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綠嘴唇蒼白如紙,眼淚從眼眶裡滑落,狼狽不堪。
“你說你,從頭到腳哪處比得上皇後娘娘,偏偏要起這個心思?”何明松開手,寶綠摔回了地上。
“都是做奴婢的,連忠心護主都做不到,要你還有什麼用?”何明不屑的看著地上的女人,眼神如冰,“皇上對皇後娘娘情深意重,你這樣的賤婢,竟也敢傷皇後娘娘的心,真是作死。”
說完,一巴掌扇在寶綠的臉上,正準備繼續對寶綠用刑,外面走進一個太監。這個太監掃了地上的寶綠,小聲道,“何爺爺,皇後娘娘要見您。”
何明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彈了彈袖子上的褶皺:“既然皇後娘娘召見,咱家也不敢耽擱,這個人就交給你照顧,記得留條命給她。”
“是。”來傳話的太監連連點頭,瞥了眼地上蜷縮著的宮女,挑了挑眉,“爺爺您盡管放心,小的定會好好照顧寶綠姑娘。”
寶綠抬起頭,隻看到何明揚長而去的背影,於是她扭頭去看跟前站著的綠衣太監,忍不住苦笑。往日裡,這樣的太監面對她,向來隻有點頭哈腰的份兒,如今卻敢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而自己卻隻能撲在他的腳下。
她在這些宮侍面前高高在上的地位,並不是因為她有身份,而是因為皇後娘娘賦予了她身份。離了皇後娘娘,她什麼都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欺負她。
進宮前,她總是聽別人說宮中見高踩低,生活不易,所以初進宮時,還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後來因為皇後娘娘地位穩固,掌控後宮,又受盡皇上的愛重,所以她們這些在皇後娘娘面前伺候的人,也跟著水漲船高,讓無數人捧著拜著,就連皇上身邊伺候的人,也對她客客氣氣。
被人吹著捧著,她漸漸的便忘了形,忘了這一切都是皇後娘娘給她的。
“後悔了?”綠衣太監見她露出後悔的神情,連連搖頭嘆息,“我六歲入宮,什麼苦頭都吃過,什麼人都見過,但是像你這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還是頭一遭見。”
“行了,咱們也不廢話了,”綠衣太監看了眼外面的日頭,“既然何公公讓我好好照顧你,我也不能懈怠了,要怨也隻能怨你自己。”說完,他從牆上取了條鞭子,唰的一聲便飛到了寶綠身上。
這條鞭子烏黑亮麗,看起來灰撲撲的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一鞭子下去,卻能讓人感受到鑽心刺骨的痛,偏偏身上還不留半點痕跡。
這鞭子還有個美妙的名字,叫魂牽夢繞。
“啊!”一鞭子下去,寶綠便疼得縮成了一團。疼,鑽心的疼,疼得她眼淚不住的往下流。
“娘娘救命!”她哭得涕淚橫流,隻求皇後娘娘能派人來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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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綠姑娘,您說您這是幹什麼呢?”綠衣太監又鞭打了她一鞭子,見她疼得滿地打滾,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背主還想讓主子來救你,你可真是想吧好事都佔全了。”
想到自己這些年來進宮後,像條狗似的四處討好,也不能找到一個貴人,於是對寶綠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宮女就更加嫉恨了,連下手的力道也跟著重了好幾分。
何明走進內殿,見皇後娘娘身著寬袖綢紗宮衫,青絲披肩,除了手腕上有一隻玉镯,身上再無一配飾,便不敢不多看,上前規規矩矩行了一禮。
“聽說寶綠被你帶走了?”顧如玖閉了閉眼,仰著頭讓宮女給她按摩頭部。
“回皇後娘娘,奴婢這也是奉了陛下的命令。”何明拱手道,“見到您傷了心,陛下就動了怒火。”
顧如玖聞言沉默片刻:“這個丫頭,本宮已經決定放她出宮,你回去後便把她放了吧,剩下的事情,本宮會跟陛下說。”
“奴婢遵命。”何明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他早就知道皇後娘娘會留寶綠一條命,而在這種事情上,陛下向來是聽皇後娘娘的,所以他也不會感到為難。
“娘娘,可要奴婢把寶綠帶過來?”何明又問。
“不用了。”顧如玖搖了搖頭,“你派人把她送出宮吧。”
“是。”何明接過秋羅遞過來的大包裹,包裹很重,可見皇後娘娘給寶綠留了很多東西。
何明心頭一動,朝顧如玖行了一個禮後退了下去。
身為下人,能有這樣的主子,實在是福氣。難怪白賢替皇後娘娘跑腿,跑得這麼心甘情願,儼然有皇後娘娘近身太監的架勢,若是他整日在皇後娘娘跟前伺候,大概也會起與白賢一樣的心思。
不過這樣也好,白賢若是有意在皇後娘娘跟前露臉,也就沒有人在御前跟他爭寵了。
回到暗房,何明見寶綠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提起嗓子道:“寶綠姑娘,娘娘心善,讓我放你出宮,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跟咱家出宮吧。”
寶綠緩緩抬頭,頭發黏在滿是汗水的臉上,她隻能模模糊糊的看著何明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其餘什麼也看不清。
然後有兩個嬤嬤扶著她去洗澡,換衣服,然後她就被塞進一個馬車裡。
“寶綠,好自為之吧,這是皇後娘娘讓咱家帶給你的,”何明把得包裹扔進簾子裡,隔著簾子他看不見寶綠的表情,但是這並不重要,“你以後好自為之。”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時,聽到馬車裡傳出嗚嗚咽咽的哭聲,然後便是砰砰砰的聲響傳出,有些像是磕頭的聲音。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何明嘲諷般的笑了笑,轉身而去。
辦完寶綠的事情,何明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還沒走到地方,遠遠就見白賢守在門口,他眉頭一皺,走到白賢身邊,皮笑肉不笑道,“這麼熱的天,白公公就這麼站著,別中了暑氣。”
“有勞何公公關心,為皇上與娘娘辦差,在下樂在其中。”白賢同樣皮笑肉不笑。
懶得跟他做戲,何明壓低聲音道:“皇後娘娘在裡面?”
“進去好一會兒了,你問這個幹什麼?”白賢聳拉著眼皮,一副不太想搭理他的樣子。
“我能幹什麼,”何明嗤了一聲,“剛剛把那位送走了。”
“你說寶綠?”白賢總算來了點精神,往門內望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這小蹄子倒是命好。”
“行了,別這麼一副羨慕嫉妒恨的樣子,”何明朝門內努了努嘴,“誰叫人家跟了一個好主子。”他與白賢有再多的矛盾,但是身份一樣,都是無根的太監。不像那些宮女,還有機會出宮,所以有一個靠譜的主子或者一個肥差就格外重要。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寶綠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宮女才格外的嫉恨。
“好像你就不嫉恨似的。”白賢甩了甩拂塵,白了何明一眼。
何明正想辯駁,扭頭見一個身著朱紅官袍的大人朝這邊走來,頓時便閉了嘴。
待人走近了,何明認出此人是禮部尚書,上前行禮道:“孫尚書。”
“二位公公,皇上可在?”孫尚書對宮裡太監的態度可比李光吉好上許多,加上孫家與司馬家是姻親關系,司馬家現在龜縮不出,加之他的妹妹還在宮裡做太妃,所以他對宮裡的太監很是客氣。
“請孫尚書稍等片刻,奴婢先去匯報皇上,”何明見孫尚書雖然極力掩飾,但是臉上仍舊帶著幾分焦急之色,所以也不敢耽擱,轉身就準備去御書房向皇上匯報。
就在此時,御書房傳出幾分動靜,隨後皇後娘娘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御書房門口。
孫尚書沒有料到皇後娘娘居然會從御書房裡走出來,他先是一愣,然後才退後幾步朝顧如玖行禮。
因為顧家與司馬家那樁舊官司,作為司馬家的姻親,孫尚書面對顧家人時,總是忍不住有些心虛。所以現在見到顧如玖,也把頭埋得格外低。
“這位可是禮部的孫大人?”顧如玖走到孫尚書跟前時,停下了腳步。
“回皇後娘娘,下官正是姓孫。”孫尚書低頭答道。
“那你便是孫太妃的兄長了?”顧如玖想起這些日子一直在“養病”的孫太妃,眉梢微動。
“是的,孫太妃娘娘正是下官同父異母的妹妹。”
同父異母?難怪孫太妃在宮中多年,與孫家也沒有多少來往,原來竟是庶出。因為大豐女子比較彪悍,很多素有清名的人甚至連妾侍也沒有,所以嫡庶身份差別挺大。
大概這也是當年孫太妃與瑞王沒有走到一塊的原因。身為世家貴女,即使隻是庶出,那也是身份貴重的千金,又怎麼能去給身體殘疾的王爺做妾,那豈不是丟家族的臉面?可她乃庶出,做親王妃又差了點,所以與瑞王的事情便拖了下來,最後讓先帝摘了桃。
做皇妃與做普通皇室人妾侍的差別,那可是天差地別,孫家肯定不會舍不得一個庶女。
嫡女嫁到了司馬家,庶女嫁進宮做皇妃,孫家的算盤打得挺響。
“孫太妃近來身子不太好,本宮有意讓她去臨安別宮休養,不知道孫尚書意下如何?”顧如玖根本不打算把這些心思深沉的太妃們一直留在後宮中,誰知道她們背後還有什麼心思。隻是前幾個月她剛進宮,就急急把太妃們趕出宮,話傳出去可能會不好聽。
現在她成為皇後半年有餘,後宮的權利也抓在了手心,即使把這些太妃遷去臨安別宮,其他人不服也隻能憋著。
“臨安別宮氣候舒適,鳥語黃香,正是養身子的好地方。”孰輕孰重孫尚書分得十分的清楚,所以顧如玖說了這話後,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用一個與他沒有感情的庶妹換取皇後以及顧家的好感,這筆賬不用算他都知道該怎麼做。
更何況這種後宮之事,即便皇後娘娘不跟他說,直接辦了都沒什麼關系。現在皇後娘娘特意跟他提了一句,也算是對孫家的尊重了。
聽到孫尚書的回答,顧如玖毫不意外,她朝孫尚書點了點頭:“孫尚書能這樣認為,本宮便放心了。”
等皇後離開以後,孫尚書頓時松了口氣,看來皇後娘娘似乎並沒有因為司馬家的事情,遷怒到他們孫家。
“孫尚書,皇上有請。”
“有勞公公。”孫尚書笑了笑,忙跟在何明身後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