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中，琳琅滿臉是淚。
對啊，他說的都是對的。
她就是想要這個，又想要那個。
可他為什麼要說出來呢，為什麼這樣的話要從他嘴裡說出來！
其實她想告訴程時寧，做趙琳琅很辛苦的。
做趙琳琅，會無時無刻都想著報答爸爸媽媽。
做趙琳琅，會在心裡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要讓爸爸媽媽失望。
做趙琳琅，會不甘於人後，想做優秀的孩子成為爸爸媽媽的驕傲。
做趙琳琅，就不可以從靜姝手裡搶走程時寧。
做趙琳琅不可以犯錯，犯了錯不可以要求得到諒解，隻能得到一句“白養你了”。
所以她不想再做趙琳琅了。
工作時間。
小燕醫生端著馬克杯走到琳琅身後，彎腰看她電腦上的手術安排表，“琳琅你是超人嗎？時間排這麼滿，不打算休息啦？”
琳琅頭也沒抬，“有些病人的手術提前了，沒事兒，我可以。”
就在小燕不明白琳琅為什麼要把預約好的手術提前的時候，琳琅去找了譚主任。
譚主任一聽她說要辭職，火冒三丈地跳起來指著她臉罵：“趙琳琅，你當醫院是什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明知道工作室都已經批下來了，項目基金也在走流程了，你竟然這種時候跟我說辭職！”
Advertisement
琳琅閉了閉眼睛，把譚主任噴了她一臉的口水擦掉，起身：“知道了，那我等工作室籌備完再辭職。”
說完人就出去了。
譚主任簡直要被她氣死了，這死丫頭是哪根筋不對，好端端的辭什麼職，他堅決不能讓她辭職。
立馬就往消化內科打了個電話，“老凌，你回頭聯系一下趙總……當然了，當然是要緊事，他們家琳琅剛跟我說要辭職！氣死我了，真氣死我了，現在的年輕人太不負責了！”
.
琳琅回到辦公室，靜靜地坐了一陣，又把剛才譚主任教訓她的話想了一遍。
確實是，做人真不能這麼不負責任。
當初正是因為她進了署安醫院消化內科，院內接受了他們科室申請工作室的請求，現在項目已經通過了，她這說走就走的，也確實對不起老譚。
正好小燕從外面進來，琳琅拉住她：“有沒有合適的房子，給我介紹一個？”
小燕眨眨眼：“你要買？”
琳琅笑得很勉強：“租。”
小燕：“你不是富二代嗎，怎麼家裡豪宅不夠你住要出來體驗人間疾苦？”
琳琅扶額：“咱們能不能好好講話。”
小燕這才拉了椅子坐在她邊上，正經和她聊起來：“怎麼回事呀，之前你不是說跟爸媽和弟弟一起住嗎，怎麼突然要租房子啦？”
琳琅想了想，說，“和家裡鬧了點矛盾，有點待不下去。”
小燕：“看不出來哦，你這種性格還能跟人有矛盾？”
“……”
“好吧，”
小燕看琳琅確實不是很高興的樣子，也不和她闲聊了，“正好我姑姑姑丈去國外給我姐帶孩子去了，空了一套房子在那，等下下班帶你去看看，你要是感興趣就搬過去，租金你看著給。”
琳琅無比感激，“謝謝，那下班我就搭你車去。”
小燕笑呵呵的，“行啊，那就這麼著。”
.
盛雲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趙柯掛了電話，擰著眉心負手走到落地窗前。
那孩子怎麼就想要辭職了呢，這才回國沒多久，是不是又要謀劃著離開了？
其實昨晚趙柯罵了女兒後就後悔了，那話也是說得太重了，怎麼能說“白養你了”這種話呢。換做普通家庭、普通的親子關系，這種話說了就說了，但他當時一時嘴快忘了琳琅是個心思敏感的孩子，後知後覺想起來，就覺得完了，那孩子肯定又要多心了。
趙柯捏了捏眉心，無奈又心疼，轉身看一眼牆上掛鍾，時間尚早，他打算去一趟琳琅他們醫院。
第529章 留不住
自從跟譚主任說了要辭職，琳琅就覺得他跟自己有仇，幾乎每隔一個小時就要把她叫去辦公室一趟。
一點事情都能把她罵個狗血淋頭。
但琳琅從當年留學的時候就學會了隱忍，有關學業和工作上的事情，上級對她發難，她基本都是能忍受的。
從辦公室出來，桌上已經擺著奶茶和蛋糕了，但這次不是同事買的。
小燕靠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剛才有個中年大叔到辦公室來啦，說是你爸爸，給大家買了好多吃的。琳琅，你爸好帥哦。”
琳琅笑了笑，然後問她，“他人呢？”
小燕：“我說你去主任辦公室了，讓他等一會兒，估計去樓下了吧。”
於是琳琅去了樓下。
花園裡，來來往往的病人家屬，有的步履匆忙，有的神色匆匆，也有的茫然焦慮。
父親就站在形形色色的人影之中，琳琅站在緩步臺上，看見他負手而立的清瘦身影。
他臉上掛著淡淡笑意，在看池子裡的觀賞魚。
“爸爸。”
琳琅上前，叫他。
趙柯回過頭來，對上她略沒底氣的目光。
不管琳琅在外面如何獨當一面，在父母面前，她總是克己守禮的。
趙柯笑著朝她招招手，琳琅便站在了他身側。
“今天你凌爺爺給我打電話，說你才來兩個多月就要辭職了，凌爺爺很不高興啊。”
趙柯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絲毫沒有責備，倒有點像是在逗琳琅。
小時候她犯了錯，他也是這樣循序漸進的，先禮後兵。
琳琅垂了垂眼簾，跟父親坦白：“是，我向譚主任請辭，被譚主任拒絕了。”
趙柯挑著眉：“就隻是拒絕？”
琳琅臉頰微紅，抿了抿唇，“被罵了。”
“罵得狠嗎？
“還好。”
琳琅說完，抬眸和父親對視，“爸爸來找我，一定不是說這個。”
趙柯點點頭。
從辭職這件事，一定能引申出另外一件事，他直接問她：“是不是又要走？是不是還要像過去那樣，聽到什麼風吹草動就要自己做決定？”
琳琅再次把眼睛低了下去。
不是不敢面對父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他過於慈愛的目光。
趙柯望著天空，無奈嘆著氣，“怪我昨晚說話太難聽，是我的錯，如果因為我說的那句話讓你產生了要再次離開的想法，那爸爸給你道歉。”
“不是，不要道歉！”
琳琅趕緊制止，她不需要道歉，尤其不需要爸爸媽媽的道歉，她承受不起的。
“琳琅，不過爸媽再怎麼生氣，總不至於到你以為的那個程度，你到底知不知道，當年你說走就一定要走，你媽媽有多難受？”
說罷他搖了搖頭，“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了，但是爸爸希望你不要再來一次了，你知道你對我和你媽媽、對這個家有多重要……”
“趙醫生！”
一個小護士急吼吼的跑過來，“趙醫生，29床病人休克了，您快去看看！”
“爸爸，您先等等，我得先去看病人。”
琳琅顧不上父親了，轉身就和護士往電梯走，“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打了呀，您沒帶手機！”
“……”
趙柯看著女兒匆忙的背影，許久，緩緩地轉過身去，抬手擦擦眼角。
有那麼一刻，他覺得他是留不住這個女兒的。
他做了幾十年生意，什麼風浪都經歷過，什麼樣的人也都見過，可是唯有琳琅，他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大多時候他也不是很懂她。
趙柯心生自責，或許不是不懂，是從來沒有站在她的角度去替她思考。
甚至，女兒和時寧一直就在他們眼前，那麼多年他們都沒有察覺出那兩個孩子的異樣。
時至今日，趙柯才明白琳琅和時寧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那麼簡單，就從她能給他生一個孩子，就能斷定琳琅對時寧用情到底有多深。
推算時間，五年前時寧是在倫敦出的車禍，Lucas就是那個時候有的。
趙柯琢磨著，如果沒有那場車禍，如果時寧當時記憶沒有缺損，他和琳琅是不是早就已經在一起了……
想著他和周冉曾經經歷過的那些艱澀苦痛，他真的不想孩子們再來一次了。
.
急救結束，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琳琅下樓去找父親時，他已經走了，隻給她留了一條消息：琳琅，爸爸媽媽等你回家吃飯。
在蕭瑟的冷風中站了許久，琳琅轉身走回住院大樓。
這天下午她沒有回家，下班後和小燕去看了房子。
小燕姑媽那套房子就在醫院附近，面積很小，二室一廳，但在一樓，還帶了漂亮的花園，琳琅很喜歡。
“你要是覺得可以，今天就搬過來。”
小燕醫生性格好，隨時都是嘻嘻哈哈的，她親昵的挽著琳琅的胳膊：“每個星期都有家政來打掃，房間都是很幹淨的，你直接入住就可以了。”
琳琅也幹脆，按照行情直接給她轉了三個月租金，“按理說一次性要付半年房租的，但是你通融一下，等工作室創立完成我就辭職了，所以暫時先住三個月。”
小燕很驚訝：“啊，你要辭職啊？”
琳琅點頭，“嗯，我可能還是得回馬德裡去。”
“不習慣國內的生活嗎？”
“算是吧。”
從小區出來，小燕又帶琳琅去熟悉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裡是學區房，周圍配套齊全，治安也很好，走幾步就有治安亭，到處都是天眼，最主要是離醫院近。
琳琅請小燕吃了鐵鍋燉，兩個女孩子興頭上喝了兩瓶二鍋頭。
最後琳琅給小燕找了代駕把她送回去。
下班時琳琅就關機了，不想跟任何人聯系，喝完酒回到剛租來的房子，倒頭就睡。
第二天她輪休，回醫院休息室收拾了一下，發現程時寧的腕表還在她那裡。
那天晚上從表帶上拆下來的那根線最後還是沒能繞回毛衣裡去，琳琅覺得這大概就是天意，就好像，她再也不是周冉最貼心懂事的女兒，回不去了。
她打算把表給程時寧寄回去，打開快遞軟件正準備下單，手機突然響起來，來電顯示是媽媽。
琳琅心都擰緊了。
比起對父親的敬畏，對母親，她有一種天生的孝順和愛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