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下去,停留一瞬,我就強迫自己瞬間清醒。
我還是趙柏卿,未來的天下之主。
我萬不可能為了女人放棄江山。
這一瞬間裡的走神,已經是極大的羞恥。
回到我的青宴宮後我會閉門思過,用冷水泡澡、鞭挞自己後背、誦讀帝王策百遍,提醒自己美色誤國。
然而何小圓拽著我的袖子,殷切懇求我停留。
我明知道她是為了拖住我,這個傻女人又蠢又善良ṱũₕ,試圖保護情敵。
過去我最煩這種人,恨不得將其一劍封喉。
隻有強者的善良才配叫善良,弱者的善良統稱為軟弱。
此刻被何小圓黑亮的大眼睛殷殷望著,她淚眼朦朧求我不要傷害無辜時,我竟然……還想吻她。
我真是病了,陷入這場名叫何小圓的熱病。
我幾近完美的人生裡,唯一的瑕疵是愛上她這個呆瓜。
僅僅是承認愛她,就仿佛走過了千山萬水。
到此為止。
我隱沒入黑暗裡。
看著何小圓和趙君堯站在光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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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君堯滿眼都是笑,笑裡盛著她。
我看不起他,他軟弱無能,為了所謂愛情可以放棄江山大業。
但我承認,他能給愛人幸福。
這是我永遠也不能的。
我想起曾經問過何小圓,為何喜歡趙君堯。
那時她說,因為趙君堯救過她全家。
她父親在嶺南任職超過十年,毫無平調回京的希望,是趙君堯無意間提醒了皇帝。
皇帝這才想起勞苦功高的何父已至耳順之年,需要安享晚年了,不宜再待在嶺南瘴地。
「若是我爹我娘我阿姐再晚幾年才能回京,那他們恐怕身子會更差,所以真是多虧了太子殿下。」
何小圓似乎將恩情和愛情混淆了。
我想問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愛趙君堯,在我看來,她明顯更愛自己的家人。
但我終究沒有問,我沒有立場去問。
她身為亢宿伴星,是趙君堯命定的伴侶。
三年後我登基為皇,這一世我沒有殺趙君堯。
我也沒有放他,我不願意他和何小圓再近距離接觸。
他們在我的逼迫下分居兩地。
何小圓住在萬歲山內。
每日我熬夜批閱完奏折,龍涎香燃盡,室外晨光熹微,我能看見宮外青翠欲滴的萬歲山。
山內寺廟白煙嫋嫋。
是何小圓開始燒火做飯了嗎?
不,她這麼笨,這麼懶,應該不會早起。
她不知道每個月進萬歲山寺廟參加講經的和尚裡,有些是剃了頭的畫師。
他們暗中為我畫她。
將她的容顏留在宣紙上,送到我手中。
我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變化,臉瘦了,嬰兒肥徹底褪去,胸脯豐滿了許多,小肚子微微柔軟凸起。
我問畫師是不是畫錯了。
畫師跪地匯報:「回稟陛下,情況確實如此,何夫人她……平時吃得很多。」
何小圓這家伙,還是這麼饞啊。
我決定給她找點事做。
闲暇之餘,我開始給四書五經做批注,漸漸的,我批注過的經綸著作堆了滿箱。
足夠何小圓學上三年的。
一開始隻是為了讓她消磨時間。
後來我越發慶幸做過這個決定。
因為我的身體越發不好。
平日勞累過度,我晚睡早起,對政事親力親為。
我以為聰明如我,可以將一切處理得滴水不漏。
但現實是這座帝國巨大無朋,我的精力想顧全每一個細節,確實捉襟見肘。
我疲憊前進,隻在抬起頭看見遠處的萬歲山時,可以悄悄舒緩一口氣。
她離我不遠。
我暗中增兵保護她和趙小澄。
曾經無數幕僚提醒過我,應該殺了趙小澄永絕後患。
可是那孩子,依靠著我愛的女子,擁有我喜歡的名字。
小澄,橙吟,她為他取名時,有沒有想起過我?哪怕一瞬間?
我為她做過很多東西,衣裙珠釵,玉佩繡鞋。
而橙吟墨錠,是她送給我的唯一禮物。
我曾經棄如蔽履的,如今時不時拿出來摩挲。
清新爽冽的橙子香,彌漫在鼻間。
我舍不得用,且將它選為陪葬品。
我請求國師為我做法,如果有來世,我想帶著它重生。
5.現代番外
我叫趙柏青。
26 歲,意氣風發的年紀,我正式接管兆益集團醫藥子公司,成為趙家最年輕的總裁。
趙家家系龐大,族譜復雜。
我們這一輩最出色的兩個人是我,還有大伯家的堂哥趙鈞曜。
大伯和伯母處處提防我,有時會拿「長房長子」的名頭說事,證明趙鈞曜才是趙家最正宗的血脈。
我實在想笑,21 世紀了,還有人這麼封建。
現在不是古代,新時代大家一律平等,公平競爭。
我並不討厭趙鈞曜這個人。
他確實是天之驕子,海外名校畢業,長相非常俊美,為人沒心沒肺。
不管大伯和伯母再怎麼焦急上火,忙著給他鋪路、拉攏商業伙伴聯姻,力求讓他壓我一頭。
他還是不慌不忙地談著戀愛。
真是天生大情種。
最近他跟一個女明星打得火熱。
女明星叫木婷霜,是個野心勃勃的姑娘。
她曾對我死纏爛打過一段時間。
平心而論她的容貌已經算極品,身材惹火,又辣又媚。
她百般撩撥我,我還是如同隔岸觀火,平靜寒涼。
今日圈子裡一個公子哥攢了局,請我去玩賽車。
趙鈞曜也去了,帶著木婷霜。
趁人不注意,她偷偷溜進我的阿斯頓馬丁。
雪白的大長腿有意無意擦著我的膝蓋。
「為什麼不忠於趙鈞曜?他很喜歡你。」我目視前方。
「趙鈞曜帥是帥,但隻有性縮力,讓我覺得無聊。不像你,野心勃勃的男人才有性張力……柏青哥哥,你什麼都不做,隻是面無表情地看我一眼,我的腿立刻就軟了。」
木婷霜的聲音透著魅惑,她知道怎樣恰到好處的引誘男人。
我的冷眼看著她,她還在搔首弄姿:「就是這樣,就是這種眼神,柏青哥哥,我總覺得我們上輩子就認得,我暗戀了你很久很久,可你一直不肯正眼看我,我不要求什麼,哥哥,你玩一玩我,好不好……」
她拉住我的手,我立刻將手抽開:「滾。」
玩她隻會壞了我的清譽。
我不屑於跟趙鈞曜搶女人。
木婷霜臉色僵了僵:「我才不滾呢,大不了就讓趙鈞曜發現好啦,反正我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今天他未婚妻也要來,他不愛她,特意拉著我向她示威。」
我越發煩躁,按下錄音筆播放鍵:「趙鈞曜帥是帥,但隻有性縮力……柏青哥哥,你什麼都不做,隻是面無表情地看我一眼,我的腿立刻就軟了。」
「如果你現在不滾,我馬上把錄音發給趙鈞曜。」我威脅她。
木婷霜瞪大眼:「柏青哥哥!你對我就這麼狠?我不明白我哪裡不好……」
我冷著臉不再說話。
她下了車,狠狠甩上車門:「你小心別被賽車撞死!」
我嗤之以鼻。
但沒想到沒被賽車撞到,倒是被自行車撞了。
當時我剛剛跑贏了一場,身體被震得發麻,便沿著賽車場外的樺樹林ŧù₊獨自散步。
身後有人大喊:「诶诶诶我滴媽!」
我稍微偏頭,餘光看到有個女孩剎不住自行車直直朝我撞來。
我立刻閃躲。
可她自行車車筐裡的小橙子骨碌碌滾了滿地,我不慎踩到其中幾個,當即摔了個腳朝天。
「對不起啊!實在對不起!」女孩扔了自行車跑來扶我。
我好久沒這麼結結實實地摔過跤了,躺在地上,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想起身。
女孩慌得快哭出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她手忙腳亂要打 120,我制止她:「沒必要。」
「那,那……」她慌忙掏出身份證,雙手捧著奉給我:「這是我的身份證,交給你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跑的,我會對你好好負責。」
我仔細打量了一眼她的臉。
她皮膚白皙,眼珠黑而亮,嘴唇微撅。
這是什麼品種的煞筆?真是傻得認真。
「收起來吧,我沒事。」我示意她收好身份證。
她倔強地將身份證又往我面前遞了遞,幾乎捅到我鼻尖:「你要看清我的名字呀,如果你有什麼後遺症一定要來找我哦!」
我低眸掃一眼她的身份證。
姓名:何小葉。
喲,這不是趙鈞曜未婚妻的名字嘛。
6.
何小葉將散落在地的橙子一顆顆拾起,放進她印有「XX 市精神病衛生中心出院留念」的帆布包裡。
看我盯著她,她尷尬一笑:「這個包是我在網上隨便買的,嘿嘿。」
我調轉視線,看向遠處起伏的山巒。
賽車場建在郊外,今日天朗氣清,群山鬱鬱青青。
過了片刻,何小葉窸窸窣窣地在我身邊坐下,遞來一個剝好的橙子:「嘗嘗?這是我自家種的,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我拒絕。
她有點蔫頭耷腦的,時不時問我身上還疼不疼。
「腳疼嗎?」
「膝蓋疼嗎?」
「頭疼不疼?」
「屁股……屁股疼不疼?」
我好著呢,隻有耳朵不好,嫌煩。
我打斷她的愚蠢發問:「你不去見趙鈞曜?」
她認真注視我:「我一會兒再去找他,現在重要的是你,我要確保你真的沒事。」
過了好一會兒,她腦筋才轉過彎來:「诶?你怎麼知道我來找趙鈞曜?」
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趙鈞曜準備帶著情人木婷霜羞辱她。
論心機țṻ⁰和不要臉程度,木婷霜無疑碾壓她。
她就像一隻笨貓,不知道不遠處有隻狐狸朝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這時秘書開著邁巴赫趕到。
「我要走了。」我起身掸落塵土,快步上車。
何小葉呆呆喊了兩句:「希望你早點康復,要是你覺得哪裡不舒服,你來 XX 大學哲學系找我,我給你報銷醫藥費!」
車開了挺遠,透過後視鏡,我看見她還在仰頭目送我,推著她那輛壞了閘的自行車,提著她那兜「精神病院」的橙子,整個人傻得像隻呆頭鵝。
等一會兒她就要遭受未婚夫情人的挑釁和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