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領帶好一陣:“……長得像陸教授的。”
“什麼長得像,就是陸教授的。”
“……”
“昨天陸教授怎麼來了?”徐葉羽記得自己好像是見過他,但前後的邏輯卻不太記得清晰,“是特意來接我的嗎?”
“不是,是你給人家發定位,特意逼人家來接你的。”
“然後我還把他的領帶拽下來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向微說,“我回來的時候你就已經躺在床上了,旁邊還放了一個盆子和小半杯溫水,那時候你手裡就抓著個領帶了,我猜是陸教授給你料理完,你還從人家身上薅了點羊毛吧。”
“具體的,你可以問問陸教授。”向微說。
給陸延白發了消息,徐葉羽假借“還領帶”的名義,約他在西餐廳見了面。
在位置上等他的時候,徐葉羽百無聊賴地翻開昨天的聊天記錄,想看看自己是怎麼把他召喚過來的。
她本來以為自己恬不知恥地發了好大一段,花了好久才說服了陸延白過來,沒想到點開對話框,自己隻發了一句——
【我喝大了,來接我嗎?】
後面跟著自己飯店的定位。
徐葉羽:“……”
自己居然就發了八個字,陸教授就過來了??
清醒的徐葉羽尚且不能相信,更別提當時喝醉的徐葉羽有多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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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視線對面,來接她的男主角已經在侍應生的帶領下走到了這邊。
陸延白今天穿了件水藍色襯衫,沒有打領帶,很休闲隨意的模樣。
這種顏色配上燈光的渲染,讓徐葉羽產生出一種下一秒他身邊就會架起五彩祥雲的錯覺。
今天的陸教授帶著一股幹淨的少年氣,這樣幹淨的氣質卻和他的沉穩並不相悖,反而意外地和諧舒服。
像個神仙。
他甫一坐下,就聽徐葉羽問他:“昨晚睡得好嗎教授?”
陸延白怔了一瞬,旋即闔眸:“還不錯。”
“這個……”徐葉羽從身側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裡面裝著他的領帶,“這個領帶是你的那個吧?”
陸延白看了一眼,昨晚發生的事湧上腦海。
他把她帶回家,問她的房間在哪裡,把人安頓好之後接了熱水給她喝,還擰了毛巾給她擦過臉,準備走的時候,領帶被人扯住。
她倒也沒說什麼,隻是閉著眼死活不肯松手,還問了他一句話。
領帶在她手裡被捏皺,她用力極了,指尖都漾出粉白色。
彼時他想,或許喝醉的人是需要拿著一點什麼東西得到安全感,就把領帶留給她了。
很顯然,對這一切不知情的徐葉羽正在對自己產生懷疑。
“我昨晚,沒對你做什麼過分的事吧?”
陸延白搖搖頭,很自然地說:“沒有。”
話一出口,自己先停了半秒。
……沒有?
她昨晚做了那麼多看起來無理取鬧的事,而在他潛意識裡,居然都覺得不算什麼。
他訝於自己的原則竟然對她放得那麼寬,幾乎有點縱容的意味了。
徐葉羽看出他的那一剎停頓,心裡也隱隱有點發怵,心道自己是做了什麼啊,能讓陸教授露出這樣的表情。
一邊的侍應生站在那兒,耳邊進進出出全都是——“昨晚睡得好嗎?”“我昨晚過分嗎?”
想了想,他拿出工作手機,呼叫了一個名單:“八號桌,換一個非單身的來點餐吧。”
“怎麼了?”
他擠出一個得體微笑,咬牙切齒道:“我不想站在這裡,太虐狗了。”
……
一頓餐快要吃完的時候,徐葉羽看到門口出現了一些亮閃閃的東西。
抬頭看過去,很多人手裡拿著形態各異的熒光棒,在夜色裡尤為顯眼。
“是在哪裡買的嗎?”她自言自語。
路過的侍應生回答她:“是我們送的呢,今天有抽獎活動,消費到了額度,可以抽熒光棒手鏈項鏈之類的禮品。現在負責抽獎的正在隔壁區活動,估計等會就過來了,你們滿足要求,是可以抽的。”
徐葉羽明了地點頭:“原來是這樣,謝謝了。”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就有侍應生推著小車子走過來。
還沒到他們桌前,有兩個女生跑過來,問自己能不能抽。
“不好意思,這個是情侶才能參加的活動,普通活動是在前臺抽取的哈。”
“前臺也有活動嗎?”
“是的,非情侶是抽取代金券的活動。”
“定制熒光棒沒有嗎?”
“對的,因為店內傳統,定制的是提供給情侶抽獎的哈。”
兩個女生點點頭,去前臺了。
徐葉羽收回目光,和陸延白的不期然對上。
她想要那個熒光棒,但好像是情侶才能抽的……
看情況,大家肯定覺得他們是情侶了,裝一裝也是可以的,她就怕陸延白不願意……
剛剛侍應生和女孩子們的對話,他肯定聽到了。
推車越來越近了。
徐葉羽咽了咽嗓子,手指在桌墊上無意識地摩挲起來。
“如何在陸教授說他們不是情侶之後將情況完美收場?”
徐葉羽開始在腦內思考起這個問題。
“您好——”熱情的服務生走上前來,“我們這邊有辦一個情侶抽獎,二位要參加嗎?”
畢竟剛剛在後臺,他就聽到有同事傾訴在這裡經歷的慘絕人寰的對待。
陸延白看了徐葉羽一眼。
徐葉羽每個細胞都緊張起來了,腦子裡彈了無數個回答出來。
陸延白:“要麼?”
徐葉羽沒料到是這個回答:“哈?”
“剛剛看你挺喜歡這個的,”陸延白道,“想要的話我們就抽一次。”
我們……抽一次……
徐葉羽眼睛驟然一亮,頸間脈搏砰然狂跳。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沒拒絕,說了“我們”這兩個字。
見她沒回答,陸延白率先伸手,從盒子裡抽了一個東西出來。
“想要哪個?”
徐葉羽看著他:“還可以指定嗎?我想要羊角形狀的那個!”
箱子內翻攪了一陣之後,陸延白取出一個盒子。
徐葉羽打開,果然是自己想要的,開關摁開,淺紫色勾邊,在燈光下泛著亮光。
侍應生也驚了,看著徐葉羽微微一笑:“您男朋友好厲害,要什麼就能抽到什麼。”
“……”
徐葉羽張了嘴,感覺說是也不對,說不是也不對,半晌,點著頭:“是吧。”
這個“吧”非常到位,既表現出“也許他是我男朋友”,也表現出“他也可能不是我的男朋友”,說完之後,徐葉羽以為甚妙。
出了餐廳,華燈初上,霓虹燈影不夜城。
徐葉羽晃著手裡的熒光棒,吹著沁涼的夜風,愜意地眯了眯眼。
想到昨晚,她覺得還是有必要道個謝,遂轉頭看向陸延白:“那個……昨晚的事,還是麻煩你了。”
他淡淡:“沒事。”
“可能因為當時喝太醉了,心裡有點沒底,所以才想到了找你……”她放慢腳步,“大概是潛意識裡,覺得教授你特別可靠吧。”
陸延白借著夜色望了她一眼,音色軟沉:“我知道。”
她笑了笑,盯著足尖踱步往前,自己在想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開口道:“如果以後還有類似情況,覺得別人都不可信的話,可以來找我。”
她抬頭看著他。
他繼續道:“同理,不想和別人傾訴的話,也可以告訴我。”
陸延白想起昨晚,她扯住他領帶的時候,用半醉不醉的嗓音慢慢地、一字一頓地問他:“你信我嗎?”
那刻她的聲音呈現出一種別樣的茫然和堅定,有種看著琥珀標本時的脆弱,你知道它脆弱,但它卻也比什麼都更堅強。
他不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但他想,隻要她這樣問,那麼他的回答,會和這一刻要說的話一樣——
“我相信你。”
徐葉羽停住腳步。
突如其來的,像看到了一場煙花,心裡密密麻麻地開始炸響。
她笑:“所以這是你昨晚來接我的原因咯?”
你覺得我是真的喝醉了,需要你,才來的?
他皺了眉:“不是你之前說喝酒耽誤事?我怕你又出事才來的。”
班娜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在車上,她說出“喝酒誤事”時表情非常懊惱,像是在喝醉這件事上吃過很多虧。
是因為這樣想著,他才會來。
徐葉羽點點頭:“原來你是怕我又出事啊。”
又走了一段,她毫無預兆地開口:“那教授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這麼不願意喝酒,一喝醉就沒有安全感?”
這裡面的原因,她和誰都沒有講過。
她想,可能是自己太久沒有跟人講了,又因為陸延白剛剛說相信她,她在這一刻,才迸發出了從未有過的,強烈的傾訴欲。
也許是他,讓她感覺到可以完全託付的心安吧。
陸延白看著她:“為什麼?”
徐葉羽停下腳步,就站在路燈下,揉著晚風開口說。
“我和你說過我表弟吧?他寫科幻小說非常厲害。”
“前年他十六歲,正處在巔峰紅火的地步,過生日那天家裡都很高興,我也是。”
“我還記得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後來大人打牌,我們倆就一起去一個房間裡玩兒,出來之後,他的情緒狀態就不對了,從輕微的抑鬱到了重度抑鬱,每天情緒低沉,什麼都寫不出來,再也沒有作品產出了。”
陸延白頓了頓:“再也沒有作品了?”
徐葉羽點頭:“這兩年他短篇中篇都沒寫,長篇就更別說了。加上他又提早退學全職寫作,這麼一來,家裡的壓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