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嬌氣啊,駱悅人,醫生說你連輕微腦震蕩都沒有,就破了點皮,摔到腦袋啦?”
駱悅人左手攥緊了醫院浸滿消毒水氣味的床單,一忍再忍後,她破罐破摔地坦白:“好吧,我以為那個小盒子裡面是戒指。”
說完她就敢看他了,好像認了就認了,丟臉就丟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近距離的對視裡,梁空忽然想到,再見她那天,在嶼铂灣的遊艇上,他隔著墨鏡打量她站在日光海風裡的身影,覺得她變了好多。
可這一刻,他覺得她一點都沒有變,還是少女時期有點腼腆又極度坦誠的樣子。
那股忽而翻湧的情緒怎麼形容?大概是慶幸又珍愛。
梁空問她:“如果就是戒指呢,你真的會拒絕我嗎?”
突兀的問題,讓她一時說不了話,連他的假設都叫她糾結,最後吐出字。
也字字繾綣。
“那麼著急麼?”
他沒來得及回答,病房門被敲了敲,醫生進來給駱悅人檢查,又問了她幾個問題,四肢有沒有力?腦袋暈不暈?胸腔還有犯悶喘不過氣的感覺嗎?
駱悅人一直搖頭,朝上的調子,說嗯。
“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就好。”叮囑完她這幾天要注意些什麼,醫生收了聽診器,納悶道,“不過你這個臉怎麼這麼紅啊?”
駱悅人:“……”
辦完手續,拿了藥,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二點,她右手受傷了打字不便,今天還有工作匯總要發,還需要提前請假。
手機在梁空手裡,她指揮,他來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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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結束,手機屏幕又亮了。
梁空側目看她:“這麼晚還有男人給你打電話?”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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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頁
駱悅人想解釋,可一時又解釋不出一個所以然,因為路易斯的身份的確怪尷尬,說是同事算不上,說是上司家屬又不太準。
“他,他不是一般的男人。”
梁空冷冷發笑,一勾唇:“不是一般的男人?你這兒特別的男人是不是挺多?我能不能算上一個?”
這個人在說什麼瘋話?駱悅人想去拿自己的手機,他舉高,她今天穿平底鞋,跳起來都拿不到。
“梁空!”
黑色高領薄衫的邊沿的喉結,凌厲一滾。
駱悅人舉著那隻完好無損的手,慢慢弱下氣勢,
他目光沉沉望著她:“駱悅人,你能不能長點心,別跟除我之外的男人太親密行不行?”
手機長久響鈴後自動掛斷。
深夜醫院的地下停車場,一時間安靜到落針可聞。
剛剛那句話在腦海裡重復,駱悅人覺得他的聲音裡隱藏的火氣有點沒來由。
下一秒,他解答她的疑惑。
“高中別人抱你,你不拒絕,大學別人給你系鞋帶,你不拒絕,怎麼到我,你就拒絕了?”
那隻扭了的手臂,垂下去會痛,駱悅人就用另一隻手託著小臂,讓其輕輕上抬,聞聲,她嘀咕一句:“果然!”
梁空沒好氣,又莫名其妙:“你果然什麼?”
“那天在嶼铂灣吃飯,我說我大學沒有男朋友,問你怎麼會以為我交過男朋友,你說聽人說的,難道大學別人給我系鞋帶,你也是聽人說的嗎?誰啊?這麼關心我?不會姓梁,單字一個空吧!”
梁空撇開臉,沒法再跟她對視下去。
幾秒後。
“挺厲害的,摔一跤還給你摔出氣勢來了。”
駱悅人不理他的打岔,把那天就想問的問題問出來:“你是不是,來過我的大學看我?”
他拽死了,丟出兩個字:“路過。”
駱悅人聲音柔柔的:“特意為我路過嗎?”
空氣沉默。
入口有車駛進,光束遠遠照來,從他們身側一閃而過。
梁空轉著手心裡的、屬於她的手機,正一圈,反一圈,好幾圈後,視線轉回她身上,聲音煩躁,又隱隱透著一股羞於承認的難為情,但氣勢依舊拽,一派居高臨下的樣子。
“你把話說得這麼肉麻,別人怎麼接啊?”
駱悅人措手不及,一瞬間也不好意思,支吾幾秒後,更理直氣壯了。
“那,那,那你別做那種讓人覺得很肉麻的事啊!”
他還不認,冷冷淡淡,作一副沒心肝的模樣:“我做什麼了?”
舊賬立馬就翻。
駱悅人說:“你給了柳芸芸一百萬,就為了讓她離開瀾城。”後面還有一句說不出口的,就為了讓她可以好好練琴好好高考,不用煩。
“你不覺得,你很誇張嗎?”
梁空沒問這事兒她是怎麼知道的,反正紙不包住火,知道也正常。
他面色不變,無關痛痒道:“誇張嗎?”
“誇張啊,你幹嘛浪費那麼多錢,留著還可以做慈善。”
潛臺詞就是他為什麼要給她花那麼多錢。
梁空不想她在這種事上計較:“慈善我家每年都做,幾千萬幾千萬往外扔,少一百萬也不算什麼,你倒也不用那麼在意。”
駱悅人:“……”
“好吧。”
那她就值一百萬,的確也不太重要。
梁空沒說,他跟柳芸芸說的話不假,拿出一百萬的確對他來說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但是他那時候還不能從家裡獨立出來,所有大額花銷都是會被查的。
他不想事情復雜,沒有輕松刷卡,而是賣了自己的車。
那輛川崎H2R,專為賽道設計,不能掛牌上路,就跟男生的手辦和鞋牆一樣,買回來就是因為喜歡,放著也喜歡,當時是賣給索卡的一個朋友,索卡問他幹嘛要賣,他說放著也沒用。
索卡看透道:“你家裡放著沒用的東西還少嗎?”
他要怎麼告訴她,她很重要呢?
梁空問她:“你餓不餓?”
話題忽然就從情感需求轉向了生理需求,駱悅人按了按肚子,她的確餓了,不然也不會低血糖。
“你餓嗎?”
“你說呢?我給你打電話就是想問你,要不要吃個飯,順便把你的耳環還你。”
那副‘少爺不爽’的樣子擺出來,真的叫人很懷念,他面龐和氣質都成熟了很多,深刻,俊朗,也是蹉跎過的時光。
這醫院離觀棠新居很近。
駱悅人提議:“要不要去我家附近的面館吃?”
梁空抬手按車鑰匙,嘀一聲,車子閃燈解鎖,還是那輛黑色的SUV,梁空替她開車門,等她坐好,關上門。
他進駕駛座後,瞥她一眼,示意安全帶。
她用左手去扯,有點費勁,到一半,梁空接過來,按下去,噠一聲扣緊。
駱悅人拿到自己的手機,想想還是要給路易斯打一個電話,他肯定是想問節目的事。
她花了點時間,跟梁空說了一下路易斯的身份。
“……不是一般的男人,可以理解了嗎?”
梁空手掌搭在黑色方向盤上,他指骨修長,手背上有明顯的青筋凸起,腕間是一塊銀黑配色的表,打方向盤的動作幹脆利落。
聽她說了一通話又補充,他斜目掃她一眼說:“不一般的男人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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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悅人忽然想起很久之前遷居暖房,那晚梁空出現在她家小區門口,璐璐的學弟也曾經問過梁空是誰,她當時好像也是回答,不是一般人。
梁空專心開車,聽她在副駕駛給人打電話。
“路易斯,不好意思,我出了個小意外剛從醫院出來,明天應該不會去雜志社,我跟你說一下節目的事,電視臺那邊說節目可以加,但是他們不建議你選《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怎麼說呢,他們臺的內部年會慣例開在招商會前面,人員名單有大量重合,想體現的是新發展新戰略,你這個歌有點過分懷舊了。”
路易斯失望又著急:“可我別的歌不一定能唱好。”
“英文歌也可以。”
路易斯道:“可我覺得英文歌很土唉。”
駱悅人:“……”謝謝你這樣喜歡中文。
“那明天或後天你可以幫我選歌嗎?”
駱悅人看了梁空一眼,抱歉道:“我明天還有別的事,後天也估計不能上班,我跟密斯董請了假。”
電話結束,車子也減速進了觀棠新居附近的商鋪。
進了面館,點餐,因為有外傷,她跟梁空一樣吃得很清淡。
駱悅人問起了騎摩託蹭到她的那個人。
梁空交給助理去處理了。
當時駱悅人還沒醒,警局那邊說,叫她明天早上去補個筆錄就行,至於撞她的那人,查過監控,已經在附近網吧抓到。
還是個學生,不過已經成年,好處理一些。
梁空讓她不要操心這些事,他會處理好。
“你要多休息,醫生說你體質差,現在這份工作很辛苦嗎?”
畢竟時隔多年,彼此缺乏一些了解,駱悅人聽多了舅媽說女孩子工作不要太辛苦勸她換工作的話,一時敏感,下意識輕聲又篤然地回道:“是我喜歡的。”
梁空看著她,微頷首:“喜歡就行,喜歡就不會太辛苦。”
駱悅人抿唇淺笑,心底有些不為人知的喜悅,他好像還是跟從前一樣,看著冷冰冰,其實很尊重人。
幾口面湯下肚,從喉嚨暖到胃,她拿著勺子,一剎間,後知後覺,他剛剛說的那句話好像也是在說他自己。
喜歡就不會太辛苦。
梁空問她吃飽沒有,駱悅人疊紙巾擦嘴,說飽了,梁空起身去結賬,她拿起包,摸摸皮子蹭破的一塊。
新到手的包還沒有背兩回,難免心疼。
但事已至此,輕嘆後,她摸摸額頭,樂觀安慰自己,包包破相,是在跟她同甘共苦。
她用左手提起包,去前臺找他。
他真有叫人過目不忘的長相。
隔了這麼久,老板娘居然都能在結賬的時候一眼認出他來,再看看駱悅人也很有印象,老板娘熱心,看駱悅人額頭貼著創可貼,叮囑她飲食忌諱免得留疤,又罵了撞人的幾句。
出了門,梁空替駱悅人拿著包,送她回家。
駱悅人不知道他要送到哪兒,在小區門口,下意識要拿回自己的包。
“送你進去吧,你要是不想我知道你具體住址,我就把你送在樓下。”
他這話實在太以退為進。
駱悅人要是在樓下就不讓他送了,那明顯就是說,我不想你知道我家詳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