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紅

第1章

字數:4112

發佈時間:2024-12-05 17:09:46

我爹替將軍擋了十箭,所以,我成了將軍小兒子的未婚妻。


我明白,我一個鄉下丫頭,根本配不上少爺。


少爺叫我別多心,說他會待我好。


少爺很完美,英俊溫柔,就是不愛笑。


那天,少爺讓我穿上昂貴的白狐皮披風,帶我去參加表姑娘的生辰宴。


我一到,所有千金小姐都笑的前仰後翻,少爺也笑了。


後來我才知道,


表姑娘曾對少爺說,我的眼睛又黑又亮,和她少時養的那條小白狗很像。


少爺記在心裡,決定給表姑娘一個驚喜。


原來少爺不是不愛笑,隻是不愛對我笑。


1


表姑娘的生辰宴已經過去半月,這事就像復燃的死灰般,忽然燒遍了大街小巷。


現在,我和魏國公府儼然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起因是表姑娘過生辰,蕭衍派人知會我,說要帶我去參加。


他說將來成婚後,我身為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肯定要出席各式各樣的宴會。現在多結識些官家小姐們,對以後有好處。


蕭衍對我素來淡淡的,忽然這般親近,我意外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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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日子那天,蕭衍親自送來件昂貴華美的白狐皮披風。


我有些猶豫,畢竟是表姑娘的生辰,穿白似乎不大喜慶。


蕭衍破天荒地按了下我的肩膀,語氣溫柔:「無妨,你穿白的漂亮。」


我羞紅了臉,頓時心花怒放,想著他應該是喜歡我的,隻是平日話少,不善表達罷了。


當我和蕭衍趕到柳府時,各家的官小姐們已經到了。


她們都是表姑娘的手帕交,出身高貴,舉止優雅,站在花園子裡,個個像仙女似的。


我有些自慚形穢,低下頭。


蕭衍溫聲說:「別怕。」


這時,有個丫頭揚聲說:「噯呦,蕭三爺和他家那位海姑娘來了。」


眾人轉身,齊齊看向我和蕭衍。


她們沒言語,從上到下打量我。


忽然,侍郎千金噗嗤笑出聲,緊接著所有小姐們提前商量好了似的開懷大笑。


她們人漂亮,笑聲也像百靈鳥一樣動聽。


我一時摸不著頭腦,像個落單的小鴨子似的,不安地杵在原地。


可我就算再愚笨,也能聽出她們的笑並不友善。


我看向蕭衍,他顯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抿唇憋著,肩膀微微聳動,那張如玉的俊臉漲得通紅,偷偷衝小姐們擺手搖頭。


隨之,他深深望向表姑娘。


表姑娘俏臉微紅,衝他用口型說了兩個字:多謝。


後來我才知道,表姑娘曾對蕭衍說:海姑娘的臉圓圓的,眼睛又黑又亮,特別像她少時養的那條小白狗,愛犬死的時候,她哭了好久。


蕭衍為了逗表姑娘一笑,特意讓我穿了白色狐皮披風,出現在生辰宴上。


……


2


這事終於傳到了蕭伯伯耳朵裡。


昨兒蕭伯伯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蕭衍喚到跟前,問了個明白。


他鐵青著臉,命蕭衍去給我認錯賠罪。


蕭衍堅決不肯,他認為隻是開個玩笑罷了,又沒什麼的。他堂堂七尺男兒,國公府世子,斷沒有向女人折腰的道理。


蕭伯伯大怒,當即命下人將兒子綁在條凳上。


他拿手腕粗的棍子,狠狠地打蕭衍,邊打邊罵:


「若沒有海蓉的父親把老子從死人堆裡背出來,又給老子擋了十箭二十刀,老子哪裡有如今封侯拜將的日子!你哪有當世子的機會!不仁不義的畜牲,竟敢如此羞辱自己的未婚妻!你若是不給她道歉,老子就打死你!」


蕭衍咬緊了牙關,愣是一聲不吭,生生被打得暈死過去。


我想,大概蕭衍真的挺恨我的吧。


兩年前蕭伯伯將我帶回國公府,他向眾人宣布,待我十七歲時,他將會為我和蕭衍舉行婚禮。


太太第一個不答應。


早年太太不生養,府中的長子和次子都是庶出,娶的也都是大家閨秀。


太太三十上才生的蕭衍,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她堅決不願寶貝兒子娶個鄉野丫頭。


偏蕭伯伯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直接給太太撂下句話:「蓉兒是本公救命恩人之女,這丫頭性子堅韌、聰敏內秀。你兒子若是不娶她,那麼將來的爵位,絕不會傳給你兒子。」


這威脅的話就很明顯了。


太太娘家不顯,且蕭伯伯常年在外徵戰,夫妻感情不深,她不敢得罪權勢正盛的蕭伯伯,忍著惡心吞下我這隻蒼蠅。


3


傍晚的時候,我燉了盅補氣血的湯,拿了上好的金瘡藥,去給蕭衍送。


過去時,蕭衍的貼身書童棠元正坐在遊廊的長椅上打瞌睡,看見我來了,驚嚇得掉到地上了。


這小子今年十六,比我還小一歲,長得清俊白皙,比女孩兒還漂亮,很受蕭衍喜歡。


棠元揉著屁股,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趕忙衝我行禮:「姑娘來了呀。」


我看向上房:「三爺在做什麼?」


棠元笑道:「那會兒和太太吃了晚飯,現在正看兵書哩。」


我看向手裡的食盒,嘆了口氣:「原來用過飯了啊,那算了。」


棠元注意到了我的小動作,忙道:「姑娘好容易來,別忙著走,奴進去給您通報聲。」


片刻後,棠元打起厚毡簾,朝我擠了下眼:「三爺請您進去呢。」


我衝棠元頷首微笑,以示感謝。


剛進去,一股濃鬱的藥味兒就迎面襲來。


蕭衍此時正面躺在床上,蓋了床松軟的鵝絨被,手裡果然捧著本書,我識字不多,不曉得他在看什麼。


大抵是真的被打疼了,他臉色不大好,整個人看起來虛弱得很。


「三爺。」我低下頭,眼淚落下來:「我、我……」


蕭衍淡漠地打斷我的話,甚至都沒看我一眼,翻了一頁書:「聽棠元說你來送湯?放下後就回去吧,早些歇息。」


我咬住下唇:「是不是很疼?我帶來了金瘡藥,家傳的秘方,對外傷療效很好的……」


「行了!」蕭衍將書擲到地上,「爹爹昨兒當著眾人的面兒打我,為你出了這口惡氣,你難道不開心?何必裝作賢良淑德的樣子,沒的叫人惡心。」


我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臉又燒又疼。


第一次,我第一次衝他表示不滿:「可如果不是你把我打扮成小白狗,蕭伯伯也不會這麼生氣!」


「呵。」蕭衍嗤笑了聲:「海蓉,你難道沒當過母狗嗎?」


4


對,我曾差點就當過。


父親被朝廷強徵入伍,因著連年徵戰,家中人都死絕了,隻剩我和祖母兩個。


祖母病重垂危,戰時的藥珍貴又稀缺,那幾年我替人洗衣裳掙錢,甚至做過乞丐,可還是湊不夠藥錢。


花樓鸨母眼見我生的有幾分顏色,想將我買去。


我答應了。


亂世的窮人活下去都難,還在乎什麼尊嚴。


大概爹爹在天之靈保佑,在我掛牌第一日,蕭伯伯就帶著蕭衍找到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蕭衍,我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豐神俊朗,氣質高貴。


蕭伯伯心疼的撫著我枯黃的頭發,又看了眼兒子,說:「你們年紀相仿,很是相配。」


我自卑地低下頭,腦中隻有四個字,雲泥之別。


……


「你從未真心願意娶我,對麼?」我含淚問。


蕭衍仿佛聽見什麼笑話似的:「這還用問?」


他惡狠狠地瞪著我:「是我父親要報恩,又不是我,憑什麼要把我一生搭進去!我大哥二哥娶的都是大家閨秀,為何我要娶你這ƭŭₛ種出身的人!況且你爹撐死不過是個伙長罷了,這幾年打仗,為將軍衝鋒陷陣死掉的兵還少了?若這個去謝,那個去報恩,有幾個世子夠填。」


「你別說了!」我衝蕭衍吼。


「為什麼不叫我說!」蕭衍冷笑:「你當我父親真是想讓你當兒媳婦?他不過是為了自己那點名聲罷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偏偏口舌笨,又不會表達:「你不可以這麼說蕭伯伯,他,他是頂了不起的英雄,擊退了敵軍,又救了我……」


「英雄?」蕭衍十分不屑:「一將功成萬骨枯,他是踩著那麼多屍體爬上去的英雄。真論起來,我爹也間接算你的殺父兇手了,你怎麼有臉嫁給仇人之子!說不得,當初是你爹想給你謀個好前程,故意送命罷了。」


我恨得拿起食盒,想要往床上砸:「閉嘴,不許侮辱我爹和蕭伯伯!」


「砸啊。」


蕭衍直勾勾地盯著我,忽然譏诮一笑:「你想好了,你這一砸下去,我可就有理由不娶你了。你敢麼?海蓉,你無才無德,表妹的狗都比你高貴幾分,你為什麼要活著!你為什麼不能早一些當妓女!」


說罷,他扭過頭,聲音有些顫抖:「我這輩子,算是被我爹和你毀了,滾!」


5


我提著食盒,失魂落魄地滾出上房。


外頭早都聚了一堆看熱鬧的婢女嬤嬤們,見我出來了,迅速作鳥獸散去。


天下雪了,我的身子和心早已涼透。


這時,書童棠元捧著個錦盒走上前來,他擔憂地望著我,欲言又止。


「怎麼了?」我疲憊不已。


棠元打開食盒,小心翼翼道:「奴方才回家,恰巧碰到柳家的人。表姑娘差人送來盒燕窩糕,說是給您賠罪的。表姑娘說,她也沒想到三爺會為了她,讓您如此難堪。」


我看了眼那描金繡彩的錦盒,苦笑:「我這種人就該死,哪裡配吃這麼好的東西。」


棠元急道:「姑娘怎麼這樣說,誰不知道您這次受了大委屈!」


說罷,棠元將那錦盒扔到地上,還踩了幾腳:「什麼金貴東西,難道咱們侯府沒有?她明知道三爺要定親了,還說那樣的勾人話,現在又虛情假意地送糕點,這不是故意打您的臉麼。」


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住地哭。


棠元猶豫片刻,從袖中掏出塊素色絲帕,雙手捧著遞來:「姑娘擦擦淚,這帕子是幹淨的,我,我沒用過。」


我怔住,淚眼婆娑地望著對面那個俊美少年。


「多謝你,棠元。」


6


這晚,我徹夜未免。


我想了很久,在蠟燭燃盡的時候,最終做了個決定。


次日一早,我穿戴整齊,特特化了個淡妝。


我讓丫頭去請蕭伯伯和太太務必來一趟花廳,說我有件人命關天的事要說,很急。


順便,我讓人把蕭衍也請了來。


我去的時候,蕭家人已經到了。


蕭伯伯今日休沐,穿著燕居常服,他身材魁梧,端坐在上首。


蕭衍因臀上有傷,拄著拐杖立在母親身側,淡漠地看了我一眼,一臉的厭惡。


太太手裡拿著小葉紫檀佛珠,時不時地擔憂地望向兒子,她沒好氣道:「有什麼要緊事,非要將大家叫來,你難道不知道三哥兒身子不痛快麼。」


蕭伯伯將茶盞重重地放在桌上:「蓉兒最懂禮孝順,既叫咱們來,肯定有要事。左右你整日闲的無聊,聽孩子說兩句話,又能耽誤你多少功夫?」


說著,蕭伯伯微笑著望向我,柔聲問:「怎麼了蓉兒?」


我跪在地上,給蕭伯伯磕了個頭:「請您解除我和三爺的婚事。」


這話一出,花廳裡的人皆驚住。


太太顯然不信,冷冷嗤笑了聲,繼續閉眼掐她的佛珠。


蕭伯伯則是瞪了眼蕭衍,扶我起來,溫聲笑道:「我聽底下人講闲話,說昨下午你去給衍哥兒送湯水,他又給你臉子瞧了?這個不懂事的孽障!」


我打斷蕭伯伯的話,以頭砸地:「請您解除婚約!」


蕭伯伯站了起來,斂眉不悅道:「好了,不要鬧小女孩脾氣了。男女相處過日子,總有摩擦磕絆,這話以後休要再提,伯伯權當今日沒聽到!」


我深呼吸了口氣,起身,徑直走向蕭衍。


想起他的輕蔑與作弄,我就恨,就氣。


我狠了狠心,胳膊抡圓了,打了蕭衍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徹花廳,端茶的丫頭嚇得跌了杯子。


蕭衍的頭被打得偏過去,白皙的臉迅速紅了。


蕭衍半張著嘴,憤怒地瞪著我。


太太坐不住了,急得站起來。


我轉身,對蕭伯伯粲然一笑:「伯伯,退婚我是認真的。三爺不喜歡我,正好,我也討厭他。我是個沒規矩的鄉野丫頭,如果我們成婚,輕則爭吵動手,重則……」


後面的話我沒再說,轉身離開。


7


出了花廳後,一陣清冷寒風襲來。


曾經我以為斷舍離會很痛,但其實做了後,發現沒那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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