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碧月站在陽光下面,覺得自己全身被炙烤得厲害,但不是因為陽光,而是因為這些貴族女人們的視線。她抬頭看去,這些女人各個姿態萬千,優雅貴氣,沒有誰在盯著自己看,可是她清楚,這裡雖然沒有一個人盯著她看,但是心裡卻早已經把她從頭到腳都看得清清楚楚,恐怕連她過往都全部了解得明明白白。
她還未和離回家時,夫家有個遠方親戚是世家旁支,她曾與這家人的女眷交談過,這些女眷莫皆處處完美,無可挑剔,對別人家的事跡來往了解得一清二楚。
這些世家貴女是如何做到這些的,她幾乎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到。
很快有女官過來安排他們站位,她地位低,所有站的位置很靠後。整個廣場很大,中間隔著很長很寬的一條大紅毯,男左女右分開而立,她一眼望過去,隻看到一個個完美的背影或者側影,這些人就是大豐朝地位最尊貴最顯赫的一部分人了。
夏季的天陽很烈,好在今天的天氣很不錯,和風煦煦,讓人站在陽光下也不是那麼難受。可能皇帝也不想讓大家受罪挨曬,當眾人來齊剛站好,就聽到前方突然傳出咚咚的鼓聲,鼓聲十分的厚重,一聲聲的仿佛敲進她的心中。
內心深處,不由自主的生出恭敬之情,田碧月學著其他人一樣,低下了頭顱。
鼓聲連響九下,一個尖利的聲音傳到所有人的耳中。
“皇上皇後到。”
她不由自主的抬起頭,隻可惜站得太遠,隻看到高臺之上站著兩道紅色的身影。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屈下膝,低下頭,聽到身邊的呼聲直衝雲霄,她跟著張嘴,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免!”尖利的聲音再度傳入耳中,田碧月皺了皺眉。
“今日乃朕之……”田碧月聽到這個聲音,猛地抬頭望向高臺之上,怔怔的看著那道紅色身影,連對方說了什麼,也聽不進去。
“幸天佑之……”當年的少年似乎高了,壯了,就連聲音也變了。
“酷暑難耐,請諸位入內殿安坐。”
她恍然跟在眾位女眷身後,有些怔忪的想,記憶裡的那個少年,與高臺之上僅僅看見了人影便威儀不凡的男人,真的是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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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殿內十分寬敞,是擺設大型宴席的好地方。走進裡面後,頓時涼意襲來,讓人感到無比的舒適。隻見殿內四處擺放著冒著寒氣的冰塊,這些冰塊透明澄澈,難怪殿內如此涼爽。
她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茶具,精致考究,讓人愛不釋手。
可是向來好茶的她,此刻卻沒有心思品茶,隻覺得自己心裡空空蕩蕩,落不到實處。
自從晉鞅堅持讓顧如玖的鳳位與自己的座位並排後,禮部的人就識趣的不再犯,所以今日萬壽禮上,顧如玖的座位仍舊與晉鞅的龍椅並排,並且兩人面前還公用一張龍鳳桌。
“這次禮部的人總算是機警了一次,”晉鞅拉著顧如玖的手坐下,然後把冰著的荔枝盤往顧如玖方向推了推,然後示意各種熱鬧的表演可以上來了。
昭陽殿中間架著一個高高的舞臺,臺子既漂亮又寬大,所以民間藝人一生都以能登上昭陽殿舞臺為榮。
像荔枝葡萄龍眼這些東西,顧如玖並不愛經別人的手來剝,所以一直都講究親力親為。她剝開荔枝殼,用銀制的小刀挑出裡面的核,然後把果肉放進一個琉璃碗中。
照這樣剝了五顆後,她擦幹淨手,把琉璃碗放到晉鞅面前,然後小聲道:“陛下今天用這幾顆就好。”
晉鞅身體不好,荔枝這種東西吃太多又容易上火,所以在晉鞅身體方面,顧如玖向來是嚴格要求的。
看了眼碗中少得可憐的果肉,晉鞅老老實實的點頭,用銀叉弄了一塊放在嘴裡,慢慢咀嚼著。
東西這麼少,他要慢慢吃才行。
何明與白賢一左一右侍立在帝後左右,把皇上與皇後的來往看得一清二楚,不過早已經習慣皇上在這方面的“憋屈”,他們已經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桌上還擺放著葡萄香梨等物,這些顧如玖倒沒有怎麼固定份額,何明原本想替二人削水果,哪知道陛下根本不領情,自己拿著一把匕/首嗖嗖的削起來,看這熟練的程度,肯定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樂府的人每年都是這些東西,根本沒什麼新意,”晉鞅臉上掛著贊賞的笑,把削成小塊的香梨放到顧如玖面前,嘴裡卻說著嫌棄的話,“這些歌功頌德的話,翻來覆去的演,有什麼意思。”
顧如玖笑著偏過頭,然後小聲道:“難道你還喜歡別人罵你?”
晉鞅聞言點頭道:“久久說的是,這種場合,也隻能看這些了。”
顧如玖叉起一塊香梨放進嘴裡,東西還沒咽下去,就聽到曲子的風格突然帶上異域風情,幾位穿著紅紗舞裙的蒙面舞姬踩著蓮步上臺,妖娆的身姿在充滿風情的曲調中,顯得格外的曼妙。
白皙的皮膚,豔麗的紅紗,還有那眼波流轉的媚眼,顧如玖也顧不上吃香梨了,眼也不眨的看起美人來。
看著親手削的香梨受了冷落,晉鞅瞥了瞥舞臺上的輕歌曼舞面色稍淡。
能來參加壽宴的,都是見過世面的,所以這充滿異域風情的舞蹈雖有幾分新奇,但也不會讓他們失去儀態。越是這種場合,他們越是表現得矜持穩重,不然傳出個好色的名聲,誰的臉上也不好看。
有眼尖的發現陛下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忍不住在心裡嘀咕,難道陛下不好這口?那他們就更得小心了,就算心裡喜歡,面上也要帶出兩分嫌棄才行。
舞姬們跳得十分賣力,可是讓她們失望的是,在座的這些貴人們,一點都不像她們在舞坊裡遇到的那些客人。舞坊的貴客們一鄭千金,待她們熱情,隻要她們登臺,這些貴客們莫不是鼓掌擲金仍銀,簡直熱情到瘋狂。
而在座的諸位各個面色淡漠,漫不經心,仿佛她們不是在跳妙曼的舞蹈,而是站在舞臺上裝木樁子。
一曲跳完,舞姬們揭下臉上的面紗,儀態萬千的行禮,口呼賀壽之詞。
扶搖滿含期待的抬起頭,看向帝王御座的方向,誰知道高高在上的帝王根本看也未看她一眼,仿佛她是路人甲,毫無存在感。
怎麼回事這樣呢?她不敢置信的睜大眼,她美名傳遍整個京城,難道陛下就沒有半分好奇嗎?
“好一支《曼花紗舞》,本宮甚是喜歡,”顧如玖擊掌道,“來人,有賞。”
“臣婦也覺得這舞不錯。”平王世子妃現如今是堅定的皇後黨,所以見皇後開口要賞,也跟著讓人賞了金銀。
其他女眷也跟著有樣學樣,豪爽的賞了東西給這幾個舞姬。還別說,對著美人們一鄭千金的感覺,還是挺不錯的。
於是這幾個舞姬遇到了此生最奇葩的場景,那就是在座的男人各個淡定如水,而在座的女人卻都成了豪客,竟相給賞錢。
就連美名遠播的扶搖也被這個場景弄懵了。不過她再有心思,陛下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也隻好與其他人一道行禮退下了。
到了後臺,她才一把撤下半懸在耳畔的面紗,氣呼呼的坐在了梳妝鏡前。
“你怎麼還不高興,收了這麼多賞錢,就連皇後娘娘都親口誇贊我們呢,”另外一位舞姬滿臉喜意道,“今日領的賞錢,足夠我們衣食無憂過一輩子了。”
“誰稀罕……”扶搖話還沒說完,見兩個太監走了進來,他們手裡端著大大的託盤,裡面全是金簪銀釵等珍貴物品,多得晃人眼睛。
“這是貴人們給的賞賜,諸位記得感念貴人們的好。”兩個太監放下託盤,轉身便走,有舞姬想從託盤裡取些東西給他們,他們也都推辭不受,匆匆便離開了。
他們都是些有臉面的太監,再眼饞這些東西,也不至於在這種場合去拿歌姬的東西。這間屋子裡裡外外都是人,他們怎麼會伸手?
“發了,發了。”幾個舞姬抱在一塊,又笑又跳,高興得不行。
扶搖憋著嘴,小聲道:“真是沒見過世面,這麼一點東西就能高興成這個樣子。”
“說得好像你見過這等好東西似的,”離她最近的舞姬回了一句,還想再說,但是被同伴勸住了。
“我早晚會有的。”扶搖不甘心的想,早晚她要成為賞賜別人的貴人,而不是為了貴人的賞賜就高興的可憐人。
“剛才那亂七八糟的舞蹈,有什麼好看的,”晉鞅叉好一塊香梨放到顧如玖手上,“不就是擺手搖尾?”
“舞美人美啊,”顧如玖舉起銀叉,吃掉這塊香梨,“再說了,人家好好的美人,哪來的尾巴。”
沒有尾巴,能讓你賞這麼多東西下去?
晉鞅挑了挑眉:“哪裡美了,不過是些庸脂俗粉罷了?”自家皇後盯著其他女人目不轉睛,雙眼放光,他的心情一點都不好。
“連女人的醋也吃?”顧如玖用手遮著嘴,不讓下面的眾人看清自己嘴型,“你的心眼真小。”
“我對你,心眼大不起來。”晉鞅不以為恥,反引以為榮。
“乖了,”顧如玖靠著袖子的遮擋,捏了捏他的手,小聲道,“我喜歡看,總比你喜歡看。”
晉鞅在她耳邊輕聲道:“還好意思說我心眼小,醋壇子。”
“那你就是醋缸,”顧如玖搖了搖食指,眯著眼睛笑道:“醋缸,哦?!”
“你是醋壇子,我是醋缸,我們果真天生一對。”晉鞅對她偷偷一笑,“你說對不對?”
顧如玖哼了一聲,不過沒有反駁。
田碧月靜靜的坐在座位上,而她的目光,卻一直留在帝後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