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顆心總算放下。
抽空去地府看了看,奈何橋的隊伍已經排到 1010 號了。
很快就到我。
巧的是,江彥的訂婚宴,也在明天舉行。
13
訂婚宴如期而至。
江家舉辦得風風光光,甚至還特意請了媒體。
方婧穿著禮服,美麗動人。
江彥一身白西裝,同樣氣宇軒昂。
真真是一對璧人。
可這樣喜慶的日子,江彥也急躁不安。
不時看著某處一個空位,就差沒站起來來回踱步了。
方婧注意到他不對勁,死死抓著裙角,在江彥準備站起身時,忽地抓住他。
「阿彥,我身體不舒服。我們回家好不好?」
方婧手搭在小腹上,小臉滿是疲憊。
江彥視線落在她肚子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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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房門,方婧一改剛剛嬌弱的姿態,妖娆地纏上江彥的胳膊。
她親昵地蹭了蹭。
「阿彥。」
江彥忽略她的暗示,撥開她的手臂。
「不是身體不舒服麼?你先到客房休息。」
方婧難堪,不可置信地問:「客房?」
她不一會淚水迷蒙,「阿彥,你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和我訂婚?」
江彥深深地看她。
眼神長久的方婧都慌了,就聽他說:「別亂想,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你身子弱,好好休息。」
說完,他徑直進了臥室,獨留方婧一人在客廳。
方婧垂頭在客廳坐了會,不知想到什麼,垂在沙發上的小手握得用力,根骨畢現。
終於,她起身,跟著進了江彥的房間。
水聲淅淅瀝瀝從洗手間傳出,是江彥在洗澡。
方婧來到床邊,關了明亮的大燈,打開床頭燈。
室內一片暖黃,氛圍十足。
她脫下禮服,光著身子縮進被子裡,臉上露出一抹嬌羞。
然而下一秒,她似乎摸到了什麼異物,緩緩掀開被子——
「啊啊啊!!!」
方婧發出尖叫,嚇得從床上跳起來,連連後退。
什麼東西?
我好奇地湊上前,饒是魂魄一條,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床上竟然躺著一個冰冷的骨灰盒!
聽見動靜,江彥圍著浴巾從浴室跑出來。
「怎麼了?」
他蹙眉,方婧趁機躲在他懷裡,「床、床上……」
她指著床,說不出話。
江彥走過去,視線觸及那個骨灰盒,臉色一僵。
昏黃的燈光下,骨灰盒散發著詭異的光澤。
江彥倒吸一口涼氣,拿起壓在骨灰盒下的紙。
那是一張死亡證明。
我的死亡證明。
「程瑜死了?怎麼可能……」
方婧嚇得不輕,「是誰把她的骨灰盒放這裡的!」
除了知意,還有誰能整得了這一出?
我心下了然,看著方婧蒼白的小臉,莫名覺得好爽。
江彥面色鐵青,猛地抬手打落床頭櫃的臺燈。
玻璃碎片噼裡啪啦,室內一片黑暗。
他把那張死亡證明用力撕個粉碎,額角青筋凸現,捧起骨灰盒大步往外走。
「阿彥,你要去哪裡?」
方婧想追,可她光著身子,隻好先套了件衣服。
江彥頭也不回。
在車庫,方婧攔住他。
她擋在車前,語氣堅決。
「今天是我們訂婚日,你哪裡也不許去!」
「更不許去找那個女人!」
「阿彥,這是她使的手段,就是為了報復我們!」
「阿彥,求你別去,你別扔下我……」
江彥不耐煩地揮開她,「滾開!」
他剛坐進駕駛座,右側的車門就「砰」的一聲,方婧也跟著坐了進來。
她死死看著前方。
「我死也不會下車,要麼在這裡耗著,要麼帶我一起走。」
江彥盯著骨灰盒,雙眼通紅,沒再管她,直接發動車子。
方婧真的很拼,其實江彥現在的狀態根本不適合開車。
他目眦欲裂,理智全無。
嘴裡還念叨著:
「不會的,不會的,我的阿瑜不會死的,一定是玩笑。」
「對,是玩笑。」
車子抄近道闖進了小路,沒過多久就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車頭撞到一棵大樹上。
氣囊彈出來,江彥緩了幾分鍾才清醒過來。
但他身旁的方婧,情況就很不妙了。
她因為沒系安全帶,被撞得很嚴重。
血從她頭上流下,下半身也卡在車裡,她喊聲悽慘。
「阿彥,救救我,救救我們的孩子。」
江彥看著她求饒,面色復雜。
他說:「阿瑜還在等我。」
「不!」方婧意識到什麼,想伸手去住他,江彥輕而易舉拍開,「我已經替你叫了救護車,你再忍忍。」
這一刻,我忽然有點同情方婧。
那是兩條生命啊!
在江彥眼中,卻根本不算什麼。
呵,她的愛跟我一樣可悲、可笑。
江彥下了車,跑到大道上,攔了輛計程車,前往我的住處。
大門被他敲得震天響。
門從裡推開,知意站在門口,面無表情。
江彥握著她肩膀,狀若癲狂。
「程瑜呢?」
「她在哪!告訴我!」
知意指著我的臥室,「她在裡面等你。」
江彥面色浮上欣喜,快步走過去,「我就知道我的阿瑜沒有死。」
「沒有死!」
他喃喃自語,推開門,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
我的房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布置成靈堂。
而那一張亡照,就正對著門口,隻要一推門就能看見。
照片上,我笑容明媚,眉眼彎彎。
隻是那滿目的黑白,讓所有的明媚失了色。
江彥頓時如死屍,拖著身軀一步步走近,還沒等走近,竟然一下癱坐在地上。
知意冷眼看他,刀子一樣的話直直刺向他。
「你知道瑜瑜姐是怎麼死的嗎?心絞痛。活活痛死的。」
「你說她最後一刻在想什麼呢?我猜她一定很後悔。」
「十年啊,她得到了什麼?一張離婚協議書。」
「我真慶幸瑜瑜姐在你訂婚前就死了,不然還得再被你惡心一次!」
14
江彥有一處私人海島。
我們計劃以後,在那養老。
他把我帶到海島,給我立了個墓碑,不停和我說話。
「阿瑜,我原本是想等方婧生下孩子,給她一筆錢打發走,我們一起養。」
「可後來不知道怎麼,看著她我就像看到年輕的你,我忍不住……」
「阿瑜,你原諒我,我真的隻是太想要孩子了,才一時走錯了路。」
說著說著,他摸著墓碑上我的照片,哭到站不起身。
我卻毫無觸動,甚至恨不得上天讓我現行,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上一世。
我和他青梅竹馬,他是少年將軍,名動京城。
原以為我們會自然而然結為夫妻。
聖上一道聖旨,點名要我進宮。
還當著江彥的面,與我調情。
我實在想死,終於在一個深夜,我偷偷找到江彥,訴我的衷腸,要他和我私奔。
他沉默良久。
「阿瑜,我何嘗又不痛苦?」
「隻是我江家世代忠良,一心向君,不可做出背叛君主的事。」
「若有來世,我們再結為夫妻。」
我一直記著這句話,在他戰死後,也懸梁而去。
在地府裡,我因執念太重,孟婆湯對我無效。
我不想忘了江彥!
忘了,下一世我還怎麼尋他。
可死人不能帶著記憶往生,這可是有悖天道。
全地府拿我沒辦法,對我這個麻煩頭疼不已。
終於有天,有鬼差想出個法子,讓我和系統打賭。
我可以帶著記憶和江彥的轉世重逢,隻要我們能結婚並且相守一輩子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否則,就得乖乖轉世。
我笑了,江彥為了我性命都可以不要。
13 歲,我被土匪擄走。
營救我時,千鈞一發,他替我扛下一箭,眉頭一點未皺。
我以為勝券在握,然後滿盤皆輸。
江彥總是有太多的借口丟下我!
上一世,為忠義。
這一世,為孩子。
我真的累了。
15
江彥在墓碑前不知哭了多久,從衣袋裡拿出戒指盒。
裡面躺著的,是我和他在出租屋相互交換的戒指。
離婚時,他摘下來。
現在又當著墓碑,將戒指戴上,傻笑起來。
「阿瑜,我們還沒去民政局辦手續, 我們還沒離婚,還是夫妻。」
「我們還是夫妻, 對,對。」
他喃喃自語,一下一下地撫摸骨灰盒, 「走,阿瑜,我這就帶你去大海。」
他來到海邊,慢慢打開骨灰盒, 卻像被烈火燙到, 猛地把骨灰盒丟出去。
我一看。
骨灰盒裡沒有我的骨灰, 隻有幾張 B 超。
上面是嬰兒的雛形。
是我那沒福分出世的孩子。
我一直沒舍得把孕檢的 B 超丟掉,把它們收存起來。
我反應過來,是知意做的。
沒想到啊,知意看起來清清冷冷, 做事卻人狠話不多。
我簡直想坐在地上捂著肚子笑。
江彥眼眶通紅,像被抽了魂魄, 緩緩跪在礁石上,聲嘶力竭。
「阿瑜, 阿瑜!」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回來!我讓你回來!」
「我再也不要孩子了, 不要了。」
回應他的, 隻有呼呼的海風。
江彥一臉死灰,目光呆滯的向大海走去。
這次, 有人拉住他。
公事公辦的口吻響起。
「先生,我們懷疑您涉嫌故意殺人罪, 請跟我們到局裡調查一趟。」
江彥身後站著兩個男人,手裡出示警官證。
方婧錯歸最佳救治時間,死了,連同她的孩子。
實在是作孽。
江彥哭著哭著, 突然笑了。
「我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常勝將軍,你們憑什麼抓我。」
「憑什麼!」
「誰給你們的狗膽!」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
「瘋的?」
16
江彥瘋了。
我沒想到他是以這種方式想起上一世的事。
讓我想起五年前,我失去第一個孩子,心理也隨之出現問題。
「(我」臨走前,我到精神病院去看他。
他居然能看見我!
瘋勁一上來,向我撲來。
「阿瑜,我們說好要結為夫妻。」
「我就知道你會來。」
江彥對著空氣又哭又笑。
精神病院的精神病都沒他瘋,端著餐盤離他遠遠。
我隻看著江彥笑。
「不, 我來是想告訴你。」
「我們永生永世,都不再見。」
16
奈何橋, 我端起孟婆湯。
泰媪打趣。
「嚇死了, 還準備捂好耳朵了。」
我開懷地笑了。
剛到地府時,我因不肯喝孟婆湯, 抗拒過度,哭聲太大,簡直沒把地府鬧死。
「這陣子,多謝你照顧。」
我端起碗, 一口喝完, 然後過橋。
易能生,生能變,變能成,成能毀。
萬事自有其發展規律。
是我太過執著, 一直追求不變,而對新的一切產生退怯。
江彥,再見。
我要去尋找我的美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