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忙走上前攙著:
「聽說生產到現在,陛下都並未去看過呢。」
「呵,他如今吃住全在關雎宮裡,除了李織織,他的眼裡又何曾放下過別人?不過好在她已經死了,一個死人,又如何與我爭?」
「娘娘,慎言!」
桃枝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珠,最近娘娘的脾氣很不好,時常語無倫次的說些怪話,特別是元皇後身故後……
趙蓮依看著桃枝膽小的樣子,不由的冷哼:
「瞧你那點子出息,李織織活著的時候鬥不過我,她死了,我還怕她不成?」
她低頭摸著自己的肚子,眼裡閃著瘋狂:
「等我生下皇子,我一定能叫陛下封他做太子!到時候我們趙家,就能更上一層樓了......」
兩個月後,趙蓮依生下了一個女兒。
蕭瑜出現時,她正半倚在床邊,衝著地上跪著的宮人發脾氣:
「不可能!你們定是將我的皇兒掉包了,我生的不是女兒!」
見蕭瑜來了,她哭的更傷心了:
「陛下,臣妾無用。」
襁褓裡的女嬰讓蕭瑜晃了晃身子,她長得像他與織織的第一個女兒....那個早殤的孩子。
他小心的抱起,許是很久沒笑過了,臉有些僵硬,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看得底下的宮人神色一驚,眾人皆跪下賀道:
Advertisement
「恭喜陛下,喜得公主。」
往後好幾年,蕭瑜一心隻撲在朝政之上,不再踏入後宮。偌大的宮裡,隻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不少大臣上過諫言,蕭瑜在第二日上朝的時候,將李織織的靈位放在了皇位上,神神叨叨的說了句:
「織織你瞧,他們又在逼我,不過這次我真的拒絕了.....」
下面的大臣臉色均是難看的緊,自此之後,再無選秀的諫言出現....錢若瑩的兒子毫無懸念的成了太子。
有人動過心思,想送與故去元皇後長相相似的女子進宮。進寶悄悄攔了下來:
「你怕是忘了陳家?你瞧瞧他們眼下是何光景!」
「哎呦!謝公公提醒,臣差點兒就.....」
那位大人擦著冷汗連連道謝,那陳家,突然被陛下屠了滿門,原因竟是出在此!還好今日被進寶公公攔下,不然可就丟了性命了。
自打蕭憶織記事起,她印象裡的母妃,就是個瘋女人。
她被父皇關在一個森冷的宮殿裡,她每次去看她的時候,她總是會說什麼替身,什麼織織的。
蕭憶織吃著葡萄,滿嘴的湯汁,錢若瑩不禁笑了笑,拿帕子替她擦了擦。憶織剛在襁褓時就被陛下送來了她宮裡,她又喜又憂,喜的是他對她尚有幾分信任,憂的是她怕憶織受趙蓮依的影響……
「慢點吃,小饞猴。」
「淑娘娘,什麼叫替身呀?為什麼母妃總說她是什麼替身,我也是什麼替身的。」
錢若瑩擦拭的手一僵,她柔柔的笑道:
「憶織,你母妃她得了瘋症,那些話你大可不用放在心上。」
小憶織懵懂的點點頭,皇祖母說,母妃是接受不了她生了個公主才瘋的。她每次去看母妃的時候,她也確實是很厭惡她,這讓她很傷心。但是好在父皇和淑娘娘都很疼她,特別是父皇,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父皇也會摘給她的。
又是一年冬天,這天,洋洋灑灑的下了好幾個時辰的雪,進寶進殿奉茶的時候,見蕭瑜正站在窗邊看著雪發呆。他心下暗嘆了口氣:陛下這是又在想那位了……
盼兒自打王嬋被廢後,她就從坤寧宮裡出來了,她現在被分到了打掃宮道的活。
近幾日下了好些雪,她掃都來不及,冬至將近,宮裡的人神色都凝重的很。新來小宮女新奇的打量著來往的宮人,盼兒忙拿掃帚輕輕打了她一下:
「不要命啦?瞎看什麼呢!趕緊幹活!」
小宮女立馬立馬收了視線,灑掃起來,隻聽到盼兒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念叨:
「眼下馬上就要過冬至了,晚上沒事別出去溜達,幹完活回了西所便早些睡了!」
「姑姑,為……」
盼兒捂住她的嘴,狠狠剜了她一眼:「沒有為什麼,這是宮裡的規矩!」
見她如此嚴肅,小宮女有些害怕的點了點頭。
宮裡是從不過冬至節的,每當冬至那天,朝堂會停一天,陛下亦不會去上朝。每每臨近冬至,陛下的脾氣都不大好,所以宮裡所有人都會在冬至前後夾起尾巴做人。特別是在冬至這天,入了夜,宮裡的甬道上除了巡邏的禁衛軍,不會再出現任何人。
蕭瑜早就將自己的寢殿搬進了關雎宮,這裡的一切都一如李織織在時那樣擺設。
她喜歡的琉璃盞,他每次下朝回來,都會親手擦一遍。
她愛吃酥酪,他便日日都吃上一盤。
她常在廊下坐著,他就在深夜批完折子後,在她常坐的那張躺椅邊上,另放張椅子並排坐著。
冬至那天的深夜裡,新來的小宮女跑出了西所,她吸著鼻子,揉了揉給掐的青紫的手臂。她想去找盼兒姑姑,但是宮裡太大了,走著走著,她就迷了路。
冰涼的雪花落進了她的脖頸間,她冷的一個哆嗦,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突然,一陣壓抑的哭聲從前面的宮殿裡傳出,小宮女白了臉色,但還是抵擋不住好奇心偷偷走上前去瞧了瞧。宮門是虛掩著的,裡面的廊下坐了一個人,他哭的傷心極了……
「誰在那?」
那聲音就像破爛枯朽的舊木一般,小宮女嚇的趕緊從門後跳出來:
「我,我我不是壞人。」
蕭瑜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他招招手讓她過來。
「小姑娘,我且問你,你說,人死了,是否還會回來瞧瞧以前的人……」
小宮女眨了眨眼睛,她的眸子純淨,就像地上的白雪。
「我娘在生我的時候就死了,可我時常能夢見她,她常在夢裡抱我。」
「那為什麼……她不曾入我夢中……」
「你肯定是惹她生氣了罷?她氣著呢,不想見你哩!」
「是啊,我惹她生氣了,整整十年,她從未入夢……」
一行清淚從蕭瑜蒼白的臉上劃下,他兩鬢已然斑白,面容憔悴。
他又想起他們成親那天,織織拿著一柄石榴籽花的團扇,俏生生的立在月亮門下,她調皮的露出一雙明亮的的眸子衝他眨了眨眼……那是他簫瑜,一生最幸福的時刻,如今每每想起,隻覺肝腸寸斷,悔不當初!
冬日的夜,總是漫長又寂寥的,而往後幾十年,他都要一人度過了……
(完)
番外
李織織是被一道刺眼的光蟄醒的,她驚訝於自己怎麼能看的見光。
忽的,一個熟悉的溫柔嗓音響起:
「織織,快到上京了。」
她猛然翻身起來,才發現自己正坐在馬車裡,邊上居然是……
「娘親!」撲進楊氏的懷裡,李織織的眼淚珠子不停的掉下來,哭的撕心裂肺。
「哎呦呦,這是怎麼了?」楊氏有些不知所措的往外喊了李清進來。
李清掀開簾子的時候,見自家女兒正抱著夫人哭的傷心,還以為她是受了什麼欺負,忙問:
「織織,怎麼了?」
李織織抬頭,淚眼婆娑的看著面前的人,啞著嗓子喊了一句:
「爹爹,織織錯了。」
李清瞧著她的可憐模樣眼圈都不自覺的紅了,他安撫的摸了摸她的發頂:
「不論織織做錯了什麼,爹爹都不會怪織織的。」
「怎地突然哭成這樣呢?「
楊氏拿出帕子擦了擦女兒眼角的淚花,李織織還在不停的抽噎著,她依偎在楊氏溫暖且真實的懷抱裡,反復確認這不是夢境。
兩夫妻對視了一眼,輕聲問她這是怎麼了,李織織抱緊了楊氏的腰身:
「織織做了個噩夢,夢裡沒有爹爹也沒有娘親.....隻有織織自己一人。」
見她如此,楊氏同李清嘀咕:
「這怕不是魘住了?」
「可能是這幾日趕路累著了」李清摸了摸女兒的額頭,沒有發熱的跡象,他衝她笑笑:
「織織,你不是很想看上京的雪嗎?揚州的冬日沒有雪,等到了上京,你每年冬日都能看到你喜歡的雪了。」
李織織卻搖了搖頭,她漆黑的眸裡繚繞起悲涼的霧氣:
「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下雪天.....」
「你都及笄了,是大姑娘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一會晴天一會雨天的?」
楊氏無奈的點了點她的額頭,李織織抱著楊氏又哭了一陣,直到哭累了方才沉沉的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正是深夜,池塘的蛙鳴回蕩在房間內。
李織織起身,赤著腳跑了出去,她推開房門,外面潔白的月光湧了進來,照亮了這個曾經在她夢裡出現無數次的小院。
「我真的, 回來了。」
守夜的錦繡被驚醒,她看著站在月色裡的人大喊:
「小姐!你怎麼不穿鞋就下地了!」
李織織轉過身, 衝上去抱住了錦繡。
「錦繡,真好,你們都在我身邊。」
脖頸間似是有一道熱流滑進, 錦繡愣了下,怕不是又夢魘了……
她伸出手輕抱住自家小姐,柔聲道:
「娘娘,關雎宮的皇……李美人,今兒個早上薨了!」
「(「」「客官, 您的餛飩!」
一個瓷碗被端上了桌, 裡面滿滿當當的盛了十個餛飩, 透過薄薄的皮都能瞧見裡面的肉餡,豬油的香氣和翠綠的小蔥,勾的人食指大動。
盛澤顧不上餛飩還燙口,他一口一個吃的很快, 不一會,一碗餛飩就已經清掃了個幹淨。他放下碗, 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
「老板!再來一碗!」
「好嘞!」
五六碗餛飩下肚後,他正想再要一碗, 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順著風吹進了他的耳裡。
「老板, 一碗鮮肉餛飩。「
他不由得扭頭看去,
一名穿著藍色羅裙的少女,俏生生的站在攤前, 笑盈盈的同攤主說著話。她生的比上京城裡所有的千金都好看,皮膚白白的, 聲音軟軟的……
盛澤腦裡轟的一聲,仿佛煙花炸開一般,攪得他的心砰砰直跳。
糟了糟了,她好像往他這來了, 盛澤收了視線,他緊緊抓著凳子的一邊,當初他孤身潛入敵營時都沒有現在這般緊張。
「請問......能一起拼個桌嗎?」
她在桌前停留,盛澤慌亂的理了理桌上的碗,他的內心不住的哀嚎,為什麼要吃那麼多!他是豬嗎!!
「我我我我我, 我也是剛來,這些不是我吃的。」
少女頓了頓, 還是坐了下來。他清了清嗓子, 剛想說些什麼,就被打斷了。
「客官, 您的餛飩。」
攤主端來了一碗餛飩,還笑著問盛澤:
「這位客官,還要再來一碗嗎?」
盛澤此時隻想將頭埋進土裡,他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少女捂嘴偷笑,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
「這位姑娘, 我以前不曾在上京見過你…敢問……姑娘芳名……」
他的聲音輕的讓人聽不清楚,等了半晌都沒回應,盛澤正在想自己是否太過唐突,惹她生氣了。
「李織織。」
她認真的看著他, 眸裡似有淚光,見盛澤愣住,她又重復了一遍:
「我叫李織織…你呢?」
「我叫盛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