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每一個圍繞在身邊的人,幾乎都在說Nightingale,如果換做以前,他可能會為之狂喜,但現在的Nightingale已經無法再令他燃起哪怕隻是一絲興奮。為了保證下一季的銷售額,他不敢在新品設計上做任何大改動,隻能盡量維持住顧揚的原有風格,外行短期內可能看不出來,但他自己卻心知肚明,這種僵硬的克隆體,是絕對無法長久的。
他需要新的血液,也需要新的靈魂。
“……我剛剛和林先生的助理聊了幾句,林洛。”助理注意觀察他的神色,“據說顧揚在寰東幹得很好,而且還對普東山新店的建築外觀提出改造建議,今天下午被林先生採納了。”
易銘沒有說話。
一個實習期的零售新人向建築業大佬提意見,居然還能被採納,雖然聽起來有點天方夜譚,不過放在顧揚身上倒是一點都不違和——畢竟那些自己苦苦追尋的靈感,對他而言就隻如退潮後沙灘上的貝殼,俯拾皆是。
令別人羨慕至死的天分,年輕、囂張、橫衝直撞,似乎永遠都不會有枯竭的一天。
“需要我去找顧揚談談嗎?”助理繼續說。他叫申瑋,是易銘的私人助理,服裝設計師,也是除了易銘之外,唯一知道Nightingale真相的人。
“你打算怎麼跟他談?”易銘皺眉,“我已經開出了近乎天價,他還是不同意。”
“軟硬都不吃嗎?”申瑋補充了一句。
易銘遲疑:“你想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沒有副cp~=3=~
陸江寒:看我老婆就夠了.JPG
第15章 交易
“薛凱你還記得吧?得絕症那個,最近又進了醫院。”申瑋說,“就薛松柏那點家底,這兩三年能撐下來,全靠親戚和校友捐款。”
“你想讓他去找顧揚?”易銘泄氣,“就一個普通的大學老師,他說話能有什麼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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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揚在大學的時候,薛松柏可沒少帶他跨系上課,但凡有好的實踐機會都把人強塞過去,因為這個,他的學生還在網上匿名發貼抱怨過。”申瑋提醒。
易銘依舊沒明白他的意思。薛松柏雖然是服裝學院的老師,帶過一陣子顧揚,但兩個人之間也不像是有什麼深厚情誼,更別提是讓顧揚接受Nightingale.
“薛松柏和顧揚的爸爸顧濤還有些私交。”申瑋也抖出一根煙,斜著叼進嘴裡,“但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家現在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薛凱的病是無底洞,既然用錢砸不動顧揚,那就去砸薛松柏,讓他為了兒子去顧家下跪唄,別的老師可沒這本事。”
“……如果還是不行呢?”易銘皺眉。
“用幾張稿子換薛家一條命,按照顧揚的性格,他不會拒絕的。”申瑋又說,“更何況這也是薛松柏欠你的,他當初拿你的設計時,可是一點情面都沒留。”
片刻後,易銘點頭:“說話時注意一點。”
“放心。”申瑋把煙頭丟進垃圾桶,“你現在就是給薛松柏一根錄音筆,老頭都不敢耍花樣,至於他要和顧揚說什麼,這和我們可沒關系,就算將來真的鬧出去,也是顧揚伙同他搞汙蔑。”
……
等到這場答謝會結束,時間已經接近凌晨。
陸江寒在電梯裡再度碰到了顧揚,對方手裡拎著幾大盒小龍蝦,胳膊下夾著的一打啤酒還在不斷往下滑。
“看這架勢,明天打算翹班?”陸江寒笑著問。
“我不會遲到的。”顧揚保證,“今晚有球賽,來了幾個好朋友。”而獨居的美妙之處就在這裡,可以和朋友盡情熬夜喝酒,哪怕凌晨五點才睡,也不會有人在耳邊嘮叨。
陸江寒幫他把啤酒拎出電梯。
“要嘗嘗看嗎?”顧揚舉起手裡的小龍蝦,“我買了很多。”
陸江寒:“……”
辣椒爆炒的香味越發濃烈,霸道而又氣勢洶洶,幾乎塞滿了整條走廊。
陸江寒很冷靜:“不用了,謝謝。”
“那您早點休息。”顧揚打開門,“晚安。”
“晚安。”陸江寒說。
“跟誰說話呢?”李豪正在餐桌旁收拾盤子。
“鄰居。”顧揚隨口回答。雖然陸江寒沒有特意提過這件事,但住處總歸是隱私,自己也沒必要逢人就講,廣而告之。
杜天天吃著毛豆感慨,在這性冷淡的摩天大樓裡,居然都能找到鄰居,我們揚揚果然可愛。
過了一會兒,又問:“是富婆嗎?”
顧揚“嘎巴”咬開螃蟹腿:“滾。”
哄笑聲傳出橙黃色的窗戶,飄飄忽忽,最後輕融於風和夜色。
半天都是月光。
……
國貨品牌的招商推進很順利。
貝諾專門在購物中心裡規劃了一片懷舊區,是微縮後的鑫鑫百貨——或者說那個年代全國各地的百貨大樓,設計其實都大同小異。而林洛也再次用才華證明了,他確實有資本易燃易爆炸,從天頂到地面鋪設,無一不體現著歷史與現代、破壞和延續的完美結合。
而這精心設計的區域,也能在某種程度上體現出寰東的誠意,經過一周的接洽,幾乎所有的國貨品牌都表示願意入駐新店,隻要能站穩腳跟,前期可以把利潤降到最薄。
“我現在有點迫不及待想看到新店了。”顧揚說。
“張大術那邊應該也差不多,聽說天天有人堵著他鬧,最近連家門都不敢出。”老閻發動車子,“怎麼著,送你回家?”
“我要回父母那。”顧揚系好安全帶,“送我到觀湖就好了,我坐地鐵回家,謝謝閻叔。”
“家裡又做好吃的了吧?”老閻笑著說,“有車還坐什麼地鐵,睡會兒吧,我直接給你捎回觀瀾山莊。”
……
顧媽媽揭開鍋蓋,把燉好的湯水盛出來,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恍惚,在放勺子的時候,還險些被燙了手。
顧教授嘆氣:“你先別多想,看看兒子的意思吧。”
客廳裡傳來開門的聲音,顧揚把鑰匙丟到一邊:“爸媽,我回來了!”
“揚揚回來了。”顧媽媽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怎麼這麼晚。”
“閻叔非得送我,結果被堵在了高速出口。”顧揚把手洗幹淨,“怎麼突然找我回來,明天還要開會呢。”
“先吃飯。”顧教授幫他放好椅子。
“我最近沒犯錯誤吧?”顧揚態度良好,積極反思。
“別管你爸。”顧媽媽給他夾菜,“好好吃飯。”
看來還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顧揚扒拉了兩筷子飯,神情凝重抬起頭:“先說好啊,我不相親。”
顧媽媽哭笑不得,又覺得應該抓緊這個機會,於是問:“你喜歡什麼樣的?”
顧揚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教授就先咳嗽了兩聲,提醒她今晚不合適。
顧媽媽隻好放棄這個話題,繼續坐在一邊生悶氣。
顧揚風卷殘雲吃完飯,把碗丟回桌上,“報告組織,我已經準備好接受教育了!”
“白天的時候,你的薛叔叔來了,薛松柏。”顧教授說。
“薛老師?”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名字,顧揚先是一愣,又猜測,“是不是他經濟上有困難?我前兩天還在學校的群裡看到公告,呼籲大家捐款。”
顧媽媽端著碗進了廚房。
“他兒子的情況不好,目前離不開醫院。”顧教授給他倒了一杯茶,“命全靠錢往出堆。”
“那怎麼辦。”顧揚雙手握住茶杯,“學校已經組織捐過好幾次款了,不然我們資助薛老師一點?”
“易銘去找過他們。”顧教授看著他,“昨天。”
……
房間裡變得異常安靜。
聲音、時間和燈光,一起凝固在空氣裡,像某種粘膩的爬蟲緩緩遊走,讓人的後背也變得湿噠噠。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顧揚才開口:“我知道了。”
“他願意承擔薛凱後續治療的所有費用。”顧教授繼續說。
“你和我媽怎麼看?”顧揚問。
“我們當然不希望你再卷進這件事,想讓你離易銘越遠越好。”顧教授說,“但是你薛叔叔情緒很激動,跪在地上不肯起來,我也能理解他的處境。就算這次回絕了,他大概率還會繼續去寰東找你,所以不如早點說清楚,你也能有多一些時間考慮,不至於措手不及。”
“是天價嗎?”顧揚說,“醫藥費。”
“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天文數字。”顧教授點頭,“易銘承諾會從國外請專家。”
顧揚嗓音有些啞:“我想一下吧,你也和薛老師說一聲,讓他別著急,別來我公司。”
顧教授無聲嘆氣,平時他總想讓兒子接受挫折和鍛煉,但在挫折真正來臨時,卻隻想本能地想把他護在身後。
這社會有時太骯髒,搖搖欲墜的尊嚴、道德和信仰。
這個夜晚,顧揚沒有住在家裡,他固執地鬧著要回公寓,像個發脾氣的任性小孩。雖然這麼做其實也沒什麼意義,隻能讓父母更為難,但至少也能表達出不滿——極其幼稚的不滿,並不能對陰暗卑劣的人造成多一份傷害。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顧揚打了個電話回家,悶悶道歉。
“傻兒子。”顧媽媽鼻子一酸,“聽話,快睡吧。”
顧揚答應一聲,抱著膝蓋坐在落地窗前,一個人看著月光下的植物群。
有兩盆多肉已經開出了花,層層疊疊,籠罩在夜晚和晨曦交替的微光裡。
……
每周一的寰東例會,楊毅敲敲桌子:“顧揚?顧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