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淼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拍攝這場戲的時候正好發泄出來,幾巴掌就把兒子的臉打紅了。看著被太監宮女死死摁在床上無力掙扎的兒子,她用冷酷的語氣說道,“沒有那個男人你就活不成是嗎,那本宮便幹脆殺了他!屆時本宮倒要看看你會不會死!所謂情愛,恰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誰沒了誰不能活?”
她眼睑微合,眸光明滅,似乎想到了很多往事,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廣袖一甩大步去了。
這場戲母子倆都是本色出演,自然也是一條過,導演對他們的表現非常滿意,舉起大喇叭說道:“一個老戲骨,一個小戲骨,演技真是不得了啊!今天的戲都是重頭戲,我還以為拍一天一夜都拍不完,沒想到這才中午,六場重頭戲就已經拍完三場,大家努把力,爭取提前收工!”
工作人員紛紛鼓掌叫好,唯獨肖嘉樹捂著微紅的臉蛋,表情委屈。
“打疼沒有?當時情緒上來了,沒忍住。”抽完兒子之後,薛淼立刻就後悔了。
“疼。媽,你真有那麼恨我嗎?”肖嘉樹再怎麼沒心沒肺也有些傷心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能讓母親如此不依不饒。
“你要是改了,媽還會像以前那樣愛你。”薛淼硬下心腸說道。
肖嘉樹認真看她一眼,沒說話,隻是捂著臉走開了。他對母親的強勢越來越厭倦,也越來越失望,如果真的無法讓她軟化,不如幹脆離開。
季冕早已準備好清涼消腫的藥膏,見小樹與薛淼說完話就把人拉過來,小心翼翼地塗抹。他也對薛淼漸漸失去了耐心,更有些後悔不該讓她來拍這部電影。完美的解決問題固然好,但如果小樹因此而遭受委屈甚至責打,那他倒不如一開始就把小樹帶走。
如今這是什麼年代?真以為做父母的還能像古時候的封建大家長一樣,可以任意操控兒女的自由與生死?無論薛淼把小樹藏到哪兒,他都有信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人找出來並帶回身邊。
他之所以如此容忍薛淼,不是因為拿她毫無辦法,隻是不想破壞她與小樹之間的母子感情而已。但如果她自己不懂珍惜,他完全可以不用顧及她的感受。
“還疼嗎?”抹完藥後,季冕輕輕捏了捏愛人的鼻頭。
“不疼了。季哥,再這樣下去我都想跟你私奔了。”肖嘉樹小聲說道。
季冕低沉地笑起來,“如果拍完下面兩場戲你媽還是這個態度,我們就私奔。”
肖嘉樹咧開嘴,原本哭喪的臉此刻已是一片憧憬與無憂無慮,“那我們找一個熱帶海島定居,島上隻有我們兩個人,可以脫光衣服在海灘上曬太陽遊泳,多自由自在啊!”興致來了他還可以跟季哥就地來一發,肯定很爽。
當然,這種不太和諧的念頭他是不會說出口的,那顯得他多不浪漫,多不純潔?想到這裡他揉揉發燙的耳垂,竟對那樣的生活十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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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冕眸光暗沉了一瞬,啞聲道,“正好,我在巴哈馬購買了一座私人海島,我們可以去那兒。拍完這部電影我們馬上就走怎麼樣?”至於薛淼同不同意,這個問題他已經不考慮了。
“好,我還有八場戲要拍,”肖嘉樹掰著指頭數了數,表情非常興奮,“如果狀態好的話,我一個星期之內就能殺青。季哥你的戲份也快拍完了吧?”
“差不多了,可能比你先拍完。”
“那我們現在就可以訂機票了。”肖嘉樹讓張全把自己的背包拿過來,從內側夾層中摸出季哥給他配置的新手機,光明正大地查閱班機信息。
薛淼時時刻刻關注著兒子,看見這一幕差點沒氣瘋。好哇,這小子竟然私底下還準備了一臺手機,也就是說前一陣子他和季冕根本就沒有斷了聯系?這可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薛淼真想走過去把手機奪了,狠狠摔在地上,卻又礙於周圍都是人,不敢表露出異狀。她直到現在才想明白,自己是被修長鬱那個該死的老東西給坑了。在大庭廣眾之下,季冕的確不能對兒子太過親密,但他倆關系本來就好,湊在一塊兒說說話別人也不會覺得奇怪。同樣的,她也不能貿然把他們分開,不然就太惹眼了!
張全盯著手機看了兩眼,到底沒敢說些什麼。他覺得薛女士每個月花那麼多錢請自己監視二少真是白請了,二少根本不在乎身邊的人怎麼看待他和季冕的關系。這不,他開始反抗了,藏得好好的手機如今也敢光明正大地拿出來,這是存心氣薛女士啊。
“你不怕你媽把這部手機也收繳了?”季冕忍俊不禁。
“不怕,她都不愛我了,我也可以破罐子破摔。”肖嘉樹鼓了鼓腮幫子。
季冕伸出一根指頭把他的腮幫子戳下去,輕笑道,“放心,她會永遠愛你,她畢竟是你的母親。”
肖嘉樹沒說話,訂機票的速度卻更快了。
休息了大約十多分鍾,導演把面和心不和的母子倆叫到身邊說戲,“下面這兩場戲是重頭戲中的重頭戲,你們一定要好好演,演不好我會一直卡,你們別喊累。”
肖嘉樹和薛淼各自答應一聲,表情都很認真。
“第一場戲說的是魏無咎被鸩殺後遺體送入京城,李憲之聞聽消息夜奔魏府為他送葬。李憲之在魏無咎的棺椁中發現了一卷勒令其自殺謝罪的諭旨,這才意識到對方不是戰敗自戕,而是死於一場陰謀,也同時想明白了幕後策劃者是誰。他當時那叫一個悲慟,好像心髒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樣,當場就崩潰了。為什麼崩潰?因為魏無咎到死都以為李憲之才是兇手,以為自己戰功過盛、危及皇權,被李憲之厭棄了。但事實上李憲之一直都很信任他,甚至於暗中愛慕著他。互相暗戀的兩個人到頭來卻因為某些誤會一死一傷,你說這個結局慘不慘?”導演目光灼灼地看向肖嘉樹。
肖嘉樹還沒開始演就紅了眼眶,點頭道,“慘!”
“如果是你遇見這種事,你絕不絕望?”導演繼續問。
“絕望!”肖嘉樹揉了揉眼角。
“OK,你的情緒上來了,這很好。記住這種絕望的感覺,待會兒上場的時候一定要把它表現出來,用盡你全部的演技去渲染、爆發、吶喊!最心愛的人死於非命,你也想隨他而去,一定要讓觀眾看明白這一點,並為你們的遭遇掉下眼淚,能做到嗎?”導演拍拍肖嘉樹的肩膀,“你是一位很優秀的演員,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我試試看。”肖嘉樹不太敢回想劇情,因為這裡面的故事太可怕了。
“行,我再給你五分鍾時間,你先醞釀醞釀情緒。”導演看向薛淼,繼續道,“你帶領一眾禁衛軍闖進魏府,卻發現這裡燒起來了,你唯一的兒子還在裡面,你原本要救,但臨到頭卻想起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於是你猶豫了。你把自己死死釘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燒成灰燼。你的眼裡充斥著痛苦,也充斥著野心,你的心撕裂成了兩半,一半痛不欲生,一半冷靜至極。你好好想想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能不能把它表現出來?”
薛淼看劇本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避開這段文字,但此時此刻,她卻不得不努力回憶每一個細節,心髒開始鈍痛。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來這兩場戲對整部電影而言都極其重要,第一場是李憲之之死,第二場是女皇舍棄了唯一的兒子,也舍棄了心底最後一絲溫情,邁開步伐走向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導演對這兩場戲非常看重,所以才會把之前的四個情節集中在同一天拍攝,因為它們的感情基調是連貫的,如果把前面四場戲拍好了,演員自然而然會積攢到足夠的情緒去投入下面兩場戲的拍攝。
“肖嘉樹,你準備好了嗎?”導演看了看手表,高聲詢問。
“我準備好了。”肖嘉樹抹了把臉。
“那就開拍。季冕,你給我躺進棺材裡去。”
臉龐塗得很蒼白的季冕投給愛人一個鼓勵的眼神,這才躺進巨大的石棺中。薛淼心下有些不安,面上卻並未表露出來。其他演員都圍在導演身後,目光灼灼地盯著監控器。
“Action!”導演一聲令下,肖嘉樹便快步走入靈堂,看見擺放在中間的石棺,眼眶瞬間就紅了。他猝然停下,表情恍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一切都是真的。
跟隨在他身後的一名魏府老僕諷刺道,“陛下,您何必惺惺作態,將軍能有今日,不正是拜您所賜?”
肖嘉樹頭腦裡一片空白,木愣愣地轉過臉去看老僕,仿佛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老僕走上前,把魏無咎捧在手心的一卷錦帛拿出來,厲聲詰問:“若非陛下不許崇州守將增援,將軍怎會戰敗?可憐將軍用血肉為您守護疆土,您卻用一杯鸩酒待他!將軍真是瞎了眼,老天真是瞎了眼!沒了將軍,隻看這龍椅陛下您還能坐到幾時罷!”
老僕一臉猙獰地將錦帛擲在肖嘉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