞忙碌的直不起腰,偶爾間抬頭看時,也能看到外面來往的客人,有粗糙的也有精貴的,而那個時候,像蕭珩這般入住的客人,是她連抬頭看一眼都不敢的。
其實細數過去,曾經的這一切都不過是幾個月前罷了,幾個月前,她還是那個卑微的客棧幫廚。
如今進了侯府,當了尊貴之人的侍妾,又得侯府裡的夫人和少奶奶們都不嫌棄,抬舉了她,但是她就忘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嗎?
他本來就是那樣的人,而自己本來就是地上的塵埃。
這麼一想後,顧穗兒倒是好受了許多。
她沒再說什麼,低頭離開書房,回去了自己房間後。
回去後,坐在榻上,把那小鞋子放在手心裡地揣摩把玩,越看越是喜歡,越喜歡卻覺得越難過。
他往日回來,都是要摸摸她的肚子,感覺下裡面小蝌蚪動作的。
如今卻是連理都沒不理了。
偏偏她是完全不懂這是怎麼了,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
顧穗兒將那小鞋子拿起來,貼在自己的肚子上,輕輕地撫摸著肚皮,低聲喃喃道:“你爹爹不喜歡這個鞋子呢,你喜歡嗎,小蝌蚪,你是不是也不喜歡?不喜歡,娘再給你做好的,一定能做更好的……”
也不知道傻傻地坐在這裡自言自語了多久,安嬤嬤進來了。
她看著顧穗兒這樣不太對勁,便試探著問道:“小夫人,你可覺得餓了,要不要用些點心?”
顧穗兒茫茫然地抬起頭,怔怔看了安嬤嬤好一會兒,才道:“不用,我不餓。”
安嬤嬤終究不放心:“先喝點血米粥吧,那個補血益氣,熬了好久的。”
顧穗兒卻仿佛根本沒聽到她的話,低著頭,摸著肚皮,摩挲著那小鞋子。
安嬤嬤越發覺得不對勁,想了想,便還是出去命丫鬟準備那血米粥去了。
顧穗兒痴痴地坐在榻上,一門心思想著自己肚子裡的小蝌蚪,想著小蝌蚪便想起了蕭珩,想起蕭珩便想起了那一夜。
她後來累了,便側躺在榻上,睜大眼睛,迷惘地望著面前的錦帳,看著那層層疊疊的錦帳隨著窗棂外的些許微風輕輕晃動,晃啊晃的,她便沉沉睡過去了。
夢裡,她站在客棧旁邊黃沙漫天的官道旁,仰臉望著前方,那裡有一個男子,紫袍黑馬,好生尊貴,好生俊美,簡直猶如神祗下凡一般。
是蕭珩。
她忙伸出手,想去拽住他的衣袍。
誰知他垂下清冷的眸子,用陌生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低聲斥了一句什麼,便策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