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先生也很帥氣。」
我們突然就很默契地笑了,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
俞凜很會聊天,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和貴氣,彰顯著這個人的不凡。
在講話的時候,他會觀察我的神色,一旦我表現出一丁點兒的不耐煩,他就會換一個話題;而如果我表現得疑惑的話,他會多說幾句進行解惑;如果發現我對某個話題感興趣,他會引導我參與其中……
這些都是我在商稷那裡沒有體驗過的耐心和體貼。
商稷啊……
從來都是冷漠的,隻有偶爾把我當成洛晗的時候會情緒失控,可那點溫柔不是對我的,我一直都很清楚,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俞先生,那我們改天見。」
大型相親結尾總不免有一些振奮人心的交換聯系方式等行為,俞凜幫我擋了好些人,我心存感激,在他想跟我交換聯系方式的時候,就心軟答應了。
「叫我俞凜就可以了。」
我笑了笑不說話,跟著謝菁菁離開了。
5.
「剛剛那個人是誰啊?跟你聊得那麼開心?」
「果然忘記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開啟一段新感情~」
菁菁和我靠在沙發上,打聽著剛才坐我對面的俞凜。
「他叫俞凜,是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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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菁菁有些意外,俞凜?那個俞家的俞嗎?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不過她好像不認識什麼醫生啊。
「你剛剛不也是和一個富二代帥哥聊得挺好嗎?」
看我岔開了話題,謝菁菁也跟著興奮起來,她剛剛確實是遇到一個富二代帥哥了!
「是啊,綿綿!!!我覺得他很不一樣啊!不像那些不學無術的人,他很厲害诶!他叫高谌,Z 市首富高家的繼承人。」
首富高家的繼承人嗎?
我有些擔心菁菁以後怎麼辦,謝家雖然也是圈子裡的人,但始終不是走在頂端的,不知道高家的人會不會太在意門第。
不過也不一定會到那一步,這才剛開始呢,總不好給菁菁潑冷水。
「菁菁,你喜歡他?」
謝菁菁偏過頭思考了一下,高谌這個人蠻帥的,完全長在她的審美上,要說喜歡,倒是挺喜歡那張臉的。
「還談不上喜歡吧,就是覺得他挺優秀挺出色的,可以來往嘛。總比跟那些無所事事又心高氣傲的富二代打交道強。」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我深知剛剛那些人都是什麼樣的貨色,或是來獵豔的,或是被家裡逼著不得不來的,或是來找樂子的,遇到正常人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了,更別說是高谌和俞凜那樣的優質股了。
「也是。」
我點點頭,表示深有同感。
「對了,不是讓你幫忙留意房子嗎?有消息沒有呀?」
「還沒呢,我這方面沒什麼認識的朋友,不好找。不然,你找你的醫生問問唄,當醫生的每天接觸那麼多人,應該人脈會比較廣吧?」
我皺了皺眉,不太想麻煩剛認識的人,就把這件事先擱置下來了,反正菁菁之前也說過讓我別找房子了,和她一起住這兒算了。
租房這種事急不得,還是先找工作吧。
商稷的公司是不能去了,我之前在那裡掛職,是公司法務。
雖說是掛職,但我確確實實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律師,也是基本每天都和商稷一起去上班的,四年的經驗也是實打實的,隻不過,大概是不能用那些經驗了……
我嘆了口氣,默默地回房間修改簡歷去了,還得想想那四年的空窗期該怎麼解釋呢。
「綿綿,你要找工作?你現在的錢都夠你吃喝玩樂一輩子了,幹嗎還要上那破班啊?」
謝菁菁在自己公司上班,天天朝九晚五,苦不堪言,都不知道多羨慕這幾天宅在家的我了,可我卻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那是被家裡逼得沒辦法才去上班的,你圖什麼呀?夢想嗎?」
「也不是,總得找些事情打發時間嘛,我想去法律援助工作站看看能不能掛職。可以幫到人是很有意義的事情啊,我想幫助那些像我一樣的迷途羔羊,幫他們找回正確的方向。」
我就是太天真,才會心甘情願投入商稷的騙局吧?隻希望這個世界不要再有像我這樣的人了。
6.
讓謝菁菁找房子遲遲沒動靜,我還是求助了俞凜。
俞凜很快就幫我找到了一處公寓,是商用的 Loft,價格在可接受範圍之內,主要是我很喜歡。
籤約之後不過兩天我就搬進去住了,正收拾著東西,房門就被敲響了。
「蘇綿,是我,俞凜。」
我越過那被放得亂七八糟的行李,匆匆開門。
正想著俞凜怎麼會來,一開門就見到對方十分疲憊的神情,看起來像是剛下班,我才想起來他是個醫生,可能昨晚沒有休息吧。
「你是剛下班?怎麼不回家休息?」
其實我更想問的是他怎麼在這裡,但是,他臉上的疲憊實在是讓人太難以忽視了。
「我就住這邊,在 8 樓。」
8 樓,那就是樓下,我這裡是 12 樓。
「感覺你這兩天會搬過來了,就來碰碰運氣跟你打個招呼。」
俞凜把手上的一袋早餐給我,看著我接過,準備走人。
「啊……謝謝你啊……」
我有些受寵若驚,如果不是剛好我在,他豈不是要吃閉門羹了?他該不會是天天都來碰運氣的吧?
「我回去休息了,你慢慢收拾。」
我點點頭,忙不迭地把人送到電梯口,回家拿起那一袋早餐,豆漿和包子,帶著溫熱的溫度,讓人有些沉淪。
7.
我在法律援助工作站接到了一個家暴離婚的案子,是警局那邊聯系的我們工作站,受害者在市立第一醫院。
我把剛送到還沒打開的盒飯放到一邊,連忙拿著資料,打了車去市立第一醫院。
受害者劉女士的丈夫張某多年來酗煙酗酒,酒後神志不清,會對劉女士施暴,一直以來傷勢都不重,劉女士礙於兩人多年的感情,不曾計較。
可默不吭聲的縱容隻會讓施暴者更加變本加厲,劉女士的傷勢一次比一次重,近半年來,鄰居聽到她的慘叫聲,曾報過兩次警。
可每一次,張某清醒之後,都跪下痛哭流涕,悔不當初,劉女士心軟,就讓張某一直逍遙法外。
我在車上閉上眼,忍著肚子傳來的飢餓感,想著這個案子。
這種案子,很難辦。
難辦的是受害者的態度,如果態度不堅定,就會再次深陷泥潭,越陷越深,直到某一天悄無聲息地消失。
除了受害者願意自救,否則,即使她面前有一千一百雙手等著拉她遠離泥潭,她也會視而不見。
「是蘇律師嗎?」
我下了車剛走到醫院門口,就有一名女警官跟我接洽,我點點頭,同她一起走進醫院。
「我姓肖,你可以叫我肖媛或者肖警官。你應該看到資料了,以前我們也接過報案,但這次不太一樣。這次是受害者自己報的案,她提出了離婚訴求,所以我們聯系了你們工作站。」
肖警官停了下來,我留意到現在在骨科的病房。
「受害者這次傷很重,左眼視網膜脫落,輕微腦震蕩,全身上下多處骨折和軟組織挫傷。這應該是被打最嚴重的一次,她自己提出了離婚。」
我透過病房上的透明窗戶望進去,有一張病床上躺著一名全身多處包扎的女士。
我的心有些沉重,這個案子……
「但我想告訴你的是,張某來了幾次,又哭又鬧的,以死相逼,以頭搶地,求劉女士原諒,說自己不是人,說以後會戒酒,不會再動手。一開始,劉女士態度堅決不讓他進病房,可是後來,張某鬧得很不好看,還搬出了他們在老家的女兒……」
肖警官往旁邊退了一步,神情沒什麼變化,但,眼底盡是熊熊燃燒的怒火。
劉女士動搖了。
但還是把我找來了醫院,這就證明並不是毫無希望的。
「謝謝你。」
我對肖警官笑了笑,擰開房門走了進去。
8.
我陪著劉女士坐了一個下午,她絮絮叨叨地講了很多她和張某的事情。
他們少年相識,從老家出來大城市謀生,多年前的張某還不是這樣的,他知進退,體貼人,他們育有一子一女,兒子在念初中,是市裡面極好的寄宿學校,女兒還小,在老家由爺爺奶奶帶著……
越來越重的生活壓力使得張某的脾氣越發暴躁,張某沒有文化,隻能到工地做粗重的體力活,一天下來累得夠嗆。而她也一樣,隻能做一些手工貼補家用,速度快的話,一天下來勉強能賺個百來塊,減去留給家裡老小的錢,好歹能給張某買點兒肉吃。
後來啊,後來,張某沾了煙沾了酒,花銷大了,爭吵也有,喝醉了會罵她或者扇兩巴掌,可他清醒之後就不再是那樣,他很後悔,對她也比以前更好。
可他還是難免喝酒,喝酒就會醉,醉了就會有打罵,可清醒之後又是道歉和痛哭。
「他說他會改的,他說是他對不起我,隻要不離婚,他怎麼都行,孩子也需要他。」
劉女士平淡地說完他們之間的故事,像是一個時光的過客一樣平靜。
直到最後那句話,她眼裡有充滿希冀的光。
「您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嗎?」
我順手拿了個床頭櫃的蘋果,去洗了洗,低下頭開始削皮,不去看她。
要親手打破一個人的希望,是很殘忍的事情,可如果不打破,之後的生活對她更殘忍。
我自顧自地說著狼來了的故事,蘋果削完了,故事也講完了。
我把蘋果切了,去了核,遞了一塊給劉女士。
她眼含熱淚,小口小口地吃著,蘋果香甜,可掩蓋不住她心裡的苦澀。
「你看,這個蘋果有被摔得瘀青的地方,應該是水果店的店員不小心摔的,又怕責罵,所以放進來以次充好。」
放Ťù₋蘋果的碟子被我拿起來,露出了雪白的蘋果上那一點淺棕色,那點突兀的顏色就像是白紙上不小心滴下的墨水一般礙眼。
「可隻要把瘀青的地方整塊挖掉,這個蘋果即使殘缺,卻還是可以吃的,其他部位依舊香甜,不是嗎?」
就像是生活,身上背負的東西多了,步伐就會變慢,可隻要適當地取舍,丟掉一些不好的回憶,不好的人和事,前路亦是一片坦蕩。
我將那一塊被撞瘀了的蘋果扔進垃圾桶,給劉女士再遞過去一塊,拿起剩下的一塊吃了起來。
「咔嚓」一聲,極其清脆,蘋果很甜,汁水也很足。
劉女士吃著蘋果,眼淚決堤而下。
我把紙巾遞給她,拿起桌上的熱水壺走了出去,帶上了門,背過身的那一刻,我聽見了病房內那撕心裂肺的哭泣。
手上的熱水壺其實是滿的,我嘆了口氣,拿著水壺四處晃悠。
9.
隻是沒想到,四處亂走竟然能遇上俞凜。
他正在查房,帶著一堆護士,應該是準備下班了,跟剛上班的醫生護士交接病人情況。
俞凜側過頭跟護士們說了兩句,就大步流星地向我走來。
「怎麼來醫院了?不舒服嗎?」
他有點兒焦急,不知道是因為身後還等著他的護士們,還是因為急著下班或是其他原因。
「沒有不舒服,是今天接了個案子,過來看當事人。」
我搖頭否認,他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
「我快下班了,等會兒送你回去吧?」
我想拒絕,可是那邊的護士叫了一聲「俞醫生」,看來很趕時間,我把拒絕的話咽回了肚子裡,隻能點點頭。
「你先去忙吧,我也該回去了。」
我拿起手上的熱水壺,示意我是出來接水的,該回去了,讓他趕緊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上,那邊的護士們都等得望眼欲穿了。
「去吧,我結束就去找你。」
他說這話,大有一種你Ṭū⁰不走我也不走的味道,我隻能在他的注視下轉身,快步往劉女士的病房走去。
身後的交談聲漸遠,我回頭看去,俞凜正領著人進入下一間病房,剛剛打開門,然後若有所感地看過來,四目相對,兩兩相望,他笑了,我亂了。
10.
回到病房,劉女士已經冷靜下來了。
「我想好了,我和他離婚。」
我松了一口氣,她總算是想通了。
和劉女士聊了大約有半小時吧,我的肚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抗議了。
我有點兒窘迫,室內一時間陷入了謎一樣的安靜。
下一秒,穿著便服的俞凜推門進來,完美地緩解了我的尷尬。
「啊,你下班了?那我也先走了,劉女士,我們明天見。」
我拿起包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天知道剛才有多尷尬……
俞凜跟在我後面,沒有說什麼。
電梯裡面太安靜,實在有些尷尬。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的?」
我抬頭仰視身邊這個起碼有 1 米 93 的男人,我明明沒有跟他說我在哪個病房啊,而且劉女士的病房也不在他查房的樓層啊。
「這不難查,劉女士進急診的時候,有警察陪同,還是我處理的傷口。我印象深刻,找護士長查了一下病房就知道了。」
原來是這樣啊。
「其實這事,隻要用心就能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