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珏:……
陸雲初發現這邊的動靜,嫌棄“嘖”了一聲:“你少包點,就放碗裡吧,包了另下一鍋,自己吃。”
聞珏要被氣短壽了。
他插手:“我不包了!”
“不包沒得吃。”
他被氣笑了:“你覺得我差你這口吃的?”
一個時辰過後,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點差。
大鐵鍋往外溢著白霧,熱氣繚繞,白白胖胖的餃子在裡面撲騰翻湧,表皮逐漸變得滑溜,滿滿一鍋,看著很有滿足感。
這種滿足感正是一種叫做“年味兒”的東西,無論年夜飯怎麼變遷換樣,滴水成冰的冬日,餡大皮薄的大餃子永遠是定海神針般的存在。
天色將將暗下來,年夜飯就備好了。陸雲初和柳知許一起把菜端到堂屋,聞珏知曉聞湛不喜人靠近,倒也沒讓丫鬟進來,自覺地跟著她們一起端菜到桌上。
聞珏和柳知許對著這一桌子豐盛的菜餚,一時有些怔愣。這一桌子菜說來算不得精致,沒有什麼講究,一大堆葷腥湊一起,像是沒吃過肉食一般,隻一個詞——實在。
可就是這樣,竟無端讓人覺得松懈下來。
好像到了年關,就該這麼大塊兒吃肉,大份兒喝酒,管他什麼規矩和講究,這才和這寒風凜冽的冬日相襯。
陸雲初也挺感慨的,兩世逃亡,連年也沒過成,這一世倒是好好過了個年,誰承想竟是和男女主一起過的。
想想他們三人,一年到頭因為劇情奔波不停,終於在年關可以暫得歇息,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有緣了。
“別愣著了,就咱們四個,沒什麼講究,想吃啥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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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給聞湛舀了三個薄皮厚餡的大餃子,餃子沿著碗邊滑了個圈兒,落在碗底簇擁著,冒著白氣。
一般蘸碟就是醬油、芝麻油、辣椒油、蒜泥混一起。蒜泥不能剁不能壓,得用搗蒜錘搗成蓉狀,黏糊糊的挑起一坨放入蘸碟裡,蒜香味很濃,正配餃子。
白胖的餃子從蘸碟裡滾一圈,裹上一層剔透棕紅的亮色,放入口中,蘸料鹹鮮辛辣的味兒被清淡的餃子皮壓住。餃子皮薄卻不爛,滑溜勁道,一咬,那股鮮香的熱氣頓時衝入口腔,讓人忍不住不顧姿態地哈氣。
肉餡裡加入了老湯,寒冬臘月的天兒一放,汁水凝結在餡兒裡,餃子煮開後,鼓囊囊的餃子肚便摻著湯汁。肉餡團得又大又圓,十分緊實,咬下一半,那湯汁肉眼可見地從縫隙裡往外冒,帶著絲絲油花,鮮香甘美。
這種時候便是不蘸料,餃子也是極其美味的,肉香醇厚,白菜清甜,緊實的餡兒嚼起來砸砸作響。
陸雲初沒給聞湛他們那種蘸碟,隻是倒了一小碗醋。以前她沒試過餃子蘸醋,後來看到《武林外傳》裡同福客棧眾人吃餃子的那集,一下子就被饞住了。
大碗倒點醋,熱燙的白餃子放中間,一堆人圍著,吃得腮幫子鼓得老高,前一個還沒咽下後一個就塞嘴裡了,滿滿一口,嚼得五官亂扭,看起來過癮極了。
這醋不能是普通的醋,隻有酸味沒有香味,一定是要醇厚酸香的老陳醋才醒。醋香味能更好地激發肉餡兒的鮮,舌尖發燙,喉間生津,鮮得純粹,鮮得濃鬱。
聞湛有陸雲初盯著,不能大口大口吃,面皮有嚼頭,餡兒也足夠韌,細嚼慢咽中也別有滋味。
隻可惜三個下肚,跟沒飽似的,他端著空碗往陸雲初這邊挪了挪,請求再添一顆。
聞珏嘴裡塞著兩個餃子,一邊哈氣一邊狼吞虎咽:“要吃就挑唄,她還敢攔著?”這個不要臉的,自己的爛餃子最後沒煮,厚著臉皮吃她們包的吃得可歡了。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惹人嫌。”陸雲初罵了他一句,給聞湛添了三個餃子。話雖這麼說,但多他一人就少一份冷清,陸雲初倒也沒趕他。
聞珏也知道自己不佔理,大口大口嚼餃子,閉嘴了。
柳知許也吃得有些趕,她用手扇著熱氣,尷尬地解釋道:“餡兒裡兜了湯,有些燙,斯哈。”
對待女主,陸雲初寬容多了:“慢些吃,鍋裡還有呢,咱們四個肯定吃不完的。”
聞湛忽然遞來本子,問:“吃不完的可以給別人吃些嗎?”
陸雲初沒明白:“給誰?”
他在紙上寫道:“下人。”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就像滿桌的騰騰熱氣鑽到了心底,陸雲初胸腔軟成一團。
她笑道:“當然。”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熱鬧過年嗎?
她同聞湛去廚房拿了個大盆,撈起一盆餃子,帶上碗筷端到院門處。
還是那些熟面孔,一年四季、一天到晚都在這兒盡職盡責地充當npc。
陸雲初把盆給她們:“一年到頭都辛苦了,天冷,吃點餃子吧,今夜都早點回去過年。”她們都是和聞湛一樣同病相憐的工具人們。
丫鬟們愣愣地道:“過年?”
過了片刻,她們終於反應過來了,抬頭往月喃喃道:“除夕夜啊。”
或許是因為劇情裡沒有寫這個時間段,她們終於不再那麼麻木機械,戰戰兢兢地接來碗筷和餃子,感激地道謝。
陸雲初對聞湛呲牙笑:“走吧,我們回去。”
兩人走出去一段路,背後才傳來丫鬟們驚喜的笑聲。
“好好吃。”
“是呀,就是好燙。”
“剛才小姐說回去過年,回去過年……今晚是不是應該不站在這兒了。”
……
陸雲初很想在這個時候牽起聞湛的手,問他是否也和那些npc們一樣,在寒冷的除夕夜感到了脫離劇情桎梏的一絲溫暖。
或者……是他感受到了,所以才想將這份溫暖也分享給她們?
她看向聞湛,他神色如常,眼裡笑意溫柔。
兩人回到堂屋,聞珏已經快把桌上的餃子吃了一半了。
陸雲初覺得必要時刻有個飯桶還是挺好的,吃得歡,看著熱鬧。
她坐到板凳上,對聞珏說:“別光顧著吃餃子,其他菜也試試。”
她這麼一招待,聞珏頓覺警惕,遲疑地看她,加快了席卷餃子的速度。
陸雲初無語,這人真是不能給好臉色看:“愛吃不吃,有病。”
聞珏吃人嘴短,小聲逼逼:“蛇蠍。”
陸雲初伸手探向肘子,聞珏下意識阻止:“你怎麼能用手呢?”這也太不雅觀太粗魯了吧。
陸雲初回嘴:“我不用手用什麼,用我的蛇信子嗎?”
好吧,聞珏理虧,閉嘴吃餃子。
陸雲初尋常不愛吃太葷腥的肘子,但到了除夕,越是葷就越有實在感,這些飲食帶來的濃烈年味兒是無可替代的,好似少了大葷就少了樂融融的喜氣。
肘子煮得酥爛,連湯汁也變得黏糊糊都,肉皮軟韌黏稠,晶瑩亮澤,撕開以後,內裡肉脂晶瑩,瘦肉紅潤,色相絕佳,讓人垂涎欲滴。
這醬肘子用的是老湯,滋味醇厚,肥瘦相間,非常入味。看著油膩,入口卻不會太膩,肥肉和肉皮早被熱氣熬得松爛,尤其是肥肉,好似下一刻就要被熱氣燙化了一般,入口即溶。
啃肘子可得小心一點,免得一咬,油就順著嘴角就流了出來。
陸雲初自己吃也沒忘了聞湛,用筷子給他分了一小塊兒,又給他掰了塊兒饅頭。
反正就是她吃什麼,聞湛就分得一小塊兒什麼。
聞珏嘀咕道:“嘖,喂貓兒呢。”
聞湛還是第一次吃這麼葷的食物,肥肉入口即化,油脂香氣伴隨著醬香瞬間填滿口腔,讓人忍不住渾身一振,這大概就是肉食帶給人的別樣力量吧。
他很喜歡,就著饅頭,讓精細的香氣在唇齒間慢慢流轉。
聞珏看得飢腸轆轆、直咽口水,趁陸雲初低頭,把饅頭往肘子盤裡一裹,黏糊糊的肉汁頓時把饅頭糊成醬色。
陸雲初做的饅頭和她其他菜的風格如出一轍,怎麼實在怎麼來,個頭渾圓,胖乎乎白蓬蓬,筋道十足,配著肉汁那叫一個過癮。
熱乎的饅頭把肉汁的膠質熱化,湯汁似同饅頭融為一體,並不會因太湿而浸軟饅頭,反而給饅頭帶上了一點黏糊的口感,直叫人吃得渾身舒坦,非得配上一碗好酒,方能吃到痛快。
他不好意思動肘子,轉而挑起了一片臘肉。臘肉沒放多久,還不夠辣,但肥肉部分已經變成了微黃的透明色,跟琥珀似的,色澤明亮。
牙齒一碰,那肥肉就跟破了層外皮一般,裡面臘香醇厚的肥油滋滋作響,沒做好準備,油瞬間就從嘴角溢了出來。
他尷尬地用饅頭堵住,悶頭狂吃。
桌上一時隻有碗筷碰撞聲,忽然,柳知許抬頭看向窗外,打斷了這安靜:“下雪了。”
窗外雪花紛飛,似鵝毛般輕盈,在寒風中打著轉落下,地面稀稀疏疏染上一層純白,不一會兒就會被全數覆蓋。
陸雲初吃得差不多了,肚皮鼓鼓,興致勃勃地跑到窗邊看雪。
聞湛跟在他身後,同她一起欣賞飄雪的夜景。
“是不是馬上要到新的一年了,這會兒下雪可真浪漫。”陸雲初捧著臉遙遙望著遠方,豎著耳朵聽有沒有寺廟的撞鍾聲傳來。
聞湛雖不懂“浪漫”具體為何意,但大體能明白此為“詩情畫意”的意思。
他跟著綻放笑顏,無比認同地點點頭。
另一邊聞珏襯他們走了瘋狂吃菜,一抬頭,發現柳知許不見了。
廂房拐角處,柳知許抬頭看著房檐,輕聲喚了一句:“影。”
一道巍峨的黑影閃過,在她面前站定,聽候吩咐。
柳知許看著檐外紛飛的鵝毛大雪,出聲道:“下雪了。”
無論她說什麼,影都不需要接話,沉默地低著頭。
柳知許也沒有和他聊天的意思,她轉過頭,伸手遞出手裡的東西。
影的眼前出現一副碗筷,碗裡擠著悶悶一碗餃子。
“今夜不必守著。”她道,“今夜是除夕。”
影十分錯愕,半晌沒有動作。
柳知許從懷裡掏出藥瓶,口氣一如既往的冷淡:“這是這個月的解藥。”
影雙手接過,一手藥一手碗,行禮道謝的姿態顯得有些笨拙。
柳知許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影站在黑暗的角落裡,看了看藥瓶,又看了看餃子,終於有了動作。
他蹲下身,放下藥瓶,捧著瓷碗,選擇先吃餃子。
他吃得狼吞虎咽,一身黑,在大雪紛飛的夜,像一隻覓食的烏鴉。
柳知許回到廂房時,聞珏已經吃飽喝足了。
他和聞湛站在窗邊,正在看外面撲騰玩雪的陸雲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