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雲想到自己剛才沒有喝下的那杯酒,目光在謝朝月和楚昭遊間轉來轉去,遊移不定。
謝朝月大驚之後,反而非常鎮定,還敢挑釁地看著她哥。
楚昭遊在攝政王懷裡,看不清表情。
“叫太醫來驗一驗是什麼毒。”謝朝雲眸色烏沉,翻湧著凌冽的殺意。那壺酒有毒,他沒喝,吳氏卻喝了。他想起自己父親的死,有些症狀和吳氏現在很像。
差一點,他就和父親同一天忌日。
謝朝雲要是再不明白是誰給妹妹的指示,他今天這條命就白撿了。
他膝蓋一彎,恭敬跪下:“朝雲謝陛下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謝朝月跟著跪下,陛下可真是太聰明了,比哥哥都聰明。
楚昭遊額頭緊緊抵著攝政王的肩膀,難受得抬不起頭來。
今天的情景和月老廟有區別嗎?
沒有。
被帶著飛,攝政王的速度大概是錢世成的三倍,頭昏目眩,旁邊還是有血。
楚昭遊沒有心思去管謝朝雲了,他揮了揮手,直接吐在了攝政王身上。
他肚子很餓,其實沒吐出什麼。
蕭蘅居然沒有推開他,還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他橫了一眼謝朝雲,對他把楚昭遊帶走卻沒有保護好他感到不滿。
“你自己看著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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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最大的疑點是,楚昭遊為什麼提前知道。
但看攝政王和陛下現在的臉色,沒有人敢上去問。
蕭蘅的衣服被淋湿了一些,很是凍人,楚昭遊吐完,嘴巴往他另一側肩膀一抹,很幹淨。
然後嫌棄地離攝政王遠了一些。
楚昭遊緩了口氣,欲蓋彌彰:“你身上有點涼。”
蕭蘅微怒,又用這種眼神看他。
他回想了一下楚昭遊看謝朝雲的眼神,又眼巴巴地趕來救他,差別待遇讓攝政王暗暗憋悶。
楚昭遊被馬上送回了宮,他其實吐一次,就不是很想吐了。
可能他救了攝政王的好兄弟,蕭蘅對他比較關心,於是他假裝臥病在床,時不時表演一個幹嘔,以此躲過了蕭蘅的多次問話。
他得好好想一個提前預知的借口,最好先從蕭蘅嘴裡套出關於吳氏的消息,他結合著編,不容易露餡。
一切都進行地很順利,蕭蘅問不出話,就會沒話找話跟他匯報進度。
楚昭遊腦瓜靈活地跟著改變劇本,兩天後,他覺得差不多了,等攝政王來審他。
十一月初,福寧殿燒上了地龍,楚昭遊嚼著酸梅,信心滿滿。
朕冰雪聰明。
但隱約覺得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
楚昭遊眉頭一皺,掐著下巴使勁想了想,一點頭緒都沒有。
完了,朕好像傻了。
第27章 第 27 章
從蕭蘅口中, 楚昭遊知道了吳氏原來是掖庭的大宮女,二十五歲那年被放出宮,一直未曾嫁人,二十七歲時, 經人介紹,嫁給了謝老將軍續弦。
謝堃在戰場上幾次受重傷,年僅四十已經內傷外傷一堆,他無心續弦, 但陸麗華一直遊說他找一個貼心人照顧養傷, 順帶有人幫著操持一雙兒女的婚事。
謝堃怕耽誤人家姑娘, 陸麗華又說, 她這邊有個宮裡放出來的大宮女,為人老實,慣會照顧人,離宮至今婚事未定, 她也有些著急。
於是吳氏嫁進將軍府,她出身微末, 沒有大操大辦,私下家裡一起吃頓飯, 兩個孩子喊聲娘, 就當完成了。
嫁進來沒兩年,謝老將軍舊傷發作, 來勢洶洶, 不久命歸西天。
謝朝雲看了吳氏毒發的症狀, 才察覺到不對。太醫來了一驗,果然,這是一種無色無味、能使人傷痛猛烈爆發的催命毒。
她為了降低謝朝雲的警戒心,先是用謝朝雲的婚事打感情牌,恰到好處地提醒謝朝雲給妹妹定親,並舉例了一門靠譜的婚事。
一談到妹妹的婚事,謝朝雲便把心思放在了謝朝雲身上,險些喪命。
吳氏身體一直很好,沒有小病小痛,她就算和謝朝雲一同服下,暫時也毫無症狀。直到攝政王一腳把她踢出內傷,親衛又斷了她的胳膊,傷痛一出,催命毒開始爆發,吳氏嘴裡湧出大量鮮血,若不是蕭蘅發現她出血量不對,恐怕都會認為是他下了重手。
謝朝雲是武將,身上哪能沒有舊傷暗傷,吳氏直接下了大劑量的藥,就算謝朝雲身體比父親好,這遭也扛不住。
謝家赤膽忠心,謝老將軍死的時候,朝中還是太後掌權,她記恨其不肯歸順,竟下了毒手。
太後當年放出去的很多宮女,都是她的棋子,直到現在蕭蘅都沒拔幹淨。畢竟棋子一旦沉寂下來,細雨般悄無聲息,你不知道她到底下到了哪個大臣家裡。
太後被攝政王軟禁,沉默的棋子們紛紛響應作妖。吳氏見自己任務完不成,被謝朝月懷疑,而服毒意味著以後不能受傷,一不做二不休,拖楚昭遊下水泄憤。
吳氏是一個,類似吳氏的還有很多。蕭蘅抓了掖庭的黃總管,嚴刑拷打,又結合攝政王府連日“找人”拔出的暗釘,總算拿到一份相對完整的名單。
謝朝雲的伯母陸麗華雖然不在名單上,卻不知哪次宮宴上,被太後拉攏,開始熱衷於給人做媒。
楚昭遊有些明白她的心理。謝立百是將軍府長子,卻平庸懦弱,遠不如弟弟有出息,弟弟死後,侄兒橫空出世,青出於藍。丈夫窩囊,長房被壓了一頭,當時風頭正勁的太後拋出橄欖枝,陸麗華哪能不接?
護龍衛圍了將軍府,謝立百夫妻雙雙下獄。
楚昭遊摸著肚子嘆氣,朕招誰惹誰了,差點代替謝朝雲上天。
他有些緊張,謝朝雲這第二十萬的劇情點已經過了,接下來就輪到他了吧!
雖說還有二十萬,但要是這個作者寫文發大水,攝政王吃一頓飯寫三章,路人對攝政王的敬畏崇拜吹捧廢話十章,一直嘮叨到四十萬字,攝政王把傀儡皇帝發配皇陵,開啟大男主新紀元……
他從被子裡一骨碌坐起來,這次的借口一定要編圓乎了。
萬一此事就是□□呢?
他仔細又想了一遍,剔除不確定的部分,留下他覺得可信的消息。
楚昭遊忐忑地等著蕭蘅來,心情一緊張嘴巴就停不下來。
崔庚如實記錄了楚昭遊裝病這兩天的零食量,總覺得陛下沒病。
攝政王其實隻是把崔庚安插在這裡震懾一下楚昭遊,讓他老實點,別偷偷幹壞事還罵他,倒也不會真喪心病狂到每天檢查。
實際上,因為崔庚寫的起居注無關內容太多,攝政王不太樂意看。
起居注簡直是攝政王本人公開處刑現場。
你說他胡編亂造吧,攝政王自己心虛,說對吧,蕭蘅又沒那個老臉承認,幹脆眼不見為淨。
他完全忘記自己答應謝朝雲遠離楚昭遊試試,從決定到推翻不到一個上午。
唯一能稍微監督他的人,謝朝雲,因為救命之恩,再也說不出口,隻能遠遠觀望,時不時敲打妹妹,“看吧,你沒戲。”
楚昭遊十月份因為反胃,翹掉了不少早朝,他讀書時都沒這麼張狂。
“朕那時的戲劇老師都是老頭子認識的,哪敢翹啊。十一月,朕一定重新做人。”楚昭遊小聲發誓,仿佛這個月頭三天他都有準時上朝一樣。
看見蕭蘅過來,他立刻虛弱地躺回床上。
“朕的胃有些脹氣。”
脹氣,難受,反胃。
薛公公艱難擠出擔憂的表情:“奴才幫你揉揉?”
哪裡是脹氣,分明是撐著了。
蕭蘅語氣裡不自覺帶上了一點擔憂,“今日好些了麼?”
楚昭遊:“謝家的事,都處理好了?”
“嗯。”蕭蘅盯著他,“陛下可以說說吳氏的事了。”
每次一來就問謝朝雲的事,楚昭遊心裡翻了個白眼,謹慎措辭:“朕幼時在壽康宮裡無意間聽太後說過,世上有一中無色無味的毒……後來謝姑娘進宮,朕和她聊了幾句,覺得老將軍的死有些蹊蹺,症狀正好和太後說的那種毒對的上。”
蕭蘅挑眉,臉上看不出情緒:“你便因此懷疑吳氏?”
“對,謝將軍是戍邊大將,難得回一次京,朕怕她故技重施,便提醒謝姑娘。吳氏平時深居不出,謝老將軍忌日,她才會出來。”
蕭蘅追問:“陛下每次誇謝朝雲,也是提醒他?”
“唔……也算。”朕其實就那麼隨口一誇,又不要錢。
蕭蘅宣布:“陛下以後就別誇了,否則本王會懷疑陛下有意拉攏武將。”
楚昭遊撇了撇嘴,朕都救了他,以後輪他誇我了好嗎?
他一不小心把心裡話吐露出來,蕭蘅看了他一眼:“你很希望謝朝雲對你另眼相看?”
楚昭遊誠實點頭:“謝將軍讀過書嗎?會誇人嗎?實在不行,你讓他寫篇文章,請人代寫也可。攝政王記得幫朕傳達一下。”
蕭蘅額頭青筋直跳:“你還想私相授受?”
他還得幫忙傳話?
“謝將軍是你的人,朕不敢求他結草銜環報答,誇幾句也不行?”楚昭遊怒了,“要不攝政王你替他誇!”
“你——”蕭蘅竟然認真地在考慮這個建議。
楚昭遊仰頭眼巴巴瞅著他,他倒要看看,攝政王能說出什麼花兒來。
他心裡存了幾分期待,他救謝朝雲不過舉手之勞,對這老狗逼才是大恩大德!
攝政王憋了半天話,他不曾奉承過別人,雖然聽得多,從不往心裡去,詞匯貧乏得厲害。
在楚昭遊亮晶晶的眼神裡,蕭蘅反復思索。
最後硬邦邦道:“你皇帝當得不錯,不惹事。”
攝政王耳後根有些紅。
傀儡皇帝叫不錯?也許對於攝政王來說確實不錯。
還不如不誇。
楚昭遊胸悶,你哪怕說朕好看呢。
“朕要午睡了。”
蕭蘅皺眉:“陛下最近睡得有些多。”
楚昭遊目光含怨,攝政王管天管地還管這個?他沒搭話,在床上尋了個溫暖的地方,和被子滾成一團。
“隻準讓他睡半個時辰,時間到就叫醒,不肯醒直接掀他被子。”
人睡多了精神不濟,晚上還容易失眠。雖然蕭蘅看楚昭遊精神頭還好得很。
楚昭遊想起上次被攝政王掀被子的經歷,真是劣跡斑斑,罄竹難書。
他瞅著攝政王走了,從被子鑽出來,向崔庚勾勾手,臉上哪有一點困意。
“接下來,朕說的話,請崔大人如實記錄,一個字都不能少。”
崔庚心裡升上不好的預感。
就聽楚昭遊一口氣不停地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