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美軒有些頭疼,卻也無可奈何,狠狠瞪了埋頭苦吃的肖少爺一眼,然後低問,“你這吃的是什麼?”
“辣子雞丁啊。”肖嘉樹抬起頭,嘴唇紅豔豔的,眼眶還掛著幾滴亮晶晶的淚。
“誰準你吃辣的!薛姐說你口腔潰瘍才好,火氣還沒降下去呢!吃青菜!”黃美軒邊說邊夾了一大堆青菜,放進肖少爺碗裡。
肖嘉樹把青菜挪到一邊,繼續吃辣子雞丁,吃完把筷子伸向水煮肉片。連續喝了半個月的白粥,他現在隻想吃些重口味的東西。黃美軒見他不聽話,拿起幹淨的勺子敲他手背,他哎呀低叫,卻依然堅強地把水煮肉片夾回來,一口吃掉。
“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小心我告訴薛姐!”黃美軒恐嚇道。
肖嘉樹衝她討好地笑了笑,然後繼續把“罪惡”的手伸向不遠處的香辣蝦。黃美軒那叫一個氣啊,拿勺子連連敲他手背,卻都無法阻止。兩人的互動十分親昵,不像經紀人與藝人,倒更像長輩與家中小輩。眾人看在眼裡,對肖嘉樹擺譜的行為也都不怎麼介意了。
沒有強勢的背景,傳說中的大魔王黃美軒能像伺候小祖宗一樣伺候肖嘉樹?不可能的!既然有背景,那就得罪不起,他愛擺譜便隨他去吧。這樣一想,幾名主創人員開始尋肖嘉樹說話,卻隻得到他嗯嗯啊啊幾聲敷衍,心裡怄得要死也不敢表露出來。
肖嘉樹很能吃,還專往辣菜伸筷子,氣得黃美軒直瞪眼。她的弟弟黃子晉忽然低笑起來,主動給肖少爺舀了一勺麻婆豆腐,湊到他耳邊說道,“吃,隻管放開了吃,明天早上大號的時候你就舒坦了。”
“啊?”肖嘉樹呆呆地看向他。
“明天早上,大號。”黃子晉重復一遍,不過音量放得很低,除了肖少爺和姐姐黃美軒,誰也沒聽見。
肖嘉樹有一個異於常人的地方,那就是想象力特別豐富,別人隨隨便便說一句話,他能夠利用想象力將它構造成色彩最豐富的畫面。眼下,他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自己坐在馬桶上,用力憋紅了臉,卻怎麼也拉不出來的場景,經過十幾分鍾慘無人道地折磨,好不容易通暢了,拉出來的卻是一團火,火焰從馬桶裡呼啦啦蹿出來,燒焦了他的頭發,有什麼東西爆開了,滿地都是黃色的、粘稠的可疑物體……背景音樂同時在腦海中回蕩——菊花殘,滿腚傷,你的內褲已泛黃,花落人脫肛,隻能趴不能躺……
嘔……想吐……肖嘉樹慢慢放下筷子,慢慢捂住嘴,用控訴的眼神看向黃子晉。
黃子晉揉亂他酷炫的灰發,笑道,“乖,繼續吃,哥幫你夾。”
“哥,我錯了,我吃清淡的東西。”肖嘉樹連忙低下頭,老老實實吃青菜。
黃子晉單手託腮,笑盈盈地看著他,眼裡滿是寵溺。他長相極其俊美,甚至可以用妖異來形容,唯一的缺點便是少了一點陽剛氣,年少時也曾大紅大紫過一段時間。但正是因為這張臉,他後來被某個涉黑團伙控制,強迫他拍那種片子。要不是薛姐及時趕到,他可能早就瘋了、死了,或生不如死。而薛姐之所以冒那麼大風險與該團伙周旋,不過是因為恰好看見姐姐躲在公司樓道裡哭而已。她當時連他們是誰都不認識。
這麼多年過去,他退出舞臺改做幕後,姐姐也從勤雜工混成了金牌經紀人,但他們一刻也不敢忘記究竟是誰將他們救出了地獄,又給了他們美好的明天。莫說薛姐隻是讓他們暫時帶一帶肖嘉樹,就是讓他們一輩子給肖嘉樹當保姆,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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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黃子晉陷入回憶時,季冕的臉色卻有點古怪。他先是用餐巾捂住嘴,然後猛灌一杯酒水,末了搖頭失笑,低不可聞地斥了一句“活寶”。方坤注意到他的反常,湊過去問道,“怎麼了?是不是頭疼?”
“沒,我很好。”季冕放下酒杯,又回過頭看了看坐在另一桌的林樂洋,發現他與周圍的人談笑晏晏十分融洽,這才放心地出去了。
肖嘉樹吃飽以後想放水,也出去了,洗完手回到包廂,看見季冕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抽煙,不禁走過去,“季哥,能給我一根煙嗎?”
“你也抽煙?”季冕有些意外。別看肖嘉樹長得高大俊美,實則內裡就是個小男孩,稚嫩得很。
“我抽得少。”肖嘉樹不敢在母親面前抽煙,一旦被她發現,挨抽的就不是煙,而是他自己。所幸他煙癮不大,回國之後才沒暴露。
季冕低笑起來,然後將整包煙遞過去,語重心長道,“中國人在聚餐的時候往往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是交際。別人都在說話,唯獨你埋頭吃東西,誰也不理,這就太扎眼了。背景再強硬的人也需要人脈,尤其是在娛樂圈,與別人多多交流,結個善緣,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個我知道,謝謝季哥。”肖嘉樹一點兒也沒覺得季冕多管闲事。他是個明白人,知道季冕是真心為自己好才會說這些話,否則誰理你?在這個圈子裡,咖位決定一切,為了往上爬,誰都可以踩上一腳,像季冕這種既不踐踏同行,還能設身處地為後輩著想的人,已經太少太少了。
季冕果然像百度資料裡說的那樣,是個大好人!肖嘉樹對季冕的好感度蹭蹭上漲。雖說他曾經護著李佳兒,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出自本心、出自善意,實在是不可多得。
面對他,肖嘉樹忽然有了傾吐的欲望,低聲道,“季哥,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會演戲,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凌峰這個角色塑造好,所以我不敢跟劇組裡的人套近乎。你想啊,我要是整天在劇組裡上蹿下跳,讓大家都認識我了,結果因為演技爛,不得不退出,那得多丟臉!還不如我一開始就誰也不搭理呢,安安靜靜地來,安安靜靜地走,好歹還能為自己留些面子。”
他用力吸一口煙,繼續道,“我早就想好了,我要是能把這個角色演下來,我就演,演不下來我就趁早走人,把位置留給真正有演技的藝人,所有的損失我來賠償。有一句俗話叫做‘佔著茅坑不拉屎’,我感覺自己就是那種‘佔著茅坑不拉屎’的人,特別虧心。”
季冕深深看他一眼,勸慰道,“說什麼傻話?你可以賠償劇組金錢上的損失,但你能賠償時間上的損失嗎?因為你,劇組臨時換角,所有戲份重拍,檔期就耽誤了,這是金錢無法彌補的。你先別想著自己演不好該怎麼辦,而要想著自己拼盡全力也得把它演好,這才算成功跨出了第一步。凌峰這個角色我看過,設定跟你本人很像,難度並不大,你隻要本色出演也就差不多了。”
“真的嗎?”肖嘉樹果然被安慰到了,原本灰暗的眸子變得亮晶晶的。這種話薛淼也曾說過很多次,但肖嘉樹總以為那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偏愛,是戴著濾鏡的。然而現在連季冕也這麼說,他一下子就放心了,感覺自己得到了很大的鼓舞和肯定。
第十八章 進組了
肖嘉樹隻在鬱悶的時候抽煙,現在心情好了自然不需要尼古丁的安慰。他把煙蒂杵滅,不放心地叮囑季冕少抽一點,這才走人。季冕盯著他樂淘淘的背影,不免搖頭失笑。
“你怎麼跟他聊起來了?”施廷衡從包廂裡走出來,手裡同樣拿著一包煙,“剛才灌了羅章維幾杯酒,打聽到一點事。這位肖公子家裡巨富,背景很不得了,連試鏡都沒去就直接把凌峰這個角色拿下了,怪不得酒桌上誰都不搭理,連導演說話也敢擺臉色。”
“羅章維的老毛病還沒改?”季冕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羅章維這人平時雖然話多,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裡還是有數的,然而一旦喝多了,那張嘴就成了大喇叭,問什麼答什麼,隻管往外爆料。也因此,他還曾被不明人士套過幾次麻袋。
“現在比以前好多了,專門僱了一個助理幫他擋酒。”施廷衡點燃香煙,繼續道,“聽說肖嘉樹今年剛畢業,讀的是金融管理,一點表演基礎都沒有。劇組裡跟他對手戲最多的人就是你,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都是一個公司的,就當帶一帶後輩,沒什麼。”季冕擺手道。
“你果然好脾氣,我最怕的就是帶新人,麻煩忒他媽多!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就讀金融系的公子哥兒,自己有沒有演技心裡沒點逼數?要不是他背景太強硬,羅導演根本不會同意用人。難怪今天誰給羅導演敬酒他都喝,這是心裡憋著一股火呢。”施廷衡似想到什麼,不免搖頭,“這些富二代真是……讀書、讀書不行,工作、工作不行,發現娛樂圈賺錢快就想來混口飯吃。他們以為當演員很容易?靠一張臉就能紅?嘖嘖……”
季冕沉默了片刻,然後杵滅煙蒂,認真道,“他演技好不好,自己心裡還是有數的。你難道沒打聽清楚?他是沃頓商學院畢業的,碩士文憑。對了,他今年剛滿二十。”話落邁步離去。
施廷衡呆愣良久才吐出一口眼圈,“我操,既然能考上沃頓商學院,又是碩士畢業,還來混什麼娛樂圈?太想不開了!”
——
肖嘉樹回到包廂,發現導演已經喝高了,被兩名助理左右架著,正準備離場,餘下的主創人員還在應酬,似乎並不打算早退。要知道施廷衡和季冕都沒走,誰要是放過攀交他們的機會誰就是傻瓜。
黃美軒好不容易等到肖少爺回來,連忙把倒滿的酒杯推過去,低聲交代,“去,跟劇組裡的演員認識認識,每人敬一口,不用喝多。”
“我不喜歡喝酒,”肖嘉樹把酒杯推開,加重語氣,“也不想認識劇組裡的人。我拍完戲就走,誰知道我是誰?”
“你這孩子……”黃美軒話沒說完就被黃子晉打斷了,“姐,你別逼小樹。他剛入圈,得先適應適應。”
“這有什麼好適應的,都是基本的交際……”姐弟倆因為敬不敬酒而吵了起來,好在聲音不大,表情也不難看,並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肖嘉樹暗松口氣,趕緊拿起筷子吃菜。還沒開始演戲,他已經厭倦了這個圈子。難怪外人都管娛樂圈叫做名利場,這裡不看出身,不重學歷,更不在乎品德,隻要你有一張顛倒眾生的臉龐,便能扶搖直上。在這個圈子裡,你可以爬得很快,攀得很高,但跌下來的速度也同樣驚人。
肖嘉樹不喜歡這個圈子的浮華與喧囂,自然也就不喜歡演戲。好在他的戲份不多,如果順利的話一個月便能搞定。當他埋頭吃東西時,隔壁桌的演員們正頻頻往這邊看。
既然是名利場便有主次、尊卑之分。在安排酒宴時,主創人員和可有可無的普通員工自然不會在一個包廂;導演、主演、制片人、投資商和戲份不多的演員也不會在同一桌。如果按咖位來編排位置,肖嘉樹絕不可能坐在導演和季冕中間,但他偏偏坐了,態度還那麼囂張,不得不令人側目。
劇組的女一號苗穆青原本應該坐在肖嘉樹那個位置,卻在開宴前一刻才發現自己的名牌竟然被放在了隔壁桌,肚子裡早就憋了一團火。她雙手抱胸,臉色鐵青,隻等搶座的人來了便發難,結果人是來了,難卻發不了,隻因對方的經紀人是黃美軒,助理是黃子晉。這是何等頂配?用膝蓋想也知道肖公子的背景絕對不簡單。
苗穆青滿肚子火氣剎那間變成了火熱,根本沒心思與同桌的人應酬,隻專心等待接近肖公子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