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我該開心的，畢竟這麼多年，總算是討回了一點債。
我抖了抖她的卷子：「要是下次你能考得更好點，我就更高興了。」
小姑娘臉一垮，小聲嘟囔：
「……也不是人人都像小蘇老師一樣聰明的嘛，數學這東西，不會就是不會呀……」
外面突然下起急雨。
我給她講完卷子，告辭離開。
她媽媽送我到門口，又遞過來一把傘：「小蘇老師，路上小心啊。」
其實雨已經停了，不過我還是接過了傘：「謝謝。」
走出一段，我回頭，正好看到她正嗔怪地點了點小姑娘的腦門。
「是不是又偷吃冰激凌了？你看看小蘇老師也沒比你大多少，多懂事兒，你還讓媽媽天天操心。」
小姑娘衝她扮了個鬼臉。
……
好在回去的路上沒有再下雨，隻是路上有些積水。
我來到小花壇：「橘子？」
喊了好幾聲，一身泥濘的橘子才跳了出來。
它身上的毛都被打湿了，看起來很是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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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不餓？」我摸了摸它的腦袋。
它蹭了蹭我的手心，這才低頭吃起來。
忽然，我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去。
程風站在不遠處，手裡拿著一把傘。
我心一跳，腦子裡拼命想著要如何打招呼。
然而程風並沒有過來，他低頭看了眼手機，接了起來，嗓音一貫的疏懶。
「我馬上就到。」
掛了電話，他抬腳離開。
胸口莫名發悶，我按了按胸口，再次看向橘子。
「橘子，我有點難受。」
橘子歪頭靜靜看著我。
我閉了閉眼，聲音很輕。
「因為我發現，我好像，真的喜歡上程風了。」
13
今天的我在他眼裡，大概和無處可歸的橘子沒什麼區別吧。
其實我爸和趙明芳來找我，我早就有所預料。
蘇亦晴在我這吃了那麼大虧，怎麼可能不做反擊。
那段視頻也是我早就準備好了，特意挑在這個時間給的。
可是我沒想到會被程風撞見，還有他父母。
原來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自卑。
……
那天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聽說蘇亦晴請了假，好幾天沒去上課。
倒是宋哲堵上了門。
他的臉色很難看：
「叔叔阿姨回去的路上因為爭執沒注意路況，出了車禍。亦晴一個人根本照顧不過來，以淚洗面。你現在馬上收拾東西跟我去醫院。」
我避開他要來拽我的手。
「這事兒和我有什麼關系？她的爸爸媽媽出事兒，當然要她去照顧。」
「蘇慕安！」宋哲似乎氣到了極點，看我的眼神滿是不可理喻，「就算他們有錯，可那畢竟是你的親人！你怎麼能這麼冷血！？」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我有點奇怪，「我記得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初一就開始住校了，一年也見不到他們三次，後來高考完，更沒有再拿過他們一分錢。我以為你很清楚，我和他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你！」
「還有，那天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親口說不認我這個女兒的，這個你也不知道？」
輕飄飄的一句「雖然他們有錯」，一句「親人」，就輕而易舉抹去了過去的所有。
可惜我這個人記性向來很好，忘不了。
宋哲難以置信地退後一步：「我以前居然會喜歡你……蘇慕安，你真的很可怕。」
「麻煩讓讓。」
略顯不耐的聲音傳來，卻是程風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
「我和安安還有事兒，你話要是說完了就趕緊走，沒說完也別說了，我們趕時間。」
「……」
宋哲蒙了。
我也有點沒回神，愣愣看著程風繞過宋哲，來到了我跟前。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頭：「爸媽都在家等著呢。」
哦，對，今天是約好了要去他們家吃飯來著……可是他這話怎麼聽著總覺得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去的路上，我堅持要去超市買點禮物帶去。
一方面不好意思空手去做客，另一方面也當是表達對那天他們幫忙的謝意。
程風念叨了兩句，最後索性也放棄了。
等我挑好，卻發現程風手裡也拎著一兜東西。
「你買的什麼？」
程風懶懶道：「零食。」
「……」
多大的人了。
……
剛到程風家，他爸媽就熱情地迎了上來。
「安安來啦？快進來！阿風說你最喜歡糖醋魚，馬上就好！」
程風怎麼知道……不對，關鍵是程母親自掌勺？
「阿姨，我幫您吧。」
程母連連擺手：「你和阿風去歇著。老程，來幫忙！」
程父笑呵呵過去了，路過的時候還衝我暗暗豎起大拇指：「阿風這孩子向來驕傲，現在終於碰上個能治他的，再接再厲！」
「……」
我在沙發上坐立難安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道貓叫。
接著，程風從袋子裡拿出了一個罐頭：「開飯了。」
我好奇地看過去，卻見到一團橘色衝了出來。
「橘子？！」
我當場驚住，
「你怎麼在這？」
橘子跑過來，在我褲腿蹭了蹭，才又昂著頭去了程風那，把罐頭撈了過來，低頭專心吃了起來。
程風輕嘖：「白養你了，小沒良心的。」
大概我的視線太有存在感，程風抬眸看來，笑了：「怎麼，允許你養，就不許旁人養了？」
14
很難形容這一瞬間的感受，說真的，我覺得我家被偷了，雖然我早就沒有家了。
「程風。」
「嗯？」
我按了按眉心，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倒是程風抬了抬下巴，洋洋灑灑抱怨起來：「以前沒發現，它飯量怎麼這麼大？而且又倔又兇，剛來那三天見了我就跑床下面躲起來。現在好不容易好點，你一來，它就又翻臉不認人了。」
「……你才養了多久？」我心裡不服，「既然不喜歡它，幹嗎還要把它帶回家？」
「誰說我不喜歡了？」
程風靠在椅背上，微微挑眉，
「兇我也喜歡，多可愛啊。」
「……」
和這人沒法交流。
不過這頓飯吃得還是很開心的，畢竟程父程母都是業內大佬，交流起來我確實學到不少。
就是程母一直給我夾菜，還讓程風一起，碗裡堆得小山似的，差點兒就吃不完了。
天色漸暗，程風送我出門。
「你回去吧，今天很感謝你們一家人的招待。」
這句話我說得真心實意。
我已經記不清多久沒這樣吃過一頓飯，在一個名為家的地方。
雖然那不是我的家，雖然隻是短暫擁有了那麼一小會兒，也彌足珍貴。
程風沒有離開，隻定定看著我。
我率先移開了目光，剛要轉身，卻又聽到他問道：「想哭的話，給你抱。」
心跳開始失控。
我低頭，看著地上被路燈拖得長長的影子：「程風，我說過我不是你想的那樣，而且現在，你應該也很清楚了。」
「什麼樣？」程風俯首，「我喜歡的那樣？」
「程風！」
我也說不上為什麼他這樣一句話就輕而易舉讓我情緒波動起來，
「要我說幾次你才明白？我們不合適，也不可能！」
程風看著我，唇角彎了彎。
「其實你拒絕我那天，我的確是打算放棄的。」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胸口酸澀。
程風笑了笑：
「我想，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對她好，她不要。用盡了各種辦法，依然帶刺，充滿戒備，連靠近一點都無比困難。蘇慕安，說實話，我這個人從小到大，人生順遂，性格驕傲，遇到你，才頭一回知道什麼叫挫敗感。」
「我不想向你第二次低頭，因為那樣的我，連我自己都陌生。但是那天下雨，我第一個想法居然是想去接你，怕你被淋湿。」
我指尖微微顫抖。
所以那天，他不是路過，而是專程在那裡等著的？
「哪怕看到你手裡有傘，你沒有淋雨，我居然也在心疼。」
程風微微俯身，與我平視。
「然後我就想，算了吧。雖然她很兇，可是，我還是很喜歡她，隻喜歡她。」
他的目光灼灼，幾乎要將人燙傷。
我下意識退後一步：
「程風，你知道嗎，我不喜歡我的名字。我媽媽姓安，所以這個名字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我就像是一個笑話。我脾氣大，性格倔，雖然腦子還算聰明但也很記仇。」「程風，連親人都尚且可以決裂，更何況其他人？我一直篤信，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我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程風卻笑起來。
「蘇慕安，你不是誰的附屬品，你是你自己。你也是，讓程風第一次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的，我的安安。」
周圍的一切好像瞬間消失，隻剩下眼前這個人。
他捏了捏我的臉：
「而且我也沒說我無所求啊。我這不是，在求你和我在一起嗎？我想要的是什麼，蘇同學，你不要裝傻。我再問你一次，要不要抱？」
15
我拽住了他的衣角。
下一秒，程風低笑一聲，長臂一伸，把我攬入了懷裡。
他的身體帶著少年蓬勃的熱氣，像是要將身上的寒意都驅走。
「程風, 我不想哭。從我十一歲那年開始，我就不喜歡哭了。」
我埋在他胸膛, 聲音有點悶悶的，
「但是，我還是想抱你。」
程風好一會兒沒說話。
我有點不安地拽了拽他, 卻聽他忽然問道：「蘇同學，你現在是不是想親我？」
？？？
我從他懷裡掙扎抬頭。
這個時候，你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講話？
「不想。」我沒好氣地說道。
程風喉結滾動，眸色微深, 低聲：「可是我想。」
「……」
他捧住我的臉, 抵住我的額頭。
「你臉紅了, 那我當你默認了？」
他沒有給我回答的機會，下一秒，微涼柔軟的吻便落了下來。
……
橘子就此在程風家落戶了。
然後程風就開始琢磨把我也拉進他們家戶口本的事兒。
「……」
我一把推開他，
「少爺, 這不是您這個年齡該思考的問題。」
程風：「我這個人就喜歡未雨綢繆。而且，你不會真的以為隻有我想吧？」
想到程家最近隨處可見的樓盤和酒店廣告, 我沉默了一瞬。
「作業寫完了嗎？」
「……」程風認命地抽出卷子，「還好我早就會仿你的字, 不像你, 那次作業交了以後, 老孫直接罵了我半個小時，說我欺負你。」
我安慰他：「能者多勞。」
剛說完, 齊曉曉就發來了消息。
「安安，你聽說了嗎？蘇亦晴退學了！」
那場車禍很嚴重, 我爸左腿截肢，趙明芳在 ICU 躺了一個月，醒來後話都說不清了，需要人時時照顧。
錢花了不少, 甚至已經開始借債，兩人鬧離婚，分崩離析。
這種情況，蘇亦晴根本無心學習，沒多久就抑鬱了，直到現在幹脆選擇了退學。
至於宋哲, 也早就和蘇亦晴分手了。
那麼大一個拖累，他當然要跑。
「是嗎。」
齊曉曉憤憤：「人在做天在看！果然出來混早晚要還的！活該！」
程風湊了過來：「在聊什麼？」
我把手機拿給他看：「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
勝利者無論擺出什麼樣的姿態，都高高在上。
「（「」我一手託著下巴：「你女朋友就是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女子, 程同學，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程風忍不住低頭笑起來。
「你怎麼老覺得自己拿的反派劇本？」
好一會兒, 他才湊過來，唇瓣幾乎貼在耳畔，低聲笑道，
「蘇同學, 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愛。」
耳根好像燒了起來, 我起身就要走。
程風一把環住我的腰。
「謝謝你。」
我一愣。
程風與我四目相對，認真道：
「謝謝你這麼多年把蘇慕安小朋友照顧的好好的，讓她平安順利地長大，我才能遇見她。」
不知怎的, 我鼻尖莫名一酸。
「程風，也謝謝你，一直等著她。」
（全文完）
